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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鳶尚且沒有顯懷,手術進行得很快,不到半小時就被推了出來。


  麻醉的效果還沒退,楚艾想起一點“家屬”作用也起不上,倒也不著急走,很講信用地呆在套房裏。


  也沒幹呆著,遠程處理了不少公司的事。


  打完三通電話白鳶還不見醒,他也沒事做了,百無聊賴地坐在這個omega旁邊。


  白鳶真好看,楚艾悠哉地想,眼睛描過沉睡的omega的臉龐,弧度優美的眼,俊俏的鼻,淺淡的唇,比醒著的時候要好看。


  原因無他,清醒時候的白鳶總一副不自信的怯懦的樣子,難讓人喜歡,讓人瞧不上還差不多。


  大概alpha的確更願意和這樣的omega結婚吧,楚艾無所謂地想,所以幾年前在超市撞見範卓文牽著白鳶,那個垃圾alpha根本沒想過拋開白鳶留下自己。


  雖然楚艾認為白鳶胸無大誌、缺乏自主,但他也會不由自主地覺得,這個omega一定是個合格的丈夫。這樣形容或許不太尊重人,但白鳶身上的確有股長期操勞家事而沉積下來的成熟氣質,慢條斯理的,就是和人打交道會顯得怯,放到“屋子”裏頭就會露出遊刃有餘的姿態。


  白鳶是個適合放在屋子裏的人,光這副沉睡的模樣就讓人有種偎貼感。


  有機會的話,他大概還會成為一個溺愛孩子的父親,拒絕不了小孩的無理要求,楚艾想到這裏,就將思緒止住了。


  白鳶恰好悠悠轉醒,眼睛微微張開,努力對著焦,就看到楚艾一臉凝重地盯著自己。


  看樣子還盯了許久。


  倆人大眼瞪小眼,白鳶原要覺得感動的,楚艾看樣子一直在守著自己,可這個小omega的表情又和關懷沒太大關係,讓他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大概有錢人,真的都挺奇怪的。


  楚艾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有些下不了台。


  他眨了眨眼,胡編道:“我看你,臉怎麽那麽瘦呢!”他說,“都感覺要凹進去了,難民麽,你老公不給你吃肉呀?”


  一旦開始刻薄人,他就通體自如了,還沒繼續,白鳶就朝他笑了下。


  白鳶說:“怎麽感覺你比我還……討厭他?”


  楚艾大聲回嘴:“我才不,我連‘討厭’都覺得累,趁早離開才是最好的,別髒了眼。”


  他氣嘟嘟的樣子讓白鳶覺得生動,臉頰的兩團小肉因為板著臉顯得很違和,也很……可愛。


  察覺白鳶在看自己臉頰褪不去的肉,楚艾又覺得不爽了:“知道你瘦了好吧!還要看我的肉,你那樣才不好看。”


  白鳶也沒覺得自己多好看,他點點頭,猶豫兩秒還是對楚艾說:“你這樣,很好看的。”


  楚艾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很想發脾氣,又不知道對著白鳶那副逆來順受的樣子發什麽脾氣嘉寇爾爾似淩棋兒流七榴硫,最後隻能哼道:“你知道就好。”似乎給他憋壞了,麵上爬上兩抹紅。


  他坐不下去似的,馬上起身去找護士,來看白鳶的情況。


  一切正常,等輸完液,臨近中午,就能辦出院手續離開了。


  楚艾沒提送白鳶,兩個人在門口一起站了會兒,就要告別了。


  似乎該說點什麽,有錢omega幫怯懦omega打胎的小故事就要落幕了,或許這在生死來往的醫院門口也算不得大事,但也足夠產生些恍惚與悵然,白鳶還是下意識捂著肚子,而裏頭已經空了。楚艾沒由來為這個動作感到難過。


  “我走了。”楚艾對omega說,“你路上小心。”


  白鳶嗯了一聲,等接楚艾的車駛近,似乎才攢夠膽量稍微上前,輕輕抱了一下這個omega。


  除丈夫外還從未與人如此親密過,白鳶很拘束。


  他很不好意思,但又很真誠地說:“謝謝你,楚艾。”


  楚艾似乎能感到這點聲音從自己耳畔慢慢飄散,就像慢慢鬆開手的白鳶,也要迅速消失在滾滾人潮中一樣。


  他回抱過去。


  比白鳶大膽,用力,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仿佛一句“不客氣”都要比旁人的誓言堅定。


  “不用客氣。”楚艾很有一副架子,他看著白鳶,“雖然我們家不缺保姆,但你如果還有很困難的事——比如alpha要威脅你,不肯離婚,還可以來找我幫忙。”


  白鳶朝他笑了下,楚艾卻覺得心虛。


  他上車離開了,的確是個標準的老板模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艾不能否認,“幫白鳶離婚”的成分,或許沒有“讓範卓文丟老婆”的動機大。


  他總是把自己想得很壞,對楚艾來說,承認憐憫、同情,或心底的善意,要比坦白報複的心願更難。


  他是個性格糟糕的人,所有人都這麽覺得,包括他自己。


  於是那些甜蜜的話語,主動求愛的姿態,幾乎不會出現在楚艾身上。


  他給出的更多是“你沒我就不行”的論調,表達愛的方式更像施舍,所有禮物都不為節日,是“順路買的”。


  也總是信不過情話的樣子,不如乖乖聽他的命令,讓他覺得你真的忠於他。


  “小艾,這是你特意給我買的麽?”


