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節度副使

  坐落在酒樓一條街內, 鬧中取靜,藏書豐富,看書便宜, 且被陛下金口玉言的第一書肆橫空出世,成為外鄉人來長安時不得不去一觀之地。


  便是當地人, 都要空閑時遛彎進去晃悠一圈,沾滿書香後, 再滿足走出。


  苻令珠對此早有準備,又招來了四名胡姬和兩名書博士,全權交由潘伯婕管理。


  至於她自己, 繼續當著甩手掌櫃, 無奈之下,徹底破罐子破摔,她不管書肆的事了, 愛怎麽著怎麽著吧。


  也掙紮過、搶救過, 奈何陛下號召力之大, 非她人力能夠阻擋,隻能眼睜睜看著書肆的進項一日更比一日多。


  甚至聽行業中人說她是經商鬼才時,嗬嗬一笑,都是歪打正著罷了。


  就算生氣, 又有什麽用, 她, 泰然處之。


  自我安慰之下,她將黃娘子叫來,全身心投入到製作新糕點的路上。


  家中氣氛安逸,而遠在大堰王宮的天子便殿——紫宸殿內,右相李相、戶部侍郎、兵部侍郎、工部侍郎, 正在陛下麵前進行激烈的爭吵。


  戶部侍郎依舊用大堰國庫不豐,無力提供戰時準備為由,勸說陛下莫要出兵,國泰民安方為正途,工部侍郎緊隨其後,大談特談近些年大堰遭受的幹旱等天災,造成的傷害。


  而兵部侍郎吐沫星子滿天飛,說小博禁狼子野心,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若還不派兵出征,哪裏來的安,沒有邊疆戰士的浴血奮戰,你們哪裏來的安逸生活。


  李相老神在在,一直旁聽,直到陛下詢問他時,便連理由都未說,隻道:“臣以為戰。”


  戶部侍郎:“陛下,不可!”


  陛下犀利地盯著戶部侍郎說:“我坐擁萬裏江山,你卻說國庫並不充盈,錢都去哪了?這些年的休養生息,都休養到你的肚子上了?”


  這話,直接讓戶部侍郎冷汗就下來了,他大腹便便地擦著額上之汗,聽陛下道:“從今兒起徹查戶部,我倒要看看,戶部能不能拿出軍餉,我大堰缺了軍餉,能不能保證工程需求。”


  一語雙關,既反駁了戶部侍郎所說國庫沒錢,又暗點了工部侍郎說大堰遭遇災禍的抵抗能力。


  眼見陛下勢必要將西北戰事進行下去,不想將自己牽扯進去的戶部侍郎和工部侍郎退了一步,同意了此事。


  第二日早朝,陛下宣布攻打小博禁,吵了幾個月的事情以陛下的強硬態度塵埃落定,大堰兵強馬壯,務必要將侵犯國土者斬殺殆盡。


  與此同時,陛下任命王易徽為金吾衛將軍、散官灼日將軍、並西開節度副使,全權負責此行征軍之事,不日啟程趕赴西北,滿朝驚嘩。


  金吾衛將軍和散官灼日將軍,不過是虛頭銜,簡而言之,說出去好聽,並無實權。


  然而他一個金吾衛的小將,一躍變身成為手握生殺大權的西開節度副使,怎能不讓人震驚。


  本以為隨著他祖父、父兄的衰亡,曾經如日中天的王家將會傾倒,誰曾可想,他不過去了趟西北,回來念國子監、入金吾衛,就達到了旁人一輩子都可能達不到的位置。


  西開節度使之前一直由右相李相擔任,李相畢竟是文官,統領百官,王易徽承了副史之名,實則擔任節度使之責,實權全在他手中,且他還和李相之子關係密切,不存在李相暗中給他下絆子,阻撓起發展之事,相反,李相會特別關照他。


  他們仿佛要親眼見證,少年將軍的冉冉興起。


  聖旨下到王家時,滿府上下頗有一種悲壯之感,兩個孩子似是知道王易徽要上戰場,哭聲直穿人的心肺,王老夫人拄著拐杖,親手接過聖旨,“護我大堰,實屬王家之責。”


