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聽說這個。 (1)
大夏朝如今看著是風平水靜,但是暗地裏卻水流端急,一個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
所以他每日在朝堂上筋疲力盡,也沒人跟他說這些,就是折碗也是第一回 氣成這樣才跟他說陶虞姝的事情。
他就將人摟進懷裏,幫她順一順炸毛,“如今脾氣是越來越大了,你別氣,下回遇見了周大人和陶將軍,我與他們說道說道。”
有時候男人之間說的話,很能製止一些女人之間的謠言。
折晚冷哼一聲,反倒憐惜起小沈先生來。道:“也不用你,你如今夠累了,這些都是小事,還是我來比較好。”
小沈先生其實不在乎自己的名聲,這點子名聲對如今的他來說已經不足為重了。但是小沈先生卻稀罕自己媳婦的名聲,他就在外麵跟各位大人喝酒的時候,“坦誠”說話。
“各位大人呀,沈某今日一定要敬你們一杯。”,他站起來給大家斟酒:“也不知是不是平日裏沈某做了讓大家看不慣的事情,讓你們心有芥蒂,竟然回家,讓自家的夫人出門編排我家夫人,沈某在此賠禮了。”
這話就很直白也很嚴重了。
跟陶虞姝有話談的人其實也到了做祖母的年紀,大人們自然也不小了,聞音知意,立馬就解釋。
“同朝為官,老夫是什麽人,小沈大人難道還不知道嗎?”,一位老大人摸著胡子道:“哪裏就能做出這般的事情。”
沈汀就歎氣,“我也是不願意這般想各位大人,可我聽來聽去,幾位夫人編排我家夫人的那幾句話一模一樣,都不帶換詞的,想來是出自一人之手。”
“沈某絞盡腦汁,想來想去,各位大人都是在官場上的風雲之人,能讓各位大人家夫人同時說出這般的話,不是在家從父就是在家從夫…………”
這話說的!不是胡攪蠻纏是什麽?
可人家這麽猜測,還專門給你敬酒,擺出一副看不慣我你們就朝我出手別罵我家夫人啊的神色,大人們就不好說了。
說什麽?
說這麽多人編排你家夫人,說不得,就是你家夫人其實就是這樣的人。
一個人說她能說是誤解,可是這麽多人說她,難道她就沒問題?
可這話能朝別人說,就是不能朝沈汀說。
人家當年媳婦沒到手,就敢千金買豬蹄。後來成了婚,那是都不敢招惹一個母蚊子。
尤其是前不久他媳婦難產,聽沈家隔壁兩家人說,半夜常溫聞沈汀哭聲,且不知道是不是會藩語的人哭聲也不一般,他半夜哭的人心裏發慌,畢兩家還鬧了好幾回捉鬼。
就這般的深情,能為了他媳婦,將他們這幾位老大人請到一起,直接說你們家夫人編排我媳婦,你們說怎麽辦吧。
這般的橫,都不來軟的,也不婉轉,老大人們還能說什麽?
他們隻能說:誤會都是誤會。回去就讓那幫老娘們跟你家夫人澄清!
沈汀滿意了。老大人們氣的很,回去在夫人們麵前也沒有一個好臉色。
誰知道夫人們今天臉色也不好。
他們還沒有說話,就聽見夫人在那邊歎氣的說起話來。
“平日裏總聽周夫人說她那大兒子大兒媳不上門,可今天遇見她那大兒媳,卻發現她連孫兒的名字也不知曉。”
一位夫人一邊替丈夫寬衣,一邊小聲的道:“我們今日去郊外的莊子上去吃茶,結果遇上了沈家大少夫人和秦家大少夫人。”
這兩位少夫人都是皇後娘娘的心頭肉,夫人們盡管不認同她們,卻也不敢晾著她們不管。
所以遇上了人家又來請安,便讓周家夫人陶虞姝將人請進來。
“我原本想著那沈家大少夫人進來,好好的跟她說道說道——畢竟這世上,哪有因為娘親改嫁而怨懟的,結果人進來,我就說不出口了。”
老大人本來是要訓斥自家老妻一把年紀還四處散播謠言,可是聽她這般一說,便將話壓了回去,問,“這是為何?”
