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天的時候楚艾很快察覺了不對勁。
昨天晚上白鳶沒來幫自己搽大寶,他隻當omega難得忘記了,沒放心上。但今天早晨,白鳶對自己的眼神也很躲閃——和從前時不時的害羞並不同,白鳶的臉色不紅潤,表情幾乎稱得上低落,怎麽了?
楚艾不懂白鳶為什麽突然單方麵拉開了他們的距離,好像這些日子以來的曖昧都憑空消失了一樣。
出門的時候他喊omega來幫自己搽霜。
“你自己塗吧。”白鳶把瓶子遞了過去。
楚艾沒接,隻看著他。
白鳶迎上他的眼神,又很沒底氣地挪開了眼睛,把霜擱在了一旁的置物架上,就要往屋裏走,好像楚艾自己總會塗的。
楚艾有點脾氣了,他說:“你怎麽了?”
白鳶頓住了步子,搖了搖頭。
楚艾猜測:“範卓文聯係你了?”
白鳶還是搖頭。
“那怎麽突然喪著臉?”楚艾又猜,“是不是背書累了?覺得考試沒信心?沒事啊,這次考不好等明年的,本來我也覺得這次不用著急。”
白鳶也摸不準楚艾的意思了,明明想和自己拉開距離,為什麽又要問這些呢?
他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說:“隻是沒睡好,你快去上班吧。”
楚艾也沒空耽誤,狐疑地看了白鳶一眼,就乘電梯離開了。
白鳶望著大門歎了口氣。
他昨晚的確睡得很不好,翻來覆去,終於開始正視自己和楚艾的關係。
過去幾個月裏總是順其自然地發展著,享受楚艾的親近和可愛的脾氣,心照不宣地彼此逗弄,也不得不按耐內心要滿溢出來的許多衝動:想抱那個omega,搽霜的時候根本舍不得放手,想親親他臉上的小肉團,如果趁他閉著眼睛去吻他的嘴唇,楚艾是會大罵自己,還是凶巴巴地咬回來呢?
原來他已經積攢了這樣多的親密幻想,但他沒敢想過楚艾答應自己的樣子。
或許白鳶從一開始就沒能擺脫自身的不自信,不認為楚艾會真的喜歡自己這個一無是處的omega,也不相信兩個omega的曖昧會有水到渠成的好結果。
所以他才始終克製,耽溺於一時的朦朧情愫,不舍得抽身離開,也不敢更進一步,他從沒如此患得患失過。
白鳶昨晚並沒想出改善現狀的好方法,頂多自欺欺人地保持一點距離,妄圖讓楚艾明白自己選擇了放棄,不會給他造成困擾。
那滋味一個早晨他便受夠了。
白鳶經曆了為期五年的婚姻,卻是第一次產生了有關“愛情”的感受,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親昵的願望,不舍得放開的執念,也頭一次意識到自己這樣自私。
雖然兩個omega在一起奇怪,他也不想放開楚艾。
他在課本上苦惱地畫圈,幾乎有些絕望地想,有沒有可能,一點點可能,楚艾願意經曆不尋常的戀情,和自己在一起呢?
好想和他在一起。
如今白鳶又覺得沉迷曖昧是十足的鼠目寸光了,悔得腸子發青,早知道趁小omega靠著自己聽完童話故事,問“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包容我”的時候,就說願意,可以在一起的話,白鳶什麽都願意。
而不用等到楚艾和那個alpha藝人見麵,再發現他們的關係或許顯得很畸形。
白鳶沒有意識到,他自己是根本不怕外界的議論的,他隻擔心楚艾或許要名譽受損,隻恐懼楚艾從此收回在一起的可能性。
這已經是一種勇敢,但他又實在太焦急,忘了楚艾常常比他還要勇敢。
晚上回來的時候楚艾正在吩咐助理,替他做一份私人醫院做標記清洗手術的預約。
白鳶已經做好晚餐了,臉色似乎比早晨還要難看,楚艾想問,卻發現omega像躲自己一樣,轉身進廚房端米飯了。
好呀,他突然明白了,白鳶或許沒被範卓騷擾,背書也挺順利,是在生自己的氣!
