第91章 去世

  朱瞻基並不是無的放矢,當年老侯爺去世, 薛湛就瘋過一回, 那種什麽都不想說隻想殺人的模樣嚇的人真腿軟, 有幸目睹過一次的朱瞻基再不想看見第二次,太可怕, 會做惡夢。


  一側是踏入鬼門關生產的福寧縣主,一側是麵如金紙氣若遊絲的老夫人,整個定遠侯府連個主事的都沒有, 好不容易盼回世子吧, 但剛才掐著管家拖行的凶悍, 讓一幹人愣是沒敢湊上去。


  眼瞧薛湛奔向後院,朱麒麟跟上去, 朱瞻基歎口氣衝一幹愣著的人低吼:“還愣著幹什麽?該遞消息的遞消息, 該通知的通知, 派快馬去把定遠侯喊回來!”


  那廂管家爬起來擦把汗飛快跑去安排, 這廂薛湛進內院,常氏麵如金紙氣若遊絲的模樣激的他眼睛通紅。


  白雅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 薛瀾早已無聲哭成淚人。


  薛湛努力吸了口氣, 衝薛瀾身後的冬葵頷首:“扶小姐回房休息。”


  薛瀾哽咽搖頭:“我陪著奶奶。”


  “回去,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薛湛不容拒絕, 薛瀾被扶出屋子, 迎麵撞上趕來的徐長霖,眼眶立時一紅。


  徐長霖心頭一緊,一臉焦急:“怎麽了?可是哪不舒服?”


  薛瀾眼淚婆娑搖頭:“我沒事, 是奶奶,奶奶怕是……還有卿卿,對還有卿卿,我要去看看她!”


  徐長霖拉住人:“你去做什麽,忘了你自己的情況?你回房休息,我讓人去瞧瞧。”目送薛瀾回房休息,徐長霖吩咐婆子前去產房那看看,轉身進到屋內。


  彼時常氏已經醒了,一手拉著薛湛一手拉著白雅,衝朱麒麟頷首:“國公爺來啦?老婆子身體不適,還務怪禮數不周。”


  朱麒麟迎上來:“老夫人太過見怪,我一直把您當長輩,禮該是我像您問安才是。”


  常氏笑著移開視線,打起精神細細問過薛承逸、狄卿卿、薛瀾,還衝進門的徐長霖招手:“長霖過來。”


  徐長霖兩步並作一步:“奶奶。”


  常氏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起一股潮紅,拍拍徐長霖手:“瀾丫頭現在身子重,經不得勞神,侯府吵吵鬧鬧的不適合安胎,長霖等下就帶她回府啊!聽奶奶的話,別仗著身體好就不當回事,這不是兒戲!”


  徐長霖頷首:“奶奶放心,我會照顧好瀾兒。”


  白雅扭過頭去,眼淚卟卟往外冒。


  常氏笑了,掃眼一眾神色,視線定在白雅身上反勸道:“哭什麽,我勞累了半輩子,還不許我老婆子休息一下呀?”


  白雅強顏歡笑:“娘就愛打趣我們。”


  “我一個老婆子平白無事打趣你們小輩作甚?又不是吃飽了撐著。”常氏佯怒,後自己忍不住笑了:“成了成了,你們都去忙吧,我老婆子想跟我的乖孫說些悄悄話。”


  常氏拉著薛湛的手,把其他人都攆了出去,待門一關,混濁視線卻是無比清轍的看著薛湛:“阿湛,你老實跟奶奶說,你跟忠國公朱麒麟是什麽關係?”


  薛湛心頭一緊,抬頭看常氏眼神,在說謊跟誠實中毫不猶豫選擇實話實說:“孫兒心悅於他。”


  “那他呢?”