他夫人便道,“那沈家大少夫人一進去,陶氏就冷了臉,無論沈家少夫人說什麽,她都不搭話。她敢那麽做,我們可不敢,畢竟你跟沈大人同朝為官,皇後娘娘又寵著那位沈大少夫人,所以呀,伸手不打笑臉人,自然是要接過話茬子的。”
結果人家陶虞姝不樂意了。
第一問便是:“你來做什麽?”
折晚就道:“我家夫君最近胃口不佳,總吃不下飯,我便來莊子上,摘一些他喜歡吃的菘菜回去。”
菘菜可不是什麽貴菜。隻是平民百姓家愛吃的玩意。
於是,陶虞姝條件反射就挑理:“他是何種身份,怎麽會吃這些東西?你是平民小家出來,到底會不會伺候夫君?”
折晚就哭了,手帕擦擦眼淚,道:“倒也不是每日都吃,隻是當年夫君不容易,最苦的時候,隻有一把菘菜活命,於是每當胃口不好,就喜愛吃菘菜,回想當年不容易,憶苦思甜,自然就吃的下飯了。”
於是在陶虞姝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絲毫不要形象,把沈汀形容成一個被拋棄以後,差點都活不了了的地裏黃小白菜。
她的感染力太強,惹得幾位老夫人當場掉淚。
本來到這裏,夫人們還沒說什麽,因為本朝改嫁也不是什麽大事情,改嫁之後,孩子活的艱難些,也是常有的。
可陶虞姝太愛要強了,於是又一番話,字字句句指出她當年不去看沈汀可以,可是沈汀不能不來看她,即便她將茶杯丟他腦袋上,他也不準躲。
夫人們當場沉默。
折晚回家就歡喜死了。
“她如今越來越好強了,隨著陶家跟周家的勢力膨脹,她也越來越不遮掩了。”
沈汀就看著她聰明的小腦袋一昂一昂。
“她如果一起的是我這般年紀或者比她小一些的少夫人們,那她隨著周家跟陶家的勢力越強,擺擺譜也就算了,可如今跟她一起的卻跟她差不多年紀的老夫人們,她再一副我讓你們說誰壞話就說誰壞話的模樣,大家心裏沒有一點不高興我才不信哩。”
雖然隻說中了一點,但是小沈先生卻大誇特誇,然後酒足飯飽一頓,高高興興的睡覺了。
誰也不願意在別人口中是個不孝子。
不過,這事情也沒繼續鬧起來,都是成年人了,難道還能真的撕破臉皮不成?
陶家老夫人當即發帖子給周家還有沈家以及折家眾人,說是家宴。
折晚也痛痛快快的去了,她是個逼到頭上才會跳起來的窩裏橫,這次赴宴,有齊婉君在,於是她就乖乖的坐在桌子上,抱著沈眷一起用飯。
陶家老夫人到了這把年紀,特別講究家和萬事興,所以和和氣氣,又因為見了沈眷,說哭就哭,抱著沈眷不放,說是死也瞑目了。
在此過程中,折晚佩服的就是齊婉君的演技了。
陶老夫人哭,她也哭,不哭別的,隻哭沈汀不容易。
說什麽寒冬臘裏沒有一件厚衣服,說他每天啃窩窩頭,晚上喝涼水飽肚子。
一邊說一邊哭,哭的比老夫人還厲害,然後看著沈眷道:“就希望這孩子啊,是個爭氣的,將來孝順他爹,畢竟他爹太不容易了。”
陶老夫人:“…………”
這話題都不好再說下去。
沈汀為什麽那麽苦?除了他爹不作為,還有他娘不聞不問。
她就順著這個勢頭,罵陶虞姝,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還是說順嘴了,道了句:“這天下做娘的,哪有你這般狠心?”
結果她年紀雖然大了,卻還是不夠了解自己的女兒。隻聽陶虞姝回了句:“那也沒有你這般的娘親!我當年被父親逐出門去,可也沒見你幫著我。”
然後氣急了一般,倒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見狠心也是有緣故的。”
然後揮袖而走,將陶老夫人氣的半死,齊婉君及時勸慰道:“兒女都是債,哎,沒事兒,老夫人,債多了不愁。”
陶老夫人就更氣了。
這算是個什麽事呀?
於是回到馬車上,齊婉君的笑臉就沒停過,折晚也高興,抱著兒子逗,不僅捏了捏他的臉,還往人家臉上咬了一口,糯糯的,好啃。
這可不得了,惹怒了齊婉君,啪的一聲就將折晚打的手都紅了,然後抱著沈眷哄:“外祖母的小乖,不哭哈。”
沈眷咧著嘴笑了,手舞足蹈。
折晚不怕死的道:“沈汀也咬過他,他喜歡被咬哩。”
齊婉君就覺得這對父母太不靠譜了!
