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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薄矜初是最後一個回教室的。


  學校時間表的安排是中午十一點半下課吃飯,十二點二十開始午休,一點半上課。這會正好十二點二十。


  大家開始收拾桌子準備休息,前麵的女生剛趴下,就被薄衿初拍了起來。


  “你有姨媽巾嗎?”


  女生從書包裏翻出一片,遞給她,“你來那個了?”


  “嗯,剛來,沒來得及準備。”


  前桌是個特別溫柔的女孩子,平時說話做事斯文安靜,薄矜初就和她交流多一些。


  “那你要是不夠記得問我拿,我包裏還有。”


  “嗯,謝謝。”


  幸好剛來沒多久,隻是內褲沾上了點,校服褲子還是幹淨的。


  薄矜初一直有痛經的症狀,每次來大姨媽的第三天痛的滿地打滾,要是不吃止疼藥根本受不住。


  整個午休人都心神不寧的,小腹隱隱脹痛,下身緊繃。


  腦子開始放電影,今天幫周恒看店的那個一中男生,一向靦腆的周恒跟人打架了,還有抽煙的梁遠朝……思緒飛遠,依然沒能緩解疼痛。


  突然,一隻大掌覆上她的小腹,繞圈打轉,甚至想掀起她的上衣伸進去撫摸,薄衿初猛烈一顫,瞬間清醒,王仁成俯身壓在她的肩頭,她直不起身。


  正欲喊叫,滿手老繭的糙漢手捂上她的嘴,女生和中年男人的力量本就相差懸殊,加上薄衿初今天因為痛經癱軟無力。


  男人肥厚的幹唇對著她的耳朵,聲音輕到隻有她一人能聽見,“別怕,不痛了。”


  啊——


  修剪圓鈍的指甲死死的扣著男人的手,女生微弱的嗚咽聲還不及頭頂電扇噪音的二分之一,班上無人醒。她用腳去踹王仁成,踹不到,她又去踹鐵質的桌腳,被王仁成用腳擋住。


  為什麽同學聽不見,為什麽沒有人救她,為什麽.……

  她是黑暗中的溺水者,腳觸不到底,人浮不上去,瘋狂掙紮,好不容易露出水麵的頭又被人狠狠摁了下去,一口又一口的汙水嗆進鼻腔,最後一毫升氧氣也耗盡。


  趁著王仁成鬆力的一刹那,她凶狠的咬上男人的手,往死裏咬,王仁成吃痛彈開,她從水底漂浮起來,還活著。


  薄衿初借機逃走,一路向高三教學樓奔去。


  逃亡路上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上帝,他是唯一能拯救你的人。


  薄衿初第一個想到的是梁遠朝,那個鷙狠狼戾的少年一定不會畏懼王仁成。


  隻是還沒跑到九班,她就脫力了,雙腿虛軟,膝蓋重重的磕在地上,人趴在花壇邊,胃裏的惡心如漲潮般,一陣接一陣。


  她知道王仁成總有一天會對她下手,隻是沒想到噩夢來的如此之快,她還沒找到一個可以庇佑她的神。王仁成公然對她下手,她以為隻要在人多的地方就可以幸免於難。


  她錯了,顧綿的事發生後,她就應該知道,這個男人根本不怕死。


  一個連無期徒刑都不怕的人,又怎會畏懼死刑。


  她逃得了一次,逃得過兩年嗎?唯一能降服他的,隻有比他更不怕死的人。


  周家的小賣部,梁遠朝重新點起一支煙,傅欽叮囑他少抽點。


  “一周就一支。”


  周恒上好藥出來,看了眼鍾對傅欽說:“時間差不多,你該回學校了。”


  一中比十三中遠一些,傅欽再不走該遲到了。


  “我知道,你沒事吧?”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傅欽笑笑,“光看外表,真的難以想象你是那麽狠的人。”


  周恒那種少年,放在現在就是小奶狗屬性,別人說什麽,他應承什麽,不易怒,不反駁。


  可就是這樣柔氣的人,一旦動怒,必定地動山搖。


  隻剩下梁遠朝和周恒的時候,周恒從冰櫃裏拿出一罐可樂遞給他。


  “我叫了快餐,一起吃點吧。”


  “嗯。”


  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精力正旺,一個個吃起飯來狼吞虎咽,一碗接一碗,而梁遠朝一群人卻不是這樣。


