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等白鳶跟著楚艾抵達私人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難得這棟裝修典雅而現代的醫院還有來往的人,走動的醫護都麵帶微笑,時不時朝他和楚艾禮貌頷首。
身旁則一個beta女護士一路領著他們往病房去。
白鳶拘謹地站在電梯裏,大理石地板上有對稱的花紋,他不敢踩似的,挨著楚艾站在靠角落的地方。
“安全到家了?行……我有事,你先別問了,好好養胎,別整七七八八的幺蛾子。”楚艾掛了電話,是黃詩佩被丈夫從醫院接回家了,跟他打電話報平安。
今晚的事總算結了——如果沒有身邊這個omega的話。
他也覺得自己有些中邪,沒忍住去看光滑的電梯門上那個omega的倒影,白鳶察覺了一樣,也朝他看了過來,銀白的金屬門上映出一個溫容的笑,還不由自主朝楚艾娜了挪步子。
楚艾:……
他連忙把眼神收了回來,挺著脖子站直了些,總感覺自己被……傍上了似的。這形容也不合理,是楚艾自己主動想幫這個omega的,但他又總覺得很不自在,可能是白鳶對他而言意義不尋常的緣故,也可能純粹因為意識到自己難以拒絕這個omega的眼神,讓他有種微妙的被拿捏的別扭。
電梯到了。
護士將他們領進病房,調了主控板的室溫和濕度,還溫聲解釋床頭的花瓶明天早上會插上新鮮的花,如果有過敏的話需要和她說,最後詢問要不要現在安排體檢。
楚艾側頭看白鳶,白鳶也望著他,似乎不懂楚艾表情的意思,讓楚艾覺得這個omega明明看上去很漂亮,又有著已為人夫的成熟氣質,但本質是很遲鈍的。
“問你現在做體檢嗎?”楚艾問,語氣摻上他平日的不耐。
“現在嗎?”白鳶顯然有點驚訝,“會不會太晚了?”
“哪兒晚了?”楚艾覺得有點好笑,眉頭卻下意識皺著,“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等著,你做不做?”
“那,”白鳶似乎有點被他的態度懾到,“做吧。做。”
楚艾也意識到自己臭脾氣又上來了,他又不是很想道歉,平素也沒哄人的耐性,便不再看omega,讓護士帶白鳶去做體檢。
護士應下,準備領白鳶去體檢,楚艾還沒想好自己等會兒直接走還是幹脆歇在套房裏,就感覺自己的袖子被輕輕扯了一下。
白鳶稍微低著頭看他:“你……你不和我一起嗎?”
好像楚艾不陪他這體檢就沒法做了,楚艾吸了口氣就要發作——天知道他八點多下飛機,沒吃到燭光晚餐不說,還勞心耗力地把出軌alpha扇了一遍,最後又差點被黃詩佩個不靠譜的嚇得心髒驟停——這omega就體個檢,他還得全程跟陪?
白鳶似乎看出他心情不佳,有些抱歉地把手從楚艾的衣袖上鬆走了。
楚艾:……
行吧,就體個檢,多這一樁事也不算什麽,他歎了口氣:“走吧,我陪你。”
別整得跟他虐待孕夫似的。
黃詩佩說得對,楚艾在某些事情上的規矩的確很有意思,比如不能讓肚子裏的寶寶聽髒話,據他所說會讓小孩長大不學好,變流氓;同樣還是在懷孕這件事上,楚艾一貫奉行孕婦優先原則,貌似因為他媽媽懷他的時候很辛苦,常常嘮叨孕期的折磨,楚艾雖然總要回嘴,但對孕婦又形成了一種潛移默化的敬意——他媽說的那些事,楚艾光是聽聽就恐孕,在他眼裏敢生的都是勇士。
雖然麵前這個omega怎麽看怎麽跟勇士不搭邊,能怎麽辦嘛,他陪上一陪,讓這個……讓這個馬上就要失去寶寶的孕夫,撿起一點勇氣。
白鳶似乎因為楚艾的陪同放鬆不少,還是捂著肚子走路,腳底卻摻了種滑稽的輕快,進體檢室的時候有些感激地朝楚艾笑了一下,想了想還說了句:“我進去啦。”
楚艾朝他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是啊,這個omega時刻小心著肚子,但又決心打掉這個孩子,他在害怕嗎?總歸有些舍不得吧?