***
書院開課的第一年後,貴女們基本已經習慣了離開私塾,來到十幾個人一班的京都女院。剛開始,貴女們隻是迷茫的,又或者是帶著目的性,來到這裏上學。
——其實也沒有什麽太不同的。隻是這裏的課本,是以女巾幗英雄為課本,代替了女德女貞。
刑部尚書家的女兒柳瑩瑩,今年十五歲,被送到了女院裏麵,成為甲字班裏一名成員。她是標準的貴女,從小就開始學雅字,學琴棋書畫,學三從四德,學針線女紅。
她阿娘送她進女院的時候,就曾與她說,“你是要進宮做妃子的,可記得要謹小慎行,不得闖禍。”
柳瑩瑩卻有些不願意進宮。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願意,這麽多年,她做多了家裏懂事的長女,反駁母親的話,到底說不出口。於是隻低著頭,絞盡腦汁,這般跟她的母親說。
“家裏要送我進宮爭寵,可那京都書院裏卻都是皇後娘娘開創的,我在裏麵讀書,將來進宮,若是跟皇後起了爭執,難道不是白眼狼嗎?”
氣的她娘動了家法,柳瑩瑩被打了手板,也不哭不鬧,隻讓丫鬟提著筆墨紙硯往書院去。
“阿瑩,你今日來的有些晚了。”。一名少女叫住了她。
柳瑩瑩就藏起紅紅的手,道:“阿紫。”
叫阿紫的少女蹦蹦跳跳的過來,摟著她的手臂,道:“今日顏夫子要考騎射,我早早的便來了訓練場。”
柳瑩瑩有些羨慕。
聽說女院的課都是沈家的大少婦人折夫子出的主意,分了必修和選修,除了經史這種必修課之外,就是琴棋書畫等文修,或者騎射等武修。
柳瑩瑩選的是文修。
她娘親說,陛下喜歡琴棋書畫好的人,她不用學騎射。
她的喜好,都是依照她娘說的,她娘又去打聽陛下的喜好。
陛下——五十歲了吧?
柳瑩瑩打聽了很多事情,就是刻意忽視了年齡這件事。
她不想聽,也不想知道。
哪個少女不懷春?可依舊是命不由己。
阿紫是她最羨慕的了,阿紫家的長輩們都由著她。
柳瑩瑩就寬慰她道,“雖說顏夫子嚴厲,可她卻是最公平的,你的騎射這麽好,今天一定會是個小狀元公。”
阿紫就偷偷的使了使眼色,道:“阿瑩,我聽說,今天不僅顏夫子會到,就是折夫子也會到。”
折夫子對於她們來說,其實傳的比較邪乎。
折夫子的身世大家都是知曉的,但是人卻是大家沒見過的。可人雖然沒見過,這書院卻都是她的傳說。什麽這本書是折夫子寫的,那本書的注釋也是折夫子寫的,有些夫人們本不願意自家的閨女看折晚寫的書,可被皇後娘娘邀約了一次,便又服服帖帖了。
於是,折夫子,就更神秘了。
柳瑩瑩便又開始羨慕,“那你今天就能看見她了。”
她也很喜歡折夫子。
雖然京都對她的傳言並不都是好的,可是柳瑩瑩早就已經從書本裏,從注釋中,跟她神交已久。
阿紫就歎氣,“若是平時,我還能將你帶進去,可今天是比試小考,我可不敢,抓的嚴哩。”
說著話,就見另外一名風風火火的少女吃著糕點,喊了一聲阿紫。
“怎麽還在這裏磨蹭。”,少女道:“今天小考前可是要點到的。”
阿紫立馬就拋棄了柳瑩瑩,用後腦勺道了聲別,就也跑著走。
而一年前,她們奉行的是步步生蓮。
顏夫子卻嗤之以鼻,“人生出來,必然是性格不同。有些姑娘家,喜歡花花草草,可有些姑娘家,就是喜歡舞刀弄劍,難道喜歡花花草草,就比舞刀弄劍更高貴些?我看不盡然,隻是生性使然罷了。”
“京都女院,就是讓你們在成婚前,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讓你們在婚後,沒有遺憾。在這裏,你願意走快便走快,願意繡花就繡花,這裏理應是你們的樂園。”
“我隻想讓你們知道,無論是步步生蓮還是快走慢跑,都是為了讓自己高興,都是為了讓自己好看,都是為了你自己,而不是取悅別人。”
柳瑩瑩被說的心裏打鼓,她當時既羞愧,又心虛,她走的就是步步生蓮,可她是為了他人而學,為了他人而喜。
她在這裏呆的越久,就越痛苦。
可這裏也不僅僅是教她們離經叛道,她們也教這世間的俗禮。
另外一門課的鄒夫子就說,“身為貴女,若是父母愛護,兄長弟恭,一直順著你到老,那你就是幸運的,若是沒碰見怎麽辦呢?”