  周恒家條件不如梁遠朝,靠著小賣部和父母在廠裏的死工資,一家三口勉強湊合著過。07年的時候他們家還沒買空調,隻在小賣部天花板的最中間,裝了一個吊扇。


  兩個一米八的少年屈膝坐在半米高的折疊小桌前吃飯,不緊不慢。


  “謝了。”


  周恒:“不用。”


  梁遠朝趕在上課前回學校,這會兒大家在午休,校園裏隻有後勤人員在走動,太陽很曬,他加快腳步回班。


  路過大花壇的時候,看見了薄衿初。


  女生像一張薄紙,風一吹就晃蕩,若是風再大點,紙片就飛了。


  兩人對視一秒,梁遠朝麵無表情的從她身旁走過,衣角突然被拽住。


  “梁遠朝,我好熱。”


  “鬆手。”少年冷著臉。


  薄衿初非但沒有鬆手,反而將他的衣角在食指上纏了一圈,攥的更緊了。


  “.……”


  “梁遠朝,讓我去你家吹空調吧。”少女的眼神裏滿是渴求。


  少年煩躁至極,猝然抬手,啪一下重重的打在她的手臂上,清脆聲止,紅印驟顯。


  周恒不敢打女人,但是梁遠朝敢。


  薄矜初吃痛放手,梁遠朝頭也不回地走了。


  最後,她選擇了逃學。


  家裏沒人,薄遠還在工地上幹活,舒心去麻將館了。


  薄矜初脫了衣服進浴室,打開花灑,冷水強有力的衝擊在少女柔嫩的肌膚上。


  她顧不得自己還在經期,隻想用冷水衝散王仁成留下的惡氣,他太髒了,以至於今天的她也變得極其肮髒。


  簌簌的水聲下是少女咬牙切齒的憎惡聲,她用手狠狠的搓揉被觸碰過的小腹和左耳,皮膚被搓的通紅還是覺得沒有洗幹淨。


  浴室裏傳來一聲痛苦的尖叫,薄矜初跪坐在地上,眼淚混著水流往下淌。


  “好惡心……”薄矜初發了瘋似的扯著自己的頭發。


  王仁成那個死男人,去死吧,她奮力的捶著牆壁,怒吼:“去死!”


  “去死!”


  “去死.……”


  “去死吧……”


  她像一條脫離水域瀕臨死亡的魚,雙目無神,渾身泄力,眼淚夾雜在水中,變成一個漩渦,逆時針流入下水道。


  王仁成那種人就該被碎屍萬段衝入下水道,和全城市的垃圾混在一起。


  ——


  舒心一般四點從麻將館回來燒飯,十三中放學時間是五點。


  她趕在四點前出了門,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馬路上,如同行屍走肉。


  不知不覺走到了藥店,薄矜初停下看了眼,藥店的玻璃窗上,用紅色的馬克筆寫著:“偉哥到貨。”


  真他媽惡心。


  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遂又折返,進了藥店。


  “要一盒布洛芬。”


  藥師把藥遞給她,“十二一盒。”


  薄矜初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五十。


  “稍等,找您三十八。”


  薄矜初沒接,轉身看向藥架,又說了句,“再來一支燙傷膏。”


  “燙傷膏八塊。”