他納悶了,仔細回憶了昨天今天omega的轉變……不就是要他查了查祝南星的新聞麽?楚艾自己掏出手機看,關聯的大部分還是AA戀相關,什麽意思?白鳶覺得他們兩個omega眉來眼去,也是不正常的麽?
所以今天都對自己愛答不理?
楚艾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覺得要氣死。
他悶不作聲地吃完飯,對麵的omega神遊天外,惶恐難安。
楚艾在心裏冷笑,膽小鬼,明明愛我愛得要死,又害怕那些風言風語。
他不知怎麽,理性來說可以理解白鳶這樣的性格就是會害怕,可他又很怨,很憋悶,自己不值得白鳶拋開那些觀念來愛嗎?
或許白鳶根本還沒從從前的殼裏成長起來,他還是很懦弱。
楚艾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為白鳶建立自信的努力,都白費了。
事到臨頭,這個omega甚至都不敢來愛自己了。
他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這天吃完飯,他們沒有一起看電視,也沒說幾句話。
楚艾獨自泡了澡,躺在床上發呆。
門外是一個覺得自己失戀的omega,望了望緊閉的主臥的門,又走開了。
十二月真冷,楚艾想。
他仔細回憶和白鳶共同生活的片段,那個omega是那樣關心自己,愛護自己,水果天天不重樣,臉上起了皮要親手給自己搽霜,從不跟自己吵架……楚艾一激靈,又或許,自己喜歡的就是白鳶懦弱的這麵呢?
這個想法讓他有些惶恐,說到底,他那樣喜歡白鳶順從自己的樣子,覺得自己在被縱容,被愛。
他一邊眷戀於此,又要求白鳶無畏世俗的眼光。
這很荒唐。
楚艾有點把自己繞進去了,他又想,自己喜歡白鳶以來,就在慢慢少說刻薄的話,髒話都隻用在罵狐朋狗友上,一點也不舍得對那個溫馴的omega疾言厲色,那白鳶呢?他不能為自己勇敢一點嗎?
快十點了,白鳶又沒來找自己塗大寶。
楚艾翻身下床,直直往次臥去。
門一拉開,就差點撞到一個推門要往外走的omega。
白鳶手裏還拿著臉霜,一時間兩個人都有點懵。
楚艾先反應過來,進了次臥,關上門,不講客氣地坐到了白鳶床上。
他問:“你要去找我嗎?”
白鳶有些出神地點點頭,很緊張,害怕楚艾來找自己是做關係的了結。
楚艾又問:“怎麽又願意來了?”
他毫不留情地挑明:“昨天也不來,今天一直在躲我,你想通了?”
白鳶張了張嘴,不知道回答什麽,他隻想通了舍不得楚艾,但沒想通接下來該如何收場。
omega有些低落地回答:“你希望我怎麽做呢?”
楚艾覺得生氣,又覺得自己沒辦法。
他剛剛鯉魚打挺來找白鳶的時候,腦海裏想的是,即便白鳶缺乏勇氣,自己也還是很喜歡他。
就像白鳶也包容自己差勁的脾氣一樣,不能說白鳶不夠勇敢,就是什麽都沒付出的,意識到這點,實在是楚艾的進步了。所以,他也願意在這段關係裏接納白鳶的被動和怯懦,做主動保護伴侶的那個。
楚艾又問他內心的想法:“你自己呢,能接受嗎?”
白鳶似乎不懂這個問句:“我接受……你嗎?”
他發白的臉漸漸暈上紅色:“我當然可以!我很願意。”
楚艾問:“是很害怕外界做評價,對嗎?”