她拿出一箱子話本,裏麵說盡了窮書生跟大家小姐的故事,鄒夫子就痛斥裏麵的私奔和私相授受情節,跟她們道,“別信什麽愛不愛,女兒家嫁人,就是要門當戶對。”
這個獲得了更多的人認可。
柳瑩瑩也是認可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哪樣不是銀子?
所以,她即便不願意進宮,也是不願意嫁個窮秀才的。
這般的思想,她又有些羞愧,覺得自己不是個好姑娘了。
她腳步沉沉的走進教室,正好碰見左邊桌子上的好友正在默默的用毛筆劃拉。
那是折夫子創造的一種文字,名字也挺奇怪的,叫什麽阿拉伯數字。寫起來費勁的很,但是寫熟悉了,算起數來就很快。
不過這本算數書內容很少,隻是一些簡單卻很深奧的九九乘法表,還有一些簡單的公式,柳瑩瑩現在就記住了一種,叫什麽勾股定理——這還是
攏共隻有幾頁紙的內容,好友卻學的白天黑夜都在那琢磨,見了她來,招呼了一聲,又繼續學下去。
“阿木。”,柳瑩瑩叫她,小聲的道,“你聽說了嗎?折夫子今天來書院看騎射班的人小考。”
名叫阿木的少女立即抬起頭,眼神熠熠生輝。
柳瑩瑩就羨慕的不得了,她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弄不懂那個叫什麽麵積的公式嗎?你這回就可以親自去請教一下折夫子。”
阿木是個呆呆的少女,聽見可以見到折夫子,先是高興,然後就是緊張,“可以嗎?聽說她深居簡出,就是不願意見人。”
柳瑩瑩就有自己的版本。
“不是的,我聽人說,折夫子是喜歡出來的,隻是沈大人不願意。”
呆阿木也氣憤了,“為什麽啊!”
柳瑩瑩:“聽說折夫子生的太美了,沈大人怕她被人搶了去。”
這個理由,實在是有些牽扯,但是對於這時候的少女們來說,即便是荒謬,又帶著幾分浪漫色彩,於是就又原諒了霸道的沈大人。
阿木歎了一口氣,“太過美麗也是一種錯誤。”
不過即便是想去見折夫子,也還是要上完課才行,這次來給她們上課的,是太學院的蔣夫子。對史記是最為了解的,是個老翰林,先是被皇上派去教書,後麵又被皇後娘娘請來時不時教女院幾節課,算是女院的福利,一年後再次招生,報名的人比一年前可多多了。
一年前的女院,因為剛開,雖然是皇後娘娘的,可是對於京都世家來說,皇後也沒有那個分量。隻是意思意思,送了些偏族女子,或者庶女來。
好在還有一些世家想的長遠,也送了嫡女進來。柳瑩瑩一家就是看的比較清楚的。
她娘曾經說,“太學院是天子門徒,說出去都可以說是天子的學生,京都學院的宅子在太學院附近,難道就還看不出什麽?”
按照她娘的想法,第一,近水樓台先得月,能進太學院的,都是可以給她做夫婿的人。
第二,貴女們都是有圈子的,學子們出去,這個同窗那個同窗,那對於她們這種不是頂級世家的來說,女院裏的人也都同窗,這是人脈。
……
她娘例舉了種種,本以為是立馬就能進的書院,卻還是要被考核,還是進宮去皇後宮裏考。
柳瑩瑩自小學識過關,自然是考進去了,她娘卻說,“規矩倒是挺多,你謹慎些,別學些不該學的。”
能學什麽不該學的呢?