楚艾也沒脾氣了,他敬佩懷孕的人,但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麵對一個將要流產的omega。
領著他們的護士還盡責地和楚艾一起守在門口,笑了笑主動搭話:“懷孕的omega黏人很正常的。”
楚艾點了點頭。
護士又說:“很難拒絕吧?”
楚艾沒否認,護士見他沒有反感自己的攀談,又接道:“正常的,咱們進化到今天,總還是下意識會對弱勢群體有同情心,小孩啦、老人啦,孕婦就更不用說了。”
楚艾好像明白自己那股“難以拒絕”從何而來了,他問道:“就跟下意識覺得貓貓狗狗可愛一樣?”
護士被他的類比逗笑了:“是這個意思。”
他心底平衡許多,整個人從今天晚上的一攤子麻煩上疏鬆下來,似乎沒什麽是真的能拿捏他的了。
仔細想想,早日看清了人渣的真麵目,黃詩佩也沒出事,體檢室裏的omega明天做完流產就會和自己失去瓜葛。讓楚艾覺得今晚是個結,邁過去了,又是新生活。
日子混賬,不也就這麽過著。
他出了口氣,終於感到胃裏空著,很餓。
在飛機上也沒吃多少,便吩咐護士幫他點了餐,且極為貼心地替白鳶要了孕期適宜的套餐,送佛送到西,對那個可憐的omega好點吧。
體檢結果沒什麽問題,確認了明天做流產手術,醫生還委婉地詢問了去標記手術要不要安排,楚艾還真沒想到,白鳶就先客氣地拒絕了:“不用的,做流產就好了,謝謝您。”
醫生擺擺手說,職責所在,不用謝。
兩人一道回了套房,楚艾是個憋不住的,又很直白,白鳶還沒來得及驚訝套房裏精致的餐點,他就問出了口:“怎麽不做去標記手術?”
白鳶啊了一聲,又朝楚艾溫溫地笑:“太麻煩你了。”
“我又不差錢。”楚艾不屑,“來的路上不是給你看過名片了?替我瞎操什麽心。”說完其實又有點後悔了,怎麽總是氣衝衝的?
說起車上楚艾給名片,還有點好笑,白鳶戰戰兢兢的,問,您為什麽要幫我呀?
楚艾也覺得這樣的作風不符合自己惡裏惡氣的性格,也不看白鳶望自己的眼睛,很裝逼地說:“我們有錢人想做什麽就做了。”
“我也不能回報您、什麽。”
“我又不圖你什麽,”他嘖了一聲,“哪兒那麽多事?有錢人的事你少管。”
餘光裏白鳶點點頭,楚艾又主動問道:“你今年多大?”