  “他也心悅於我。”


  聞言常氏放下心懸石,笑著拍拍他手:“你爺爺當初常跟我說,你性子太獨又太過肆意,老擔心你會孤老一生,我氣的跟他吵了一架。我的阿湛如此出色優秀,怎麽不招人喜歡呢?如今可不應驗了,我的阿湛有了喜歡的人,阿湛喜歡的人也喜歡阿湛,到了九泉之下碰到你爺爺,我還要罵他一頓,明明這麽好,到了他嘴裏怎麽就成孤老一生了?真真不會說話。”


  薛湛鼻頭微酸,依著常氏手:“奶奶,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奶奶,”


  常氏笑罵他:“如果我不同意你們,就不是好奶奶了是嗎?再說了,我一老婆子反對有用嗎?別急著否認,你的性格奶奶清楚的很,認準了就不會改,當年你爺爺一天朝三餐揍你,你不還是招雞鬥狗不務正業?我要反對,你十之八九就應你爺爺那句話要孤老一生了,想到這點,什麽流言、什麽蜚語、什麽子嗣、什麽傳宗接代都是浮雲,不及我的乖孫子半分開心。”語氣若頓,喘均氣歎道:“隻是好可惜我那些珍貴的寶石手飾,本來都是留給你哄媳婦,現在算來是用不到了,不過你爺爺還有好些寶甲寶兵刃,你整理整理一並送給忠國公。”


  薛湛假裝生氣:“老頭子那些寶甲寶兵刃說好都是留給我的,奶奶你怎麽讓給別人呀?”


  常氏嗔怪他眼:“給你給他還有區別嗎?別以為老婆子老了就老眼暈花,你這兩年給家裏人準備的年禮都是從忠國公府庫房裏拿的吧?虧的人家忠國公依著你,有那麽些貴重東西是能隨便拿來送的嗎?你個敗家玩意!”


  薛湛一臉乖覺:“不過從這個口袋移到那個口袋,不算敗家。”


  常氏一副氣的腦仁疼的模樣,瞪他眼:“懶得跟你羅嗦,去,去我房裏密室靠牆那架子上取個羽翼雕花楠木盒來,顏色偏深的那個,別拿錯了。”


  薛湛對常氏房裏的密室清楚的很,找到機關一掰,從靠牆木架取來盒子放常氏身上:“這盒子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什麽好東西都給你瞧見了,那老婆子我還守得住?”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奶奶您別這麽小氣嘛!給我瞧瞧唄~”


  向來願順著他的常氏這次卻是堅持不給,扣進手裏卻瞧一眼都不成,支使人開門後,轉手便把盒子塞朱麒麟手裏,笑道:“我們阿湛以後勞忠國公多多照看了,見麵禮,還請多費心。”


  朱麒麟一怔,快速掃眼薛湛,推辭道:“老夫人客氣,世子少年英才豈敢邀功?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常氏笑了:“一點小禮物,難道國公爺還要推辭嗎?”


  常氏眼裏的深意讓朱麒麟心中一動,抬手收下盒子:“多謝老夫人。”


  “好。”


  “奶奶,”薛湛鼻子犯酸,常氏拍拍他手。


  隨後薛尉之趕來,常氏拉著他與白雅的手,語重心長:“阿湛是個有主意的,你們要支持他,不許為難他。”


  薛尉之淚眼哽咽:“娘,兒子對不起您.……”


  “生了生了生了!縣主生了!”


  薛琨湊到麵前,眼眶含淚:“奶奶,卿卿生了,母子平安,兩個男孩。”


  常氏笑開顏:“好、好我們阿琨當爹了.”


  白雅摁著帕子哭成淚人,薛尉之低語:“娘不是說給孩子取名字嗎,娘看取什麽好呢?”


  “叫承恩跟承智,我們薛府受皇恩浩蕩,要記得要忠君,我們薛府的孩子要智計殺敵,要忠肝義膽!”


  “薛承恩,薛承智,待他們長大,兒子一定跟他們說,他們的名字是他們太奶奶給取的,要是辜負了太奶奶的這份心意,兒子饒不了他們!”