柳瑩瑩苦澀的很,當時她爹沒跟她說要進宮,學的多想的多,可是現在要進宮了,她就什麽也不敢想了。
她怔怔的坐在那裏,終於被蔣夫子看見了。
蔣夫子是個七老八十的人了,卻身子矯健,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不好好讀書的人,以前是太學院裏學子們最恨的人,如今也是女院裏最被人害怕的人。
柳瑩瑩被叫起來的時候,羞紅了臉,被問了一句什麽,她也記不清了,後來阿木說,“夫子叫你出去,你沒動,夫子就沒繼續讓你出去,反而讓你坐下了。”
柳瑩瑩其實就隻聽見那句坐下。
她臉色更紅了,“夫子……真叫我出去了?”
阿木點頭,“可你就站在那裏不動,夫子也沒說什麽,不要擔心。”
這種時候,班裏的人都來關心。
柳瑩瑩人緣很好。
大家都是同齡人,你一句,我一句,安慰道:“蔣夫子就是那樣,太學院裏那幫人不聽課,也照樣被罰。”
慢慢的,大家其實已經將自己跟太學院裏的學子們一起比了。
她們讀詩詞歌賦,讀史書經義,沒什麽不如對方的。
柳瑩瑩就點了點頭,“我下回不會再走神了。”
然後不好意思的推了推阿木,“騎射要結束了,你快去那邊看看,沒準能遇見折夫子。”
阿木是個呆呆的姑娘,最近沉迷於做題,已經惹的她娘很不滿了。但是阿木雖然木,卻並不笨,她很懂得一套哄她娘的本事,“折夫子是皇後娘娘的學生,那這本書也必然是皇後娘娘所知曉的,但又因這書的內容太過複雜,很少有人看的懂,這般一來,我若是看懂了,想來會得到皇後娘娘的賞識。”
大家剛開始進書院,都是抱著這種心態來的。
於是她就很順利的得到了母親的讚賞,還專門有了一個學算術的書房。
阿木一邊走,一邊想著她阿娘的話。
她阿娘說,今年她就該找夫家了,碰巧是今年是秀女大選,所以要早早的定下婚約,免得被選了進去,母女兩個見不著麵倒是小事,事大的是就阿木這個呆子,進了皇宮必然是被活不了兩年的。
阿木第一次感謝自己這幅呆樣子。
畢竟隔壁阿瑩已經要被送進去了,就是因為柳家人覺得她聰明,將來定然是受寵的。
雖然這個邏輯是她阿娘說的,但是阿木很滿意。
阿木還滿意的便是今天的運氣。
她緊趕慢趕,剛到騎射班的門口,就見著了跟顏夫子和鄒夫子在一起說話的折夫子。
折夫子旁邊還跟著一個胖娃娃。
胖的挺可愛的。阿木看了眼,就停了下來。
就好像近鄉情怯,她有些不敢走過去。
還是阿紫及時喊了她一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顏夫子朝她招了招手,她才敢過去。
折晚就迎來了人生中的挑戰。
隻聽這位叫做徐木的姑娘竟然問她麵積的公式是從何而來的。
聽聽,聽聽,這是一個學生問的話嗎!
她怎麽知道這公式怎麽來的喲,她隻是憑著久遠的記憶,抓頭撓腮的,為數學事業做出了一點點貢獻。但畢竟是時間久遠,就算是九九乘法表,她也是艱難的背出來,還特意扒拉著算盤算來算去,這才敢求了折黛,用口訣表配著算盤,出了這麽幾頁書。
後來想了想,又循著記憶,將還背得的幾個麵積公式寫了上去,誰知道今日卻被孩子問為什麽。
她哪裏知道為什麽,當年她也沒問過老師啊。
不過一個好的師長,怎麽好說自己不會不知道?
折晚就拿過書,裝模作樣的看了看,絞盡腦汁的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的道:“哦,你說這個啊。這個是立體的,你看啊……”
她洋洋灑灑,用一個學渣的語言給阿木姑娘解釋了一下什麽叫做長寬高,什麽叫做不同立體不同麵……零零總總,直教旁邊的顏舒和鄒晴晴聽的暈暈乎乎。
可阿木姑娘聽懂了。
她真是個天才!
折晚這般誇她:“我說的顛倒,你都能聽的懂,想來若是多加研究,定然能成大器!”