  九月的南城,愈漸傍晚,熱氣越足,一踏上馬路像踩進了蒸鍋。


  梁遠朝放學沒直接回家,照例先去買了菜,然後又去水果攤買了個冰西瓜。


  北街的小區一般都是六層高,梁遠朝正好住在六樓,那年的小區沒裝電梯。少年經常鍛煉,身體素質好,一口氣爬六樓都不帶喘。


  剛出樓梯間,發現一團身影靠坐在自家門前,還睡著了。


  那人不是薄矜初是誰。


  梁遠朝臉色登時不好,皺著眉上去踢了踢她的腳,地上的人沒動靜,他加大了力道,還是沒醒。


  灰色的進門地墊上,女孩子蜷縮著,身體微顫,臉色慘白,嘴唇失了血色,梁遠朝下意識的摸她額頭,體溫正常。餘光瞥見下午被他打過的地方,還泛著紅意。


  女孩子的皮怎麽那麽薄。


  那是梁遠朝第一次打女孩子,也是唯一一次。


  他喊了幾聲,薄矜初都沒反應。梁遠朝把人抱進屋再出來提東西,拎起西瓜和菜,發現地上還有一袋東西。


  白色的塑料袋上印著寶芝林大藥房幾個字,他順勢撿起,裏麵是一盒布洛芬和一支燙傷膏。


  梁遠朝對布洛芬很熟悉,以前梁母每回來月經,一點家務也幹不了,痛得在地上打滾,梁晉心疼的緊,沒辦法的時候就隻能讓兒子去買止疼藥。


  一回生,二回熟。


  薄矜初是被廚房的動靜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睜開眼,陌生的環境看的她心裏發毛。


  正準備喊救命,突然反應過來是梁遠朝的家。


  薄矜初順著動靜走去,廚房門虛掩著,她沒推進去,而是躲在門外欣賞著裏頭的風景。


  少年背影頎長,側臉俊冷,修長的指節濾過水柱,薄矜初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食材還可以是“藝術品”,在“藝術家”的手中輾轉。


  “看夠了嗎?”


  薄矜初被突然的人聲嚇了一跳,縮回身子靠在牆外,莫名開始心跳加速,眼神亂瞟。


  窗台上的花快枯了,窗外有一隻鳥停在電線杆上,梁遠朝家的壁紙真好看.……

  她又沒幹壞事,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麽。


  “那個.……那個.……我是來給你送燙傷膏的。”


  一道喑啞的聲音破牆而出,“你怎麽找來的。”


  “嗯……一路問過來的。”


  一個小時前,她經過水果店,想起上次梁遠朝在這買水果,就順道問了老板一嘴,認不認識住在前街的那個帥小夥。


  老板秒說認識,說梁遠朝是前街梁警官的兒子。她說自己是梁遠朝的同學,要給他還書,讓老板告訴她梁遠朝住在哪個小區。


  老板指著最近的小區,“梁警官就住在前麵那個小區,他們家人都是上我這買水果的,隻是後來……”


  老板話還沒說完,薄矜初就跑了,後來又問了好多人,才找到他家。她爬了六層差點散架,一定是衝了涼水澡的緣故,小腹像被人連連重錘,本來就想著坐一會兒再起來等,誰知道竟然在他家門口痛得昏睡過去。


  梁遠朝家裝修到位,布局合理,一看就是精心設計過的。


  她休息過後,精神恢複了不少。


  梁遠朝端著一碗熱湯從廚房裏走出來,薄衿初聽到腳步趕緊跑回沙發上坐好。


  他一走近,一股辛辣刺鼻的生薑味嗆得薄衿初臉揪成一團。


  “咳……你還喝生薑茶?”


  這也太養生了吧。


  梁遠朝冷冷的瞥她一眼,把碗推到她麵前,語氣不容置喙,“喝了。”


  “????”


  她沒說要喝啊,而且她最討厭生薑了,千萬個討厭。


  薄衿初反應過來,故意調侃他,“喲,你還知道這個啊?”


  薄衿初趁機揶揄道:“看來你對女孩子那方麵的了解真不少。”


  梁遠朝小時候經常看到父親為母親煮紅糖薑茶,而且是每月固定的那幾天,起先還不懂,後來學了生理知識才知道。


  本來這話也沒什麽可害羞的,隻是此情此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女孩子白皙透亮的皮膚泛著微薄的紅,氣氛莫名變得曖昧。


  梁遠朝的耳尖紅了,幸好薄衿初在苦戰薑茶沒有注意到他。


  薄衿初抱著大碗,一臉苦澀,還不忘叮囑梁遠朝,“你把燙傷膏塗一下吧。”


  “嗯。”


  “還有今天的事,對不起。”


  “嗯。”


  薄衿初砰一下撂碗,“你隻會嗯嗯嗯嗎?”


  空氣短暫凝滯,沙發上對坐的兩人互望,她黑羽般撲扇的長睫下,是一雙動人的小鹿眼,靈動清澈。


  她和傳聞中不太一樣。


  梁遠朝慵懶的靠在沙發上,毫不避諱的打量著她。


  “看我幹嘛?”她抱著碗,“是我太好看了嗎?那梁主席可以不可以看在我美的份上,以後別記我遲到了?”


  梁遠朝哼笑了一下,“我上次記你了嗎?”


  薄衿初銳利的眼神捕捉到了梁遠朝眼裏的柔和。


  他果然是她的不二人選,她想要的,他都有。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薄矜初:“你不記我,我能罰跑?”


  梁遠朝:“牆頭都爬了,還怕罰跑?”


  薄矜初:“再說一句試試?”


  梁遠朝:“老婆,我錯了。”


  作者:“沒記就是沒記!慫包?”


  梁遠朝:“行,下麵我不按劇情走了。”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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