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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浮梅

  梅子嫣轉過身去,被身後那人嚇了一跳,那人五十上下頭發斑白,胡子大叢大叢地蜷曲著,難掩一臉風霜,而身上穿著的西戎特有的皮毛袍子已經殘舊不堪,背上緊緊綁著一個包袱。隻見他把包袱解下來,正要打開,啞奴忽然一手把梅子嫣帶到自己身後,淡漠的眼中隱隱有著極其濃烈的情緒。


  “這是西戎神兵,破軍。”他說。


  梅子嫣剛想嗤笑他一番,可是當見到包袱被打開露出那把刀身厚重通體黑得有如濃墨的彎刀時,心裏不禁一頓,那樣沉重的黑色,然而刀把上卻鑲有一顆狼眼大小的黑曜石,仿佛在窺探著什麽一樣,妖異惑人,如果這刀放在夜裏不知該是如何的駭人……


  這人卻隻是一直把目光放在啞奴身上,見他無動於衷,開口道


  “這刀,一直在找它的主人。”


  啞奴繼續沉默著,他又道“如果它被無情的丟棄了,那麽隨著它被丟棄的,還有西戎成千上萬的族人。你,真的這般忍心?”


  “你的賣刀方式真是新奇,打什麽啞謎?我不喜歡欲擒故縱這一套,你說你的刀是破軍,可是它並不見得如傳說中鋒利。”梅子嫣說。


  “破軍每次開鋒都要飲血,你想試鋒,不如先替它開鋒?”那人目光冷冽地掃過梅子嫣,那森寒的神色讓空氣都冷凝了下來。梅子嫣禁不住走上前去伸出手去要試著拿起那刀,啞奴麵色一寒把梅子嫣用力往後一帶,她的手險些與刀鋒擦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是我隻能告訴你,現在的我,對這刀興趣全無。你請回吧,不要再騷擾我,更不要傷了我身邊的人。”他用唇語道,接著拉起梅子嫣的手就要大步離去。


  “隻要你活著一天,你都不能逃避該是你的責任。”那人沉聲說,站在原地目送著啞奴離去的身影。


  “啞奴,你是不是和這柄彎刀有什麽關係?”梅子嫣眼神清澈的望著他。


  “這柄彎刀是假的。”他說,“你不是很聰明的嗎,怎麽忽然變得這麽糊塗了?要真的是破軍,不早就有人聞風而至先搶而後快了麽?何時輪到我們去買……”


  “道理是這樣,可是他說的話很奇怪……”


  “不然怎麽吸引你打算買這刀呢。”


  “也對。不過你真的不打算買嗎,這刀跟你挺配的。”


  “我不用刀也能保護你。”他頓住腳步,黑眸定定的望著麵前白衣素裳的女子,“隻要,你一直把我留在身邊。”


  後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隻是讓它像流水一樣在心中默默淌過。也許他更想把這個陳述句變為等待著答案的疑問句,問出口,然後得到明確的答案。可是他忽然膽怯了,不知道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究竟懂不懂,懂不懂他如今的取舍放棄隻為了守候著她以及守著這種平淡似水卻真實幸福的日子。


  枕碧樓的雅間,保煥走進去對東方恒清行了個禮,然後說

  “公子,那啞奴並沒有買那彎刀。”


  “哦?”東方恒清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那真是有意思了。我們的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發現這位名叫桑格裏的老人曾與攏月閣的素問有過接觸。啞奴為什麽不買那彎刀?”


  “這個屬下不知,因為離得遠,無法讀懂他的唇語;再加上他對梅子嫣打的手勢很奇怪,那意思好像隻有梅子嫣才懂。”保煥道“可是從那老人說的話聽來,似乎他是認識啞奴的。屬下甚至覺得他的意思是說啞奴就是那把刀的主人。”


  “如果那把彎刀真的是破軍,啞巴是彎刀的主人——這不就是說,啞巴是元武國主赫連越?真是可笑的結論,赫連越身亡時已經二十有六,過了這麽一年多兩年的時間,都是二十八的成年男子了,可是啞巴看起來最多隻有十歲。那老頭莫不是眼花認錯了人,還是啞奴與赫連越另有淵源?”東方恒清手指一下下敲著桌上的杯盞,思索無果,於是對保煥說


  “素問不簡單,你可得給我看好了;還有那桑格裏老人,他的來曆你盡快給我查清楚,包括他身上的彎刀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破軍。”


  來到枕碧樓樓下,朱雀早就在那裏侯著了,一見到梅子嫣便迎上前去,說

  “嫣兒,你讓我到這兒來是——”


  “朱雀,聽說枕碧樓是慕氏的產業,屬聽風樓管理?”