阿木姑娘飄了。
她其實覺得也不是很難啦。
可是折夫子的魅力是巨大的,她還邀請折夫子給自己出題目。
折晚不得已,隻能冒著冷汗給她出了一道雞兔同籠的題目,並要求她用X和Y的公式做出來。
阿木姑娘興奮的跑了。
折晚就抹抹汗,“這姑娘,跟趙侍郎家的公子倒是絕配。”
趙侍郎是戶部侍郎趙家,也是三朝老臣了,家中數術傳家,趙老夫人曾經就是跟陶虞姝一夥後來散了的,又姻緣巧合跟折晚看對了眼,成了一對忘年之交,去趙家的次數多了些。
如此,她就得已見到了趙老夫人家的小孫子,那也是個讀書不大好,但是術數特別厲害的孩子。
顏舒就趁機道:“不如你直接給人家倆孩子做個媒。”
顏舒這般一說,折晚當真就有了意思,她親自到兩家說了意思,又讓兩孩子見了一麵,果然是一對書呆子,話題多,兩家點了頭,倒是成了一對鴛鴦。
阿木姑娘很滿意自己的未婚夫,折晚就繼續幫著走流程。
等這一對定親的事情忙活下來後,折晚才又去書院。
這回是去更新書院裏麵的藏書閣的。
她領著采辦的買賣呢。
這幾年,折黛的生意越來越大,靠著她帶些書回來,自然是便宜的。
不過這次來,她在藏書閣裏,遇見了一位叫柳瑩瑩的姑娘。
柳姑娘倒不是來問術數的,這讓折晚鬆了一口氣,不過這個姑娘問的問題,卻比術數更難回答。
她問:“我不願意進宮,可我家卻想讓我進宮,您能幫我嗎?”
這——這不是為難她嗎?
皇後娘娘跟皇上,折晚不想評價,可她到底是皇後的人,你說你給她問這個問題,她怎麽說都不好。
而且這種事情,都是自家決定,你問我做什麽啊?
折晚第一眼就想給她鑒一下綠茶。
可是這孩子,太像走到絕境的人了。
折晚就停下來,看著她,猶豫的道:“其實進宮不進宮,也是看你自己想要什麽的。”
柳瑩瑩的眼睛發出一點亮光。
折晚就讓她坐下,認真的道:“你有心上人嗎?”
柳瑩瑩搖頭。
折晚就放心了,於是也做下去。
她道:“你家是世族,自來不缺衣少食,你家供養了你,所以現在要求你回報家族。這個世道,女子不易,你推脫不了,也不能違抗父母的意願,想來你在找我之前,也是跟你母親說過了,可是她們不願意對不對?”
柳瑩瑩低頭,眼淚水一直流。
折晚歎氣,摸了摸她的頭,道:“做宮妃吧,若是能安安靜靜的,倒是也不錯。”
柳瑩瑩睜大了眼睛。
“你若是沒什麽抱負,進了宮之後,按照你家的重量,必然是少不了一個貴人之位。這就讓你的生活有了保障。你看,進宮之後,你就會分得一座宅子,幾個丫鬟,每日裏禦膳房給你送菜,尚衣局每月給你送衣,活著倒是也很好。”
包吃包住還包下屬。
但是不好也有。
她認真道:“壞處就是,你在別的夫家,還有退路,可到了皇宮裏,就沒有了。”
柳瑩瑩第一次聽見這麽務實的說法。
她疑惑的問:“我該怎麽辦?我不想進宮的。我不願意一成不變的活著,我也想在宮外,即便夫君有一堆妾室庶子,可我還能高高興興的出門踏青,去醉酒樓裏買燒雞。”
這是一個跟不一樣的姑娘。
折晚定定的看著她,終於說了一番話。
“我給你想想辦法,但是出了這個門,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是不認的。”
似曾相識的話從她的嘴裏說出來,折晚苦笑搖頭,覺得自己真該做個忽悠達人。
另外一邊,柳瑩瑩回到家裏,單獨找到她娘,道:“阿娘,我的畫像到宮裏麵,我進宮的這事情就直接定下了。”
柳夫人不明所以,“所以呢?”