  常氏瞪他:“不許欺負我的乖曾孫,否則我饒不了你!”


  薛尉之含淚:“好,不欺負,都聽娘的!”


  薛晉之匆忙趕來,顧不得被台階絆的跟蹌,臉色刷白跪到常氏麵前:“娘……”.

  常氏打起精神,卻還是氣若遊絲:“晉之是侯府的主心骨,要好好的.……好好的看著.……”


  薛晉之抓著常氏手淚眼漣漣:“都聽娘的,兒子一定守好這個家,守好這份基業,不愧薛氏列祖列宗!”


  “..我知.你是個孝順的……我放心..”常氏混濁的雙眼掃過一圈,她其實已經看不清了:“要好好的..都、要好..好..的.……”


  一屋子人肝腸寸斷,薛湛眼眶充血緊緊抓著常氏手。


  常氏笑著偏頭,努力掀了掀眼皮:“..奶奶.要.睡了.阿湛.要.要好……好的……好.好..的.……”


  保養良好的手腕無力垂下,眼皮無力的掀了掀終還是閉上,而嘴角的笑卻始終保持著。


  “啊———!!!”


  野獸悲痛絕望的嘶吼讓人聞之心酸落淚,前來宣旨的太監遲疑停下腳步,一臉為難的把視線投向朱瞻基。


  一想到常氏去世,朱瞻基也不免鼻頭泛酸,眨眨眼睛衝太監道:“老夫人去世,薛湛要守孝,不方便進宮,這樣吧,我進宮跟皇爺爺說一聲。”


  “多謝皇太孫殿下!”


  薛湛行事傳進宮內,朱棣大怒,這旨意就是傳人進宮問罪的,但如今常氏老夫人去世,小太監急了,生恐完不成差事被責罰,如今好了,有皇太孫殿下,至少可以交差。


  朱瞻基進宮湊到朱棣麵前,神情悲痛:“皇爺爺,薛湛沒有奶奶了。”


  原本正在氣頭的朱棣一怔:“常氏去世了?”


  “嗯,走了。”


  朱棣一歎,揮手讓宣旨的太監退下,吩咐貼身太監:“去後宮說一聲,該賞的即刻開始擬旨,該有的規格不能落下。”見朱瞻基眼巴巴看著自己,沒好氣一歎:“其餘的待常氏喪禮後再說。”


  朱瞻基低首:“謝皇爺爺!”


  常氏身上有一品侯夫人的誥命,她的喪禮自然不能待閑待之,禮部專派人監督喪禮儀程,該有的規格尊榮一分都不能少,當然,超出規格也是不能的。


  悼念、哭靈一係列事務有條不紊的進入儀程,薛晉之薛尉之還輪流守靈,薛湛卻是一動不動跪在靈堂,如同泥塑的雕像,誰勸都不聽,誰扶都不起。


  朱麒麟雖然心疼,但還是勸大家依了薛湛的心意,隻是在吃飯這點上卻堅持到底,全程盯著,必須喝碗湯再吃碗飯。


  三天三夜沒眯一下眼,白雅急的直掉眼淚,朱麒麟示意一眾稍安勿躁,在傍晚趁其不備一個手刃劈暈薛湛,在一屋子目瞪口呆之下打橫抱起人。


  “我帶他去休息。”


  薛尉之合起張大的下巴,感激拱手:“那就麻煩國公爺了。”


  “不麻煩。”


  朱麒麟抬腿跨出門,背影挺撥手臂沉穩有力,就這麽把薛湛抱回院子放到床上,脫了外衫退去鞋襪,擦了臉手,看著薛湛憔悴的臉色,幾天來堆集的心疼感終化作深情一吻落在眼角。


  “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就算白發蒼蒼.……”


  趕來看有什麽要幫忙的薛琨如遭雷擊,心神巨震下,想也不想就像來時那般無聲退去。


  朱麒麟若有所感,視線掃過窗口,嘴角微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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