  周鏡拿起一袋衣服,尺碼全是自己的。


  他消停冷靜了幾天,知道跟楚艾硬碰硬隻會被髒話問候,談不了任何東西,過了一禮拜才找借口重回他們同居的公寓,說有東西忘拿了——是他特地落在不顯眼的地方的,楚艾出差給自己買的禮物。


  周鏡不信楚艾能立刻忘了自己。


  楚艾朝他手裏的紙袋看過去,皺得稀巴爛了,他嗤笑道:“都是些爛東西,你想要就拿走,說什麽特地買?你也配?”


  周鏡卻沒有馬上反駁,或露出懇求的姿態。


  他歎了口氣,好像很累。


  “你為什麽總不願意承認?”


  楚艾莫名:“承認什麽?”


  周鏡晃了晃衣服袋子,楚艾覺得更好笑了:“都說了——”


  “你明明是特地買給我的。”周鏡擺出一副想同他講道理的樣子。


  楚艾的臉色冷了下去:“少他媽自作多情。”


  周鏡看了他幾秒,讓楚艾覺得非常不舒服,因為這個死alpha的眼神有種令人作嘔的無可奈何,和自以為看穿楚艾的高高在上。


  “我們談一談。”周鏡說,再次打斷了想要開口的楚艾,“平心靜氣地談一談,行麽?”


  楚艾吸了口氣,知道現在罵人隻會讓自己落了下風,他換上輕鬆的語調:“談,你說我們還有什麽可談?”卻總也繞不過他慣有的嘲諷。


  周鏡沉默地看著他,似乎終於下了決心,他說:“你總是不願意和我好好說話。”


  楚艾剛一仰頭要開口,就生生噎住了,他自己也知道,現在說了,隻會證實周鏡的結論。


  周鏡接道:“平日裏做什麽都更喜歡發命令,我知道,我也願意寵著你,但好像這樣相處下去,你越來越理所當然,我……換誰來,都是很難高興的吧?”


  “我是個alpha,楚艾,我也想要戀人能聽一聽我的,而不是什麽都順著對方。”


  楚艾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所以你去找mb?順著你?怎麽不找個傭人伺候你得了?”


  “但起碼的尊重,你有給我嗎?”周鏡低頭看著他,眉毛緊緊地皺著,又很諷刺地笑了下,似乎在效仿楚艾,“什麽都總要順著你來,動不動就鬧脾氣——也說很多傷人的話,我知道,我是個沒什麽名氣的演員,你是個大老板,但總說貶低我的話,有什麽意義?會讓你覺得自己了不起嗎?”


  比如“演的什麽奇怪的東西呀?你化的妝也太醜了”。


  楚艾是坐在周鏡懷裏說的,瞪著眼睛一楨楨找男友出演的籍籍無名的小角色。


  一集四十分鍾的電視劇,周鏡演的配角出場不到五分鍾,楚艾覺得太少了,看不夠,會說:“這也太少了,別拍了,摳摳索索的,等我投錢給你拍電影去。”


  周鏡會吻他,說哎呀,楚老板可真好。


  難道周鏡其實一直覺得那是一種羞辱?

  周鏡像要把憋了許久的不快全都吐露出來:“平常紀念日也是我要上趕著過,你一點也不上心,要是我忘了,你突然想起來,就又給我甩臉色,楚艾,你真的在意?還是就是喜歡折騰,看我給你道歉,腆著臉請你原諒,讓你很有快感?”


  楚艾不看他了,也不說話。


  周鏡想上前牽一下他,被躲開了。


  他放緩了語調:“別生氣了,好不好?我們換一下相處模式,小艾,我們還有感情,你這次能不能不要鬧?”


  “我鬧什麽?”楚艾出奇地平靜,他迎著周鏡的臉看過去。


  這幾乎是楚艾第一次毫無波動地和周鏡說話。


  沒有命令、責難、嘲諷,卻也並沒有讓周鏡感到滿意。


  “聽你說我也覺得自己很有問題,別委屈你繼續跟我在一起了吧?”


  周鏡也不動了,他突然覺得坦白自己的不滿,企圖喚醒楚艾的內疚,這樣的挽留方式根本行不通。


  或許他早就知道,楚艾願意罵他,跟他吵架,都不等於結束,唯獨不能見到楚艾平靜下來的表情。這是一條死路。


  楚艾問:“還有要說的麽?”