柳瑩瑩就道:“如今我在家,阿娘還能跟我說說心裏話,可是我進宮之後,阿娘心中的委屈就無處可說了。”
她道:“所以我來陪陪阿娘。”
柳夫人心中酸澀。
丈夫是個寵愛妾室和庶女的,但是對她兒子不錯,可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整日裏幫著媳婦來氣自己,這般想來想去,還真是隻有這個閨女陪著自己。
柳夫人就哭,“你進宮之後,可要好好的侍奉皇上,也好讓娘在這個家裏揚眉吐氣。”
柳瑩瑩就搖頭道:“阿娘,許是不成了,我進宮之後,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你看看秦美人,你看看駱貴妃——”
柳夫人就捂著她的嘴不讓說話。
柳瑩瑩就道:“女兒也沒有什麽想讓您為女兒做的,隻望到時候女兒的屍骨若是被扔了出來,您就幫著置辦一副棺材,女兒就死而無憾了。”
柳夫人不知道她為什麽今天不動的說這些話,可就是這話也惹得她心中驚懼不已。
哪裏就到了如此地步,她不得不打聽柳瑩瑩在想什麽,柳瑩瑩就坦誠道:“不過是將最壞的打算說與阿娘,到時候阿娘給置辦棺材就是。”
她這般就將柳夫人嚇的不清,又想著女兒在這般境地還來陪自己,想著的還是自己在家裏麵沒人訴苦說話,又悲從中來,哭了一次。
柳瑩瑩就跟著哭,“我進宮後,阿娘你也別整天對阿爹一次,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別去跟姨娘們硬碰硬了,阿娘你年老色衰,怎麽比得過人家年輕貌美。”
“女兒若是嫁個普通的世家,若你被欺負了,還能立馬奔回來,夫家也不敢說什麽,可進了宮,說好聽點是宮妃,說難聽點,就是個妾室。女兒這般的,模樣也生的不是頂好,他比不過那些平民百姓進宮的秀女。”
這話說的也對。
“若我失寵了,庶妹反而被父親嫁給了豪門望族,母親,你怕是更艱難了。”
柳夫人的臉上驚疑不定,久久沒有說話。
但是幾天之後,折晚聽說,柳家女兒的畫像沒有被選進宮。
她舒了一口氣,原本以為是自己的話有作用了,卻聽顏舒說不是這般。
“柳夫人心狠,到底還是要送她進宮,可她那番話卻被她的大嫂聽見了。她大嫂是個我極為佩服的人,當即讓她哥去給父親說,聽說還真吵了好幾次,最終沒送上去。”
折晚瞠目結舌。
顏舒就道:“你是因為做了母親,所以這般自然的覺得母親會心疼女兒,可有些母親,卻不是如此。”
折晚就道:“你說的很對,我在蜜罐子裏麵泡久了,竟然忘記了人間也有無情。”
顏舒就笑了,“哪至於此,一個女兒家的普通人生罷了,她還算最好的。”
折晚也點頭,“任重而道遠,急不來。”
***
白瑞登基之後,大夏就沒從安寧過。這個安寧不是指朝堂和人禍,而是指天災。
先是有了地龍,惹出了駱家造反,好不容易平定了造反,邊境又有衝突,好在都不大,京都還可以安寧的過日子。
女院也得以喘息的過了兩年。
可第三年的時候,不僅是女院,連太學院也不能教書了。
大夏旱成了一片。
國庫很快的縮了下去,各家施粥節儉,也不能讓這場旱災平安度過。
在沒有溫飽的時候,在沒有安寧的時候,是沒有資格談權益的。
邊境更亂了,流寇更多,而這時候,皇帝做了個決定。
為了抵抗邊疆敵國,加重賦稅。
這道指令,好似一把火,燒起了各地的起義。
“其實這十幾年來一直都在出事。你忘記啦,你小時候,咱們也為了吃的愁過。”,平媽媽歎氣道:“就是這麽個世道,十幾年了,時不時旱幾年,把這人的糧食一點一點的掏空,如今到了掏不起的時候。”
“沈汀說,就算是去年風調雨順,也沒有多少收成,國庫也不充盈,下麵還貪官汙吏多,陛下隻顧得上防禦外敵,可咱們內裏都快虛空了。”
沈眷在旁邊聽著,噠噠噠跑過來,摟著他阿娘的脖子道:“阿爹說,這就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如今的大夏朝還真是這般。
平媽媽歎氣,“天下怕是要亂了。”
結果一語成讖。
六月的幹旱,結果臘月樂家和陶家就反了。
皇後在宮中當場被禁足,急的折晚和顏舒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齊子安如今全是統領雲州的大將軍,實打實的本事,皇帝還要他保住雲州,所以折家反而是安全下來了。
鄒家在雲州素來根深蒂固,鄒晴晴的父親和兄長也得到了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