白鳶說:“二十九歲了。”
楚艾就臉色很臭地答:“那就別‘您’來‘您’去了,我比你還小四歲,顯得我多老一樣。”
白鳶八成在腹誹有錢人都奇奇怪怪的,或許也覺得自己走運,畢竟這個有錢的omega老板雖然脾氣差,但人不壞。看上去也很小,不是會把自己拐了的樣子。
他當時便順從地答應了。
這會兒卻並不怎麽順從,心裏很有譜地答:“不是錢的問題……等我離了婚,要財產分割的。到時候去標記手術,一般也是alpha和omega平攤費用。現在還沒離,做手術也有些早了。”
他說得很在理,楚艾也熄了火,倆人在餐桌上落了座,一起吃飯。
白鳶吃得很認真,又很斯文,慢慢把葷的素的都吃了下去,間或放筷子休息一下,大概是生理性反胃,喝口水,就又接著一絲不苟地吃了起來。很像遵規守紀的小學生寫試卷。
是了,剛剛醫生說他營養狀況雖然達標但並不算好,白鳶解釋大概是丈夫的信息素自己接收得困難的緣故,醫生點點頭,說信息素等級偏低的omega懷孕是要辛苦些,勸白鳶也放平一點心態,不要為明天的手術緊張,否則容易出現心理焦慮引起的並發症。
但楚艾看在眼裏,分明又覺得白鳶吃得這麽認真不是為明天做準備,而是想給肚子裏的小家夥補充點能量,想讓它從“不算好”的狀態到可以得到表揚的“好”。
楚艾的心情很複雜,飯後告知白鳶自己今晚會留宿在家屬房,白鳶朝他點了點頭,又說了謝謝,楚艾沒忍住多看了一眼病床。
病房的裝修十分溫馨,繡花的布藝小沙發,邊角圓潤的木質床頭櫃,上麵擺了隻等待插上鮮花的玻璃長花瓶。
白鳶靠坐在床頭,已經換上藍白條紋的病號服了,朦朧的光照在他的臉上,一雙盛著秋池的眼,兩瓣曲度柔和的唇,手還是一如既往地隔著被子,撫在肚子上。
楚艾像被絆住了,沒邁出步子,多管閑事地問:“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白鳶愣了愣,才答道:“以後……先把孩子打掉,然後離了婚。”他的頭稍微低了下去,手無意識地在肚子上轉圈,“再看能不能找到工作。”
楚艾狐疑地走近,問:“你沒工作?”
白鳶順著楚艾接近病床的腳步抬起頭,抿了抿唇,小小地“嗯”了一聲。
楚艾還沒繼續問,白鳶就解釋道:“我是全職在家的omega,婚後就沒找工作了。”
“那婚前?”
“我研究生畢業之後,就跟丈夫結婚了。沒來得及工作。”
楚艾的眼睛稍微睜大了些,很不禮貌地說:“你還讀了研究生?”
白鳶點點頭,說了個楚艾聽不懂的專業,看白鳶的表情,估計也不好找工作。何況他都快三十歲了,大學時期的知識隻怕也早忘了。
“那你打算找什麽工作?”楚艾幹脆抽了把椅子坐到白鳶旁邊。
“嗯……”白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稍微坐起了些,答道,“我想去當保姆。我問過鄰居家做事的阿姨了,她工資還是挺高的。如果不是全天候的保姆,也許還可以、做幾份工。”
他似乎有了點動力:“我感覺考保姆證也不難,我在家這麽多年,應該能做好的。”
楚艾涼涼地哼笑一聲。
“那你知不知道,幾乎沒有人會招四十歲以下的omega在家當保姆?”
白鳶有些無措地看著楚艾,這個看麵相就明顯比自己小的omega,說出的卻是要成熟現實得多的話。
“你至少應該基本知道,有條件請保姆照顧起居的大都是經濟狀況比較好的人,而這類人,又通常是alpha家庭——這是社會現實。omega有多不方便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打了抑製劑也難免有味道,在社會公德上顯然並不方便,何況,”他幾乎是嘲諷了,“白鳶,你很大概率會遭遇職場性騷擾。”
“當然也會有beta會聘請保姆,但出於避嫌,沒人不會介意一個適齡omega在家做家務,他們寧願要中介找一個能力差點的beta保姆,也不會選你。”
楚艾說的是事實,白鳶露出很迷茫的表情,等回神過來張了張嘴,也沒發出聲音。
楚艾準備回房了,多管什麽事?鬧得他自己也煩心,覺得白鳶天真可笑。
身後又小聲傳來一道不死心的聲音:“萬一,萬一有omega雇主呢?”
白鳶說:“那聘omega當保姆,應該是有的吧?”
楚艾都懶得轉身了:“你以為高薪omega有幾個啊——”
兩個人都愣了愣,似乎同時想起了某人在車上的有錢人發言。
楚艾眉毛鼻子一皺,想被踩了尾巴的貓。
是嘛,有錢omega,眼前不就有一個?
白鳶也不出聲……他怎麽還不出聲?
楚艾關門進家屬房了。
關他屁事!他又不要保姆!
楚艾:老子有的是錢
白鳶:啊這……
楚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白鳶眼巴巴
楚艾:……
應該是緣更,但這幾天我貌似害挺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