白鳶皺眉,意識到他們之間或許出了問題:“不,我沒有很害怕。準確地說,昨天你要我看祝南星的新聞之前,我沒有考慮過這方麵的問題。”
楚艾呆了一秒,又說:“那看了之後呢?”
“看了之後,”白鳶低著頭喃喃,“你的意思難道不是……在拒絕我嗎?我很惶恐,也很難過,對不起,我知道這或許會給你帶來很多困擾,但、但我還是做不到——”
“做不到什麽?”楚艾大聲問。
“做不到馬上離開你。”白鳶顫聲回答。
楚艾幾乎要暈倒了。
他像個壓榨勞動力的資本家,不可控地想在白鳶嘴裏繼續撬出糖來。
“離不開我,對不對?”楚艾問。
白鳶閉上眼,認輸般點了頭。
他又小聲發問:“你,是那個意思嗎?”
楚艾不解:“什麽意思?”
他未等白鳶解釋就馬上反應過來,眉毛一橫,從床上一躍而起,瞪著眼前的omega:“拒絕你?你怎麽會這樣想!我拒絕人才不會拐彎抹角,更不會跟要拒絕的人天天同吃同住,還讓你摸我的臉!”
白鳶也愣住了。
小omega繼續控訴:“我是要你看看,祝南星個公眾人物都敢表白同性別的人,這些天來我屢次撩撥、暗示,你總要岔開話題!雖然我也挺享受這樣的狀態,但我、但我——”
“但我不滿意了!覺得不夠了!”
楚艾像在看一個驚天大傻蛋:“你還替我操閑心,怕我跟祝南星一樣被罵?行吧,雖然我很感動,但你怎麽不想想,我是個當老板的,又不是明星,誰抓著我看我對象是男是女,是A是O?就算看了,我怕嗎?”
白鳶完全不能插嘴,楚艾像小獸一樣在他麵前拱來拱去,發泄心中的不滿:“再說,罵就罵,他們罵得過我?”
那眼神,仿佛在怪白鳶小看了自己。
白鳶想,現在的意思是,他們挑破窗戶紙,可以在一起了嗎?
他想起什麽,又問:“那今天晚上,你怎麽不理我呢?”
楚艾翻了個白眼:“我以為你看了AA被罵,害怕了,不願意跟我好了。”
白鳶笑了下,說:“沒有,我想跟你好。”
楚艾又臉紅了,這個omega怎麽能學自己說話呢!還學得土土的,又好可愛。
白鳶還不放過他,像個揪細節的小學生,他真怕還有潛在的矛盾,耽誤他們在一起:“你不想理我,但還是來找我了。”
楚艾繼續突嚕:“怪誰啊,我不找你不得誤會到明年?你腦子怎麽長的——咳,我是說,我晚上的時候其實很失望,明明你也學了很多東西,也有了人生的規劃,為什麽在和我在一起上那樣膽小?我要跟你問清楚,不能讓你就這樣溜走了!”