  苻令珠站在王老夫人身側,伸手扶著她,唯有她能感受到,那擲地有聲說這是王家之責的老人,渾身都在顫抖。


  她微微垂下眼瞼,原來,王易徽近日早出晚歸,是因為他要趕赴西北了。


  王家門前,百姓們看著這一幕,無不熱淚盈眶。


  滿門忠烈的王家,戰死了那麽多人,如今,剛弱冠不久的王易徽,也要替父兄上戰場了。


  王家頓時亂中有序的忙了起來,以往這種時候,都是為王家的許多個兒郎,一起收拾行軍用的行李,如今隻有王易徽一人,更添一抹愁思。


  王老夫人帶著苻令珠和兩個孩子,手把手教導她,此時應該為他準備的東西,傷藥、繃帶、幹糧,這三樣是必帶的,此外林林總總教了一堆。


  苻令珠細心應了,自聖旨下來,其他人悲痛中,她卻是一直沉著小臉,將要帶走的東西仔細查驗三遍,又增添許多用品,而後就沒笑過,也沒哭過,照常去書肆照看,比以往更加上心。


  便是王老夫人讓她,親手給王易徽縫製東西,以便留個念想,讓他在西北可以思念她,她都一口應了。


  誰也不知她到底如何想的。


  新婚燕爾初一年,就要麵臨和夫君兩地分別的境況,便是王老夫人都覺得愧對她,她卻反過頭來安慰王老夫人。


  這是王易徽肩上的責任,她的歸宿。


  不必怨。


  忙碌的日子很快平靜下來,因攻打西北本就是陛下一直思量之事,所做準備不少,加之王易徽王家兒郎的名聲響亮,征兵之事很快就完成了。


  時隔一月,盛夏已然接近尾聲,荷花都半榭之時,自從聖旨下來,就忙得不見人影之人,終於回了府。


  去祖母那稟告,看望了兩個孩子後,王易徽回了兩人小院,腳步在房門前踟躕不前。


  終還是沒有推開那扇門,透過窗子,望著在軟塌上酣睡的人兒出神,好半晌才收回目光,走至書房。


  書房裏麵被打掃的一塵不染,而在他書桌對麵,還有一把苻令珠專用椅子,上麵隨便放著幾個靠枕,靠近她那麵的書桌上,還放有果脯等亂七八糟的小吃。


  他似是能想象出來,她是如何懶洋洋歪斜著身體,一邊枕著自己的手臂,一邊構思遊記、話本的。


  伸手將隱藏在書架最上層的木盒拿出放在桌上。


  裏麵有已經褪色的小蹴鞠球、幾個草編的蚱蜢、還有並不鋒利的木劍,都是幼時為數不多的玩具。


  苻令珠打著哈欠,走到書房門口,就見王老狗,手指繞在一個破爛不堪的蹴鞠球編繩上,眉眼溫柔的都能滴出水來,當即挑了下眉。


  故意出聲道:“夫君,回來了怎麽不回房,又一個人在書房。”


  王易徽當真沒注意到她過來了,手一鬆,“啪”就把蹴鞠球放了回去,木盒蓋上,眼中的不自在,直接被他強自按捺下去。


  回道:“見你睡的熟,沒有打擾你,明珠,我,我三天後就要啟程去西北了,是我對不住你。”


  苻令珠窩在自己座位上,眼裏水霧彌漫,純粹是剛起,打哈欠打出來,她用小手撐著臉,搖頭道:“夫君沒有對不起我,此去西北,萬事小心,我知夫君,心係西北,不用放心不下我。”


  而後,她宛如一個賢惠的妻子,跟他絮絮叨叨自己準備了什麽東西,讓他到時一起拿走,又細問了三日後,大軍什麽時辰出發,自己好去送行。


  王易徽見她當真對自己要走,沒有流露出半分不舍,心裏鬆了口氣的同時,縈繞上一抹酸澀,表情更加冷峻了。


  “怎麽了?”她起身,繞過書房來到他身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眨著眼睛問道,“夫君,可是舍不得我?我就在家中等著夫君回來,祝夫君旗開得勝。”


  他垂著狐狸眼望她,將她攬進懷中,抵在書桌邊緣,壓低嗓子問道:“在家等我?”


