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接下來的日子漸漸趨於平穩,白鳶有了新的生物鍾和行動路線:早六點起來,打掃基本的衛生,給房子通氣去濕。然後出門購置今天的蔬菜和肉類,以及新鮮的水果。
往回走的時候買好早餐,楚艾想吃白鳶親手做的話會提前說好。
omega老板的午餐基本在公司食堂吃,偶爾脾氣來了,也會要白鳶做便當給自己。常常是臨十點了開會開到頭暈,就打開微信霍霍家裏的保姆,胡亂點菜。
要麽就在被詢問時提出難度最高的“隨便”。
助理到了點會去家裏取,白鳶居然還總能讓楚艾滿意。
嘁,範卓文從前沒少提要求吧?
楚艾也不知道發的什麽脾氣,他現在會故意不回白鳶問午餐細節的消息,千島醬還是番茄汁呢?水果想吃櫻桃還是要百香果飲料?
不都說了根據營養師的表格來搭配就好了嗎!還問還問!
楚老板把手機鎖屏,裝作沒看見消息。
事情要從另一個白天說起:那天大清早楚艾看到白鳶買菜回來,洗手洗臉,清水從下巴尖兒滴到衣領,洇出一小塊水漬的時候,又臉紅了。
要怪就怪那個蠢omega沒眼色,再次認為楚艾要生病。
他身體才不虛!
老天,他最近都不敢自慰了,哪裏虛啊?
讓某人中午還在惱羞成怒。
便在聊天框裏頻繁挑刺:橙子好酸!還不方便吃,剝得滿手黏糊的果汁。蛋炒飯好幹,你想噎死我呀?蔬菜是胡蘿卜,就不能整點綠色的青菜平衡一下顏色?一打開全是黃的紅的,看得他都沒胃口。
白鳶嚇壞了,此後即便有營養師的表格,也會問問楚艾的意願呢。
楚艾自認臉紅的窘迫(雖然隻有他自己知道)已經作為麻煩還給白鳶啦。
又過了幾天,他在客廳看財經新聞,白鳶洗完碗會來陪他——楚艾命令的,他一直覺得自己看電視或電影很孤單——不過白鳶一般呆在沙發上做自己的事,楚艾也沒強權到要omega看完全不感興趣的東西。
那天白鳶手裏捧了本書,還挺大,吸引了楚艾的注意力。
他拿過來一看,是一本挺高級的餐點搭配指南,書頁還會反光的那種,裏頭詳細介紹了食材的色香味該怎樣協調才有最好的效果。
楚艾有點別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什麽公主,於是又拿起老板腔調問保姆的工作情況:“那你學到了什麽呀?”
白鳶像個交作業的學生,眼睛看著楚艾:“你說橙子酸,我現在都會擇一瓣出來試試味道,最近的水果應該好些了?不好剝的都榨成汁了,要是還弄髒了手,有在便當裏放濕紙巾……你有用嗎?”
白鳶眼裏明晃晃的“想被表揚”,楚艾輕咳了一聲,道:“還行,用了。”
白鳶又說了一點從那本書裏學到的色彩搭配方案,他的聲音很溫,從淡薄的唇裏發出來,伴隨一點因為興奮產生的高低起伏,像在念故事,或者唱某種動人的歌。
讓楚艾不敢盯著他看,否則也會覺得這個快三十的omega有點可愛。可別又臉紅了。
他邊聽邊仔細回想,自己最近吃的便當的確很有一副美感。
白鳶真的下了不少功夫。
但如果不是今天發現他在看這本書,楚艾可能不會察覺這些暗暗改變的細節。
他被自己弄不開心了,對白鳶說:“搞這麽麻煩做什麽?你當自己禦膳房?吃到肚子裏也沒那麽講究,好吃就行了。”
白鳶現在很能明白楚艾說話的含義,雖然是嫌自己大題小作,但本質是覺得太麻煩自己,忸怩著抱歉哩。
他朝omega老板道:“沒事的,不麻煩。”
楚艾不屑:“我又不是怕麻煩你。”
白鳶沒應,而是說:“我拿了那麽多工資,本來就是做這個的嘛。”
他朝楚艾笑了下:“而且最近你帶回來的飯盒都很幹淨,是喜歡的吧?我、我很開心,感覺自己……”
白鳶沒說下去了,他想說,感覺自己很有用。
感覺自己在被眼前這個挑剔的omega需要著。
“感覺自己工資拿得很心安?”
