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皆難過
銀玄手裏握著壓製情蠱的解藥,他到小院兒門口時腳步微頓,外麵的結界攔不住他,倒像是故意留給他的。一牆之隔,他站在外麵,聽著裏麵傳來的求饒聲,指尖微抖,手裏的瓷瓶“啪”地一下直接捏碎了。
月色寂寥的照下來,顯得他的身形修長,落在地上成了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手裏的瓷瓶成碎片掉落在地上,鋒利的邊緣擦過手指磨出來血痕,深紅的血順著指尖蜿蜒滴落在地上,在青石地板上留下了一抹深色。
銀玄深綠色的眼眸晦暗難辨,眼睫垂下來看著裏麵的藥粉,血滴在裏麵與粉末融在一起,他輕輕一捏,藥粉連帶著藥粉一同消失了。
就像他心裏的那些難言歡喜一樣,輕而易舉地便被一同吹散,連帶著在他心上開了個口子。
那聲音一聲一聲,像是鈍刀一樣磨在他心上,拉扯著他的五髒六腑都跟著疼了起來。
銀玄站在原地久久未動,直到身邊出來一道人影,那人穿著一身銀紋黑袍,隻露出來一截散出來的墨發,在他身邊輕輕嗤了一聲。
“這結界是謝含玉專門留給你的,你既知道,何必還在這丟人現眼。”
銀玄冷冷掃他一眼,薄唇吐出來一個字。
“滾。”
黑袍男子依舊在他旁邊沒動,而是道,“再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之後給我回複。”
“不然的話……”
一道銀白色的刃尖擦著銀玄的側臉過去,銀玄側臉劃出來一道淋漓的血痕,劈開了他麵前的半根梁柱。
男子嗓音冰冷,“我留你也沒用了。”
樹影落下來,黑袍男子身形無聲無息消失在原地。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鮮血順著滴落下來,銀玄輕輕摸了一把,嘴角勾出來嘲諷的弧度。
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握不住……他可真是……太廢物了些……
他轉過了身,一步一步地朝著院子外麵走,銀發揚在身後,寂寥了一地的月光。
銀玄漫無目的地在街巷裏走著,街上人家早就關門了,偶爾傳來幾聲酒鬼的嚎叫,街巷裏空蕩蕩的,看不到幾個人影。
晚風吹在人身上,銀玄沒有管臉上的傷,任由上麵的血順著流下來,深綠色的眼眸裏一片黯然。
他經過一處巷子的時候聽到了裏麵似乎有喊叫聲,本來他不願意多管閑事,不過聽著這聲音有些耳熟,腳步停了下來。
腳尖轉了個方向,進了巷子裏。
巷子深處,幾個喝醉酒的酒鬼正在上手扒著角落裏一個男子的衣服,那男子穿著一身深紫色的牡丹長袍,麵容清圜俊秀,在半夜看起來比女子還要精致幾分。
男子麵色驚恐,拚命的往角落裏躲,臉色嚇得慘白如紙,他手邊掉落的有藥膳,不斷搖頭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正拚命的用手護著自己的衣衫。
“我是男人……不是女子……你們認錯了……別碰我……”
“男的?是鳳樓裏賣屁股的小倌吧?”
“半夜還穿這麽騷出來?不就是出來勾引男人的?”
幾個酒鬼在他身上一陣亂摸,沈疏影推也推不動,手邊握著碎石顫抖著手直接朝著麵前的男人臉上劃過去,那酒鬼疼得嗷嗷直叫,手上更是用力,直接拽著他的衣領子按著他朝牆上撞。
“賤貨……還敢打老子……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沈疏影的頭在牆上一撞,“嘭”地一聲,額頭上冒出來鮮血,映的臉色蒼白,他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然而那幾個酒鬼並沒有管他,還在伸手撕他的衣服。
“別碰我……”
“救我……有人嗎……救救我……”
銀玄站在一旁看著,眼神裏一片淡漠,指尖微動,不遠處的幾個酒鬼突然停下了動作,蛛絲順著纏繞過去,他們紛紛倒在了地上。
沈疏影看到了熟悉的蛛絲,往角落裏又躲了躲,四處看了看,眼睛紅紅的十分委屈,“銀玄……是你嗎……”
銀玄顯了身形,看著他衣衫不整的樣子,身上的外袍脫下來扔給了他,轉身就要朝巷子外走。
“銀玄!!”
沈疏影見了他,眼裏帶著欣喜,也沒有顧得上外袍,直接撲過去從後麵抱住了他,嗓音哽咽。
“你不要走……銀玄……不要丟下我……”
“我好想你……好想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他緊緊抱住銀玄,鼻涕眼淚混合著都抹在了銀玄背上,咬著唇眼角含淚,重複道,“求你……不要丟下我……”
柔嫩的雙手箍緊了麵前人的腰,盡是卑微的姿態。
晚風吹進來,拂在巷子裏一地的銀輝。
銀玄停了下來,他垂著眼眸,淡聲說了句“鬆開”,一點點的掰開了沈疏影抱著他的手。
他掰開了,沈疏影又抱上來,死死纏著他不願意撒手,哭哭啼啼地不肯鬆開。
“不要……我真的很想你……你不要找別人好不好……”
“我哪裏做的不好……你告訴我我都會改的……求你了……”
銀玄被他這麽吵的腦袋嗡嗡作響,不耐道,“鬆開。”
他看了沈疏影一眼,嗓音冷淡,“我送你回去。”
反正他也沒有地方可去。
沈疏影依舊抱著他,“你別騙我。”
銀玄不說話了。
沈疏影一點點的鬆開他,他抱著銀玄丟下來的外袍,站在銀玄的身側才看到他臉上的傷,微微睜大了眼,“你這是……怎麽弄得?”