  周鏡突然很舍不得,好像楚艾真的在這一刻不愛他了,從前的驕縱去哪裏了?他來不及審視這廂自我矛盾,隻來得及受傷,就像以往一樣,他覺得自己又被楚艾刺痛了。


  終於趁此問出時不時閃過的那個問題:“你真的愛過我嗎,楚艾?”


  周鏡問得太誠懇,好像他懷揣這個疑惑很久了。


  楚艾有些出神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那隻被他偷偷藏起來的海螺。


  他朝周鏡笑了下。


  “誰知道呢,瞎了眼才會喜歡一個管不住屌的傻逼吧?”


  周鏡走了。


  楚艾花了一下午整理行李,準備搬離這間公寓。


  他可能哭了,也可能沒有。


  從衣櫃深處翻出來的海螺被他扔了。


  出差這趟談定的一個影視項目也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他覺得很累,也很荒唐。


  好像他認真戀愛的兩年,都是自導自演的一出難看的獨角戲。楚艾知道自己脾氣不好,但從沒覺得自己行騙過,因為明明你也知道我性格差,就真的看不出藏在下麵的愛嗎?不然為什麽要在一起?

  周鏡明明是知道的,他隻是終於受不了這樣的方式。


  而受不了的結果是發出質問,不是質問楚艾給的方式對不對,而是從根本上去懷疑楚艾到底有沒有愛。楚艾不認也得認,這比周鏡出軌要鑽心得多。


  如果出軌僅僅代表周鏡愛得不夠,自製力低下,後續的挽留至少也顯示著對楚艾的不舍,那今天這番談話則很卑鄙地將了軍——說到底,原來問題出在楚艾身上,他根本就是一個不值得去愛的人,他隻會帶來傷害。


  操他大爺的,楚艾眼眶紅到不行,又不準自己露出受傷的表情,極力咬著牙齒,否則他多像被丟下的那個。


  多像一隻撲棱在水裏,沒人要的凶巴巴的小狗。


  搬家公司效率很高,不到晚飯時間就把他的東西全運到了新的大平層公寓,還帶一個嵌了泳池樓頂。


  楚艾沒心思整理自己烏泱泱的行李,也絕不允許想起自己嬌生慣養,從前整理東西的活全是周鏡幹的。


  他打算約黃詩佩——算了換個人吧,約朋友出去泡吧。


  還沒等他翻通訊錄,就急匆匆闖進新來電,陌生號碼。


  總不能還是那傻逼吧?


  “喂——”


  “楚、楚艾?”


  “白鳶?”楚艾也沒想到,自己過了一周還能迅速回憶起白鳶的聲音,他問,“怎麽了?”


  “我想,要你幫一下我。”白鳶的聲音很猶豫,似乎覺得要楚艾幫忙是件很難堪的事。


  楚艾聽他說完了。


  白鳶回去後過了幾天,才鼓起勇氣跟範卓文提離婚。


  範卓文當他鬧不高興,不急不忙地問原因,白鳶就把打胎的事說了,認為如此自作主張的事足夠讓範卓文答應,何況白鳶打完這胎,這輩子都不可能懷孕了。


  範卓文並沒有馬上表態,隻沉吟一陣,又繼續問出了omega丈夫打胎的原因。


  白鳶幾乎是顫抖著把出軌的照片擺在桌子上,好像受刑的是他。


  令他沒想到的是,無論是千瘡百孔的生殖腔,還是出軌的不堪事實,都不能撼動範卓文不願離婚的念頭。


  這件事直接由範卓文驚動了兩邊家長,他似乎毫不懼怕出軌的惡行,讓人膽寒的是,得知白鳶擅自打胎後,白鳶的父母甚至更為強烈地反對離婚。


  楚艾隻覺得這一切是如此可笑。


  “你在家?”楚艾得到位置信息,又接道,“我去接你,你待在家裏會被逼瘋的,離婚不同意我們就打官司。”


  白鳶在說些什麽。


  楚艾頓了頓,看著一地淩亂的行李,說:“不麻煩。”


  “你來我家當保姆吧。”


  楚艾垂眼望著空蕩蕩的家,對白鳶說,又像對著自己:“別怕。”


  別怕被丟下,別怕逃不出來。


  有人被一次再次地拋擲在原地,也就有人太難掙開奇形怪狀的枷鎖。


  其實楚艾嫉妒過白鳶,嫉妒那個被丈夫緊緊抓握的白鳶,好像他多麽珍貴。


  這樣的想法不過也是一種alpha崇拜,楚艾想,就像認為不斷被背叛的自己不值得愛一樣,憑什麽?

  他們都有多多少少的驕縱或懦弱,但並不壞。


  隻是還沒遇到能包容自己的驕縱的那個,還沒碰上不會濫用懦弱的那個。


  那就去找。


  楚艾捎上手機,聯係好司機,幾乎要飛出去。


  他不信自己找不到。


  這位美男,你已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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