他的老板鼻孔冒粗氣,臉臭地反問。
楚艾又又不開心了。
什麽啊,他再次想起範卓文,也不知道哪裏這麽多心理不平衡,總感覺白鳶在做一樣的事,而自己還要花錢。當然!花錢是他人道的地方,和範卓文那個敗類alpha本質區別所在!
可是那些榨汁的水果、貼心的紙巾、漂亮的葷素搭配,和切成小兔子樣式的聖女果,都因為白鳶“拿錢辦事”顯得沒那麽可愛了。
這很奇怪,他為什麽要在一個omega保姆身上尋求感情需求的滿足?
或許從一開始,楚艾就做不到把白鳶當成一個界限分明的員工,他想幫他,白鳶也感激他,不是嗎?矯情了講,他們多少有點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對吧?
可他們又完全不像一同跨越難關的朋友。
也都不願沉溺在前任出軌的不快裏,或許也就因此,“惺惺相惜”成為一種禁忌。要試著做朋友嗎?可無論是從性格還是社會地位來說,又哪兒哪兒都不合適。
白鳶不知道楚艾想些什麽,每天隻知道鑽研菜譜,就差沒在蘿卜上雕花了,一天天對著吃空的飯盒傻笑,讓楚老板更為憤憤,沒辦法,真的很好吃。
而又覺得在這段關係裏,對比白鳶傻兮兮的樣子,他好像真的有很多奇怪的自作多情。
便造成如今這個局麵。
多情是不能多的,作倒是很會,楚艾冷豔地看著白鳶不停蹦消息,問他到底想吃哪個呀?
他想不明白也懶得多想要和白鳶如何相處下去了,白鳶根本不在意吧?那個愚笨的omega。
那就別怪自己耍性子,誰讓他不開心。
消息?沒看見。
吃什麽?隨便。
直到白鳶隱約察覺他的不快,主動打電話詢問,楚艾才會緩和一點心情。
他和以往一樣,和以往的親密關係裏一樣,在對方的頻頻討好裏,以他的意願為優先中,體會到自己的重要性。
體會到被需要,被愛。
而對方是他的omega保姆。
楚艾並沒有在意那麽多,到底而言,“拿錢辦事”這麽不可愛,但也給了他“挑三揀四”的權利,他給了錢的,讓白鳶問問不也是應該的嗎?
他才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私心。
“踹踹!”
“踹你個頭。”楚艾朝電話那頭道。
是黃詩佩。
她上周成功誕下一子,楚艾再次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甚至給家裏一個人吃晚餐的omega保姆拍了小孩子的照片。
白鳶:好可愛!
居然用了感歎號。
楚艾再看了眼照片,明明醜得像個瘦皮猴。
他也沒回不好聽的話了,時間久了,都快忘記白鳶流產過,楚艾突然覺得自己發照片這事做得很蠢。
他撇撇嘴,覺得白鳶一個人吃飯很慘而已,這一發,好像更慘了。
讓他整三天沒晾著白鳶的消息不回,搞得白鳶還有點受寵若驚。
回到現在,黃詩佩月子都沒坐完,就嚷著要見楚艾:“你搬新家都沒開party!來吧姐妹,讓我的產後自由派對和你的暖房聚會一~同~開~張!”
倒也是,搬進來都一個來月了,最近一直在忙經紀公司的事,楚艾很少和朋友出來聚。
他還是不放心黃詩佩個吃瓜能吃到宮縮的人:“你能出來了?”
“哪裏不能?我好得很,能蹦三百個跳繩,要我給你直播嗎?”
“我謝謝您。”楚艾無語,“你別給我貧,把電話給你老公,你敢給我就答應。”
黃詩佩慫了,聚會時間最終定在了兩周後。
楚艾也跟白鳶交代了家裏要開派對的事,不過他問出來後兩個人都愣了愣:“可能會有點吵,你介意麽?”