“疼不疼……怎麽不知道先包紮一下……”
銀玄深綠色的眼眸抬起來,“你到底走不走。”
沈疏影悶悶地應了一聲,走在前麵給他帶路,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沈疏影刻意放慢了腳步,讓兩人在地上的影子能夠碰在一起。
“你等會……還要回去嗎?”
銀玄沒管他那些小動作,輕輕“嗯”了一聲。
沈疏影問完了就沒話音了,他不知道說些什麽,一路領著銀玄到了一處偏僻的小院兒裏,院子裏又破又爛,看起來十分逼仄。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要不進來吧……我幫你把臉上的傷包紮包紮……就當是你救我的謝禮了。”
銀玄看了一眼裏麵狹窄的院子,房屋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沒修了,瓦片有些碎裂開來,底下的石階也爛了,下雨可能都要漏水。
他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好”。
沈疏影在前麵開了門,帶著銀玄進去。裏麵就一間住人的屋子,小廚房就是靠著屋子臨時搭成的,鍋碗瓢盆都在靠牆的地上,旁邊還有一口井,廚具被排列的整整齊齊。
房間裏就一張床一張桌子,沈疏影把唯一一張能坐的椅子讓給他了,自己去了裏麵床邊一陣扒拉,找出來膏藥和紗布。
燭台上的燭光點燃,沈疏影臉上還映著血,燭光照在他臉上,他眉目十分柔和,一點點的幫銀玄擦著藥膏,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沈疏影輕聲提議,“你要不……今晚留下來吧……”
銀玄看了他一眼,又掃了一眼他住的屋子,角落裏隻有一張小床,意思很明顯。
就算他想留下,也根本沒有可以住的地方。
沈疏影,“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等過兩天我拿到了賺的銀子,就可以換一間大點的房子裏……”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沒有底氣。做工人家看他是個軟和的性子,都喜歡欺負他,已經賒了好幾天的工錢沒有給他了,再這麽下去他可能飯都要吃不上了。
不過是為了銀玄,他還能再想想辦法。
“不必了。”銀玄垂著眼,莫名想起來穆棠風大抵也是這般的性子,從袖子裏拿出來幾張銀票放在桌上。
“日後不要再纏我。”
燭光微微閃爍,桌邊的人已經沒了人影,隻留幾張輕飄飄的銀票在桌上。
沈疏影愣愣地看著桌上的銀票,眼睫垂了下去,低頭看著手裏的藥膏,有濕潤的液體“啪嗒”一下滴落在上麵。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銀玄……
院子裏的海棠花悄然落下花瓣,夜裏寒涼,有人輾轉難眠,有人黯然至天明。
穆棠風一直被折騰到了天亮,身上的情蠱解了,謝含玉在天亮的時候離開,沒有管他。他身上未著寸縷,一身的殘痕,一下床,兩條腿都站不住,地麵滴落幾滴深色。
他睜眼看著梁柱看了好一會兒,自己抱著被子又睡了過去,沒有人管他,他在房間裏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到了醒來的時候想起來還有容試,起來自己去洗了個澡,匆匆趕去上林苑了。
因為沒有及時清理,他的臉色很不好,走路的時候腳步都在晃,臉色蒼白,進上林苑正殿裏的時候人都有些恍惚。
容試每處殿裏都有五十個人,三名朝廷官員看著防止作弊。穆棠風等著試題發下來後就開始作答,撐著精神寫完了試題,直接去交了卷子。
幾名朝廷命官對視了一眼,前後翻轉看了一眼他的試卷,並沒有說什麽,隻是眼神裏莫名帶著有幾分可惜。
穆棠風才沒有管,並沒有多想,一心想要回去,沒想到一出門就碰到了宋遇景。
“穆公子!!”宋遇景看到他眼睛亮了起來,隔著老遠給他打招呼。
宋遇景到了他麵前,“你也做完出來了?”
穆棠風點點頭。
“穆公子,你臉色好差,是生病了嗎?”
宋遇景有些擔心他,“明天下午就是殿試了,你注意身體啊。”
穆棠風虛弱的扯了個笑容出來,“多謝,我會注意的。”
然後他一眼掃過去,發現很多提前出來的公子,宋遇景順著看過去似乎看出來了他的疑惑,解釋道,“第一場容試一般都不用怎麽考的,誰認真了誰就是冤大頭。”
穆棠風聲音很低,“為何這麽說?”
宋遇景,“穆公子,你有所不知,往年來容試拿第一的,到後來的殿試往往落第。京州官僚壟斷,那些前麵真正有才學的……往往成了世家大族家裏公子的登天梯。”
“所以……容試,可萬萬不能拿頭籌……若是拿了,隻有被奪名額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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