  朱雀點點頭,梅子嫣笑笑說“那就麻煩你,替我把枕碧樓所有的客人送走,分文不取。”


  朱雀表情有些意外,不過當下也沒問為什麽,隻是照吩咐去安排了。東方恒清被請出雅間時心裏著實氣惱,離開枕碧樓大門時回頭往上一望,隻見樓頂最高處的亭台之上,有個白衣素裳的女子懶洋洋地斜倚在雕花欄杆上,一手撫額,另一手雜無章法地撥動著身前的瑤琴,幾聲琴音亂鳴不成韻調,女子反而無奈地笑了。


  還是學不會啊。自己的手指,隻要撥幾下弦,便會又紅又痛。


  那笑意落入東方恒清的眼裏,他的心忽然莫名地漏跳兩拍。她怎麽來了?他望向守在枕碧樓大門前的朱雀,見她沉靜肅然,也不好再問什麽,隻得帶著保煥離開。


  “梅子嫣,你搞的什麽鬼?”慕程走上樓來,身後跟著書童明書。大白天的整座枕碧樓死水沉沉半點聲響全無,大有故弄玄虛的意味,他來到梅子嫣對麵坐下,她對他笑笑,說


  “聽琴的環境清淨幽美更能襯托琴聲的清越動人,不是嗎?”說著把麵前的瑤琴推到慕程麵前。


  慕程輕笑一聲,帶著些微嘲諷,“這琴你是在市集上隨便買來的?”捉過她的右手果不其然見到幾根手指被刮得通紅充血。“你果然不是風雅之人,不會彈琴?”手指用力一摁,梅子嫣痛呼一聲抽回手,怒視慕程道


  “不會就不會,那又如何?!”


  “不如何,”他笑道,“你吃痛的樣子讓我心情大好而已。”


  他一笑,眉目開朗有如遠山空闊,暖意融融如春水橫溢,唇角微揚牽出一絲愉悅。從未見他對她如此不設心防地笑過,梅子嫣怔了怔,一旁的明書已捧過一具古色古香的瑤琴,換走梅子嫣那具從內到外皆是粗製濫造的所謂樂器。


  慕程揚手一撫,便是一連串的滑音,他清雋的麵容平靜如水,道“這琴,名為太一。”


  他凝神片刻,開始低頭專注的奏琴。


  有梅湖者,昔人以梅為筏,沉於湖中,有時浮出。至春則開花流滿湖麵,是為浮梅。


  琴聲幽幽,古韻悠揚之中,仿佛見山水交疊,湖水清廣,湖光瀲灩,沉於湖中的梅樹悄然開放,燦爛勝於一岸弱柳夭桃,綠水之上暗香繚繞。


  清幽的琴聲有如流水般淙淙流過耳邊,指煙霞以問鄉,窺林嶼而放泊,美景之外更多的是隱逸之思,梅子嫣漸漸聽得入神。


  整首曲子一氣嗬成堪稱演繹完美,慕程輕輕一勾手以一顫音收曲,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不再看慕程,身子向後斜倚闌幹側身向外探去,果不其然見到枕碧樓下黑壓壓密麻麻的人群屏聲靜氣地抬頭仰望著,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隻是在見到梅子嫣時眼神中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讓我猜一猜,”慕程眼神清澈,望著眼中再無一絲癡迷的梅子嫣,“你約我來此,讓我破例撫琴,就是為了讓天都人都以為綏德世子慕程對遠道而來的妙手神醫梅子嫣傾心以待?”


  “那我也猜一猜,”梅子嫣身子前傾,清麗動人的臉龐逼近慕程,“柿子答應我的要求,還有剛才對我心無城府的真心一笑,是為了誘我掉進自己一手設下的陷阱,讓我不可自拔地泥足深陷情根錯種?”


  “予取予求,難道還不好?”他冷笑,半分不退讓。


  “當然好,”梅子嫣笑得爛漫,“隻是柿子,你就不怕弄巧反拙,到最後丟了心的是你?”


  那軟糯的聲音帶著絲絲迷情挑逗,慕程倒吸一口涼氣,驚豔之餘更覺得頭痛,眼前的女子明明有著清純無匹的笑容,卻偏偏下一瞬變得魅惑眾生。而且從不按常理出牌,讓人無從下手。


  她說她喜歡他,可是他知道,這不過是她騙人的鬼話;


  “梅子嫣,我和你如今兩不相欠。”這便是他今日來此的目的。


  時隔七年綏德世子在枕碧樓上重開古琴“太一”為一名叫梅子嫣的女子破誓彈了一曲《浮梅》,一夜之間傳遍天都,大大小小茶館酒肆的說書先生更是將此事渲染點飾成才女沈碧儔含恨入宮世子慕程移情別戀的傳奇話本。


  這一夜還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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