好像白鳶也能幹涉老板能不能開聚會了。
楚艾打補丁:“人多,菜要備很多,我再雇個臨時的廚師吧。”
他自顧說了下去:“還有調酒師,吧台都沒怎麽用過。”
白鳶心裏暖洋洋的,笑得也比以往要大,讓楚艾怪不自在,omega保姆最後說道:“我知道啦,會讓聚會開好的。”
楚艾回身走開了,像交代好事情的上級。
接下來白鳶便又致力於研究聚會的安排,甚至學會了做紙杯蛋糕,還拿來奶油裱花,楚艾試吃到嘔吐:“你明天再給我的便當裏放小蛋糕,我就把家裏的烤箱扔了。”
白鳶在電話那頭嘿嘿笑,並不害怕老板放的狠話:“你可以給下屬吃呀?”
楚艾把電話掛了。
冷眼看了看桌旁的紙杯小蛋糕,白鳶還用巧克力醬寫了個“CHU”,天真!自己把蛋糕做成這樣,楚艾還怎麽拿給別人吃?懂不懂禮貌?
都是白鳶的錯,楚老板舔了舔嘴角的奶油,那個不懂禮儀的omega。
便帶著酣甜的奶油味兒繼續工作了。
他的經紀公司已經簽了幾個小藝人,小廟裏的確還放不下大佛,但楚艾又覺得自己不是做慈善,誰知道這些中流小明星扶不扶得上牆?可是流量好的明星也看不上他這剛開張的小門麵嘛,楚老板最近有點愁。
快冬天了,老本行也要早早開始籌劃聖誕係列的水晶飾品,家裏堆了不少打樣圖冊,按理說這種產品細節不必經他手,怪楚老板被下麵的審美鬧出過陰影,每年的大項目都要自己一一過目拍板。
也挺好的,楚艾抬了抬下巴,家裏沒見過世麵的omega保姆還挺喜歡看那些圖冊,甚至望自己時都不自覺帶上欽佩:原來他的老板做的是這麽好看的生意呀!
楚艾冷臉享受白鳶比水晶還亮的眼睛。
聚會便跟越來越冷的天氣一起漸進。
此前白鳶還回了一次家,拿了不少沒收拾完的衣服,範卓文並不在,他的確鬆了口氣。
不過得知此事後他的老板很生氣,像所有物差點被磕碰的驕矜的貓,豎起毛來:“沒衣服穿了就買呀?錢不夠就跟我說,還回去做什麽?”
他斜著眼睛嘲諷道:“說不定還會看到你老公跟別的omega在家亂搞。”
白鳶如今也很會順毛了,從不接楚艾陰陽怪氣的氣話,他說:“想想還有東西放在那裏,我心裏也不舒服,都清理出來感覺好一點。”
楚艾果然不氣了。
白鳶會偷偷笑,他也覺得自己好像學壞了點,居然慢慢學會拿捏自己的老板,有種懂得摸貓咪後頸的成就感,和一股難言的溫馨。
離婚還在拉鋸,他會時不時收到丈夫的短信,和母親氣勢洶洶的電話。
無奈換了次手機卡,隻給了家人新號碼,結果仍沒躲掉範卓文的信息。
他沒剛離開時收到那些溫情問候的戰栗了,隻覺得並不著急。
總要離的,範卓文又不愛自己,總會沒耐心。
何況白鳶越來越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離婚不再是一件能消耗他的事了。
楚艾對自己……也很好,白鳶畢竟年長些,容易看穿楚艾小孩子心性的一些行為,總覺得可愛得緊,讓他生出些超出保姆該有的關心和在意。
偶爾也會為一些不由自主的心情感到無措。
比如有一次差點沒忍住,想摸摸楚艾邊發脾氣邊輕輕上下起伏的軟發。
像溫柔的海浪。
楚艾總是不吝展示颶風、海嘯或刁鑽的暗礁,但白鳶又總能看出它們席卷過後,海麵真正的樣子。
氣候轉冷,而這間大平層公寓的某些事物卻在悄然升溫。
聚會終於到了。
眾所周知,覺得對方可愛的時候,離完了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