  苻令珠被他一係列動作給驚著了,瞌睡蟲都跑飛了,一向正經的王老狗突然這樣,感覺還,挺好的?


  飛霞爬上她的臉頰,她仰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恩,在家等你。”


  才怪。


  王易徽俯下身,就在苻令珠期待的以為他會在書房,對她做些什麽的時候,身體突然騰空而起,被抱回了房。


  一直在忙碌,許久沒有享受過魚水之歡的兩人,墨發糾纏在一起,渾身都是汗涔涔的。


  悶熱的天氣,被突如其來的雨水衝散,花叢中的蟲鳴鳴叫不休,雨後的泥土芬芳傳進屋中。


  金烏早已隱匿在烏雲之下,傍晚悄然而至。


  苻令珠體力消耗殆盡,趴在王易徽的肩窩沉沉睡去,睡前還在數數,今兒個叫了幾次水,王老狗能耐了。


  王易徽也不嫌兩個人湊在一起熱,在她的額上親吻,這樣就很好。


  兩人在一起黏了三日,黏到最後,苻令珠見他就腿軟想跑,不帶這樣的,成婚這麽多月,夜夜叫一次水,突然就從狗升級到狼,她當真欲哭無淚。


  大軍出發的日子到時,苻令珠一如她所說,牽著兩個孩子一左一右,送他出城門。


  他一身盔甲,器宇軒昂,俊朗的容顏讓人一眼就能從隊伍中瞧見他的身影。


  一聲低喝:“出發。”


  大軍帶著人們的留戀和期盼,逐漸消失在道路盡頭,再也看不見。


  等大軍行了半日後,苻令珠將收拾好的行李帶著,同親人們道別後,就坐著她專門買的牛車,慢悠悠綴在了大軍身後。


  長安一應事務她都處理完了,她要跟著王老狗去西北的事,最先告訴的是父母,蘇若兒支持她去,但叮囑她萬要注意安全,聽王易徽的話,父親當著她的麵沒說什麽,隻是看他紅腫的眼睛,便知他又哭了,還向她承諾,等她回來,有驚喜給她。


  她當下也是感慨萬千,但此行西北,她必去不可。


  書肆便全權交由潘伯婕負責,家中掌家權,她也還給祖母了,欠的話本遊記她全都補完了,無事一身輕。


  此時坐在牛車中,吃著黃娘子給她準備的吃食,好不悠哉,別的不說,單就牛肉幹,她就讓黃娘子給她做了整整兩個大箱子,絕對夠她吃到西北了。


  “來,你嚐嚐這個牛肉幹,鹽巴放得足夠多,特別好吃。”她將一把牛肉幹塞進從出了城門,就一臉擔憂的采荷手中。


  采荷咬了一口,食不知味,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你既害怕,就不該跟著我出來。”


  “那怎麽能行,讓夫人一個人去找郎君,采荷哪裏放心的下,這個不成,”采荷用袖子擦眼淚,邊擦邊說,“我們就跟著郎君走不好嗎?如今就我們,萬一遇到歹人可怎麽辦?”


  “不會遇到歹人的,前麵就是大軍,誰那麽不開眼,告訴你家郎君,我們哪裏能去的了,別哭了。”


  便如苻令珠所說,一路走去,半個賊人沒有遇到,反而還結實了不少同樣去西北找自家漢子的夫人們,采荷終於放下心來。


  她們這一幫人數不少的娘子軍,也被暗中觀察的大軍給發現了。


  得了武狀元跟著王易徽去西北的薛穀,見到牛車中的苻令珠,震驚了。


  “表嫂?”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婚後兩人“愉悅的宅鬥”生活到此告一段落,讓我們歡迎,第三卷“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的磅礴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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