楚艾“嘖”了一聲:“我也想通了,就算你怕,不敢和我在一起,我,我也願意包容這點!誰還沒個缺點啊,你現在不勇敢,我可以等你勇敢,陪你變勇敢,就算不勇敢也沒關係。”
他似乎受不了自己這麽深情,撇撇嘴瞄了眼年長的omega:“我們兩個,有我一個人厲害就好了。”
“隻要你喜歡我。”楚艾說,“你喜歡我嗎?白鳶。”
白鳶把他擁住了。
那樣快,那樣用力,好像害怕這次錯過就再沒轉機。
他急切地回答道:“是我想錯了,對不起,我以為那是拒絕,我沒有害怕不跟你在一起,楚艾,我想的。我的確很不勇敢,害怕和你確定關係,因為、因為總擔心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又實在太喜歡你了,做不到真的放棄。”
楚艾被這個狐狸精omega說得暈乎乎的,他“哼”了聲掩飾內心的悸動,回抱過去,道:“喜歡我就好。”
其實他剛剛出門的時候還是怕的,楚艾總別扭地覺得,或許白鳶的不勇敢,僅僅因為愛自己不夠。
那個怯懦的omega可以勇敢到擺脫相伴五年的丈夫,不正是出於對腹中胎兒的愛嗎?他那樣愛那個孩子,於是根本接受不了丈夫給不了寶寶健康的愛。
可即便害怕白鳶愛得太少,楚艾還是來了,他來要一個說法,要一個可能。
他總是做關係中主導的那個,擔心劣勢會對自己造成情感傷害,獨獨麵對白鳶,他又願意做付出的,做主動的。
或許是真的太喜歡了,楚艾磨蹭這個omega溫熱的頸。
他意識到,在愛裏有太多斤斤計較,讓人不願吃虧,也同樣有許多盲目,讓人願意拋開那些得失與風險,
他好喜歡白鳶啊。
白鳶自然能體會到一點其中的不安,畢竟楚艾一直在確認自己是不是喜歡他。
他輕輕鬆了手,心髒還是跳得很快,懷裏的小omega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又把視線挪開了。
白鳶想,他明明了解楚艾別扭的性子,應該再主動些才對。
於是稍微俯身,吻了過去。
楚艾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頓了一瞬。
軟發磨蹭彼此的膚麵,惹出幾分癢。
他們額頭貼著額頭,鼻尖擦著鼻尖,白鳶的嘴唇,含著自己的嘴唇。
這個omega大概很少主動吻誰,親上來就不知道做什麽了。
楚艾又很憤憤,怎麽第一個吻讓這個omega搶先了呢?
於是他很凶地咬了回去,把白鳶嚇了一跳,喉嚨裏發出一聲輕呼。
楚艾才不管那麽多,笨蛋omega就應該得到懲罰。
他摟著白鳶的脖子,讓omega乖乖低頭,他才不踮腳,快低頭!
白鳶順著力道低下頭來,還配合地張開了嘴巴。
楚艾滿意地將舌頭搗了進去,好舒服啊,他有些腰軟了,明明白鳶是個omega,為什麽自己還能親到渾身泛起麻癢。
一定是因為太喜歡了。
白鳶也要這麽喜歡我。
他把舌頭撤了出來,嘴唇雙雙分離,年長omega倒像稚嫩的那個,還要低著頭去追。
楚艾憋住得意的笑,他問:“你喜歡我嗎?”
白鳶露出迷茫的表情,不懂楚艾怎麽還問這個:“喜歡,當然喜歡。”
楚艾哼哼:“有多喜歡?”
白鳶笑了下,蹭了蹭他的鼻子:“很喜歡,非常喜歡。喜歡到……”
“喜歡到,也想變好,變勇敢。”他用臉貼了貼楚艾的小肉團,坦誠地傳達著臉上的熱度,告訴楚艾自己有多心動,他說:“我也想保護你,楚艾寶貝。”
楚艾脖子根兒都紅了,這個omega!怎麽談起戀愛來一套一套的!狐狸精,狐狸精!
白鳶說罷卻不太滿意:“不能叫寶貝,別人也叫你寶貝。”
楚艾想,哎呀,光明正大開始吃醋啦,白鳶可真喜歡我。
還沒多得瑟,他又直直呆在了原地。
“寶寶。”
年長omega似乎有些害羞,又像撒嬌一樣把腦袋往楚艾的脖子上拱,他悶聲說:“叫這個好不好?”
楚艾覺得自己完了,他可能搞不過情侶關係中的白鳶。
“隨、隨你怎麽叫!”
恭喜恭喜。
咋說呢,對白鳶而言,愛讓他開始有些自私,想要為自己抓緊一些東西。對楚艾而言,則體現了願意更多付出的無私吧。這兩點都算二位的成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