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月中,薄矜初把貸款還進去,銀行卡裏隻剩三百塊。拮據的窘境並沒有扼喉撫背,相反她很輕鬆。她欠晏寔太多了,是時候該還了,不然一輩子都算不清了。
她睡在露台的躺椅上,薄毯半蓋在小腹中,細細柔柔的春光像漁網,死死的罩住她。金光薄霧下,發絲冒著若有似無的煙,這陽光,可算是有溫度了。
舒心的電話進來,她秒接,“媽,這麽早有事嗎?”
“起床了嗎?”這是舒心一貫的通話習慣,客套的寒暄幾句,然後切入主題,“可欣的爺爺病情惡化了,姑姑想把他帶到北城來看,想讓你幫忙聯係一下醫院。”
薄矜初臉色驟變,語氣冷淡,事不關己地說:“病情惡化不是應該準備後事嗎?”
舒心頓時拔高音調:“你怎麽這樣說話的?姑姑對你那麽好,你幫她公公安排一下醫院有那麽困難嗎?我告訴你,人要懂得感恩,一個人一旦不懂得感恩這個人就完了。你忘了當初爸媽逃出來,是誰收留的你嗎?如果沒有姑姑,你能.……”
“我不認識醫生。”薄矜初打斷她,她不想聽後麵的話。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有個醫生朋友給你安排了北城最好的醫院做全檢,不是嗎?”
那人說的是晏寔。她前腳剛打算跟人掰扯清楚,後腳又上趕著求人幫忙,她薄矜初有那麽不要臉嗎?
“他出國進修了。”
“那你總有他聯係方式的啊,你聯係一下人家,讓人家幫個忙,既然是醫生肯定有同事很厲害的啊。”
“他是神經外科的,跟腫瘤科的人不熟。”
舒心氣不打一出來,“一個醫院的他開口人家會不幫忙嗎?找你辦個事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這麽點小事你都辦不好,你這些年混出什麽名堂了?虧我還供你讀了兩年多研究生,最後進個生物研究所屁用沒有,要我說當初聽我的讀醫生多好!”
薄矜初的聲音沁著冷意,“就算我讀了醫,我也不會救他。”
女人還沒來得及罵,她就把電話掛了。
舒心所謂的供了她兩年半,就是出了她第一年的八千學費,以及研一上學期每個月的1000塊生活費。此後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她自己賺的。
畢業三年,她給舒心和薄遠在南城買了套兩居室,給爺爺奶奶造了新樓養老,為了報薄芳的恩她還在南城給李皓樂交了一套房子的首付。就這樣,她的母親依然覺得她做的不夠好,依然覺得她沒用。
這種感覺宛如刀尖刺穿她的心,□□,又捅進去攪兩下再□□。
露台設計的很溫暖,有躺椅,有秋千,有花架。她自小就不喜歡花店的味道,亦不喜歡有些花瓣裏的小蟲,她一個向來不喜花的人,現在養了一陽台的花。
祁封笑她偏執,花都養死了還養。她根本就不愛這些花,隻是習慣了用美好的假象去掩蓋腐爛的自己。
臥室通向露台的門裝了一層薄紗簾,每當風一吹,紗簾向兩邊飄動,狀似一切很好的樣子。
這就是薄矜初近幾年的狀態,外人看來她是驕傲美麗的孔雀,實則它是一隻隨便撒一把秕穀子就能捕走的麻雀。
就像晏寔給她錢,她陪晏寔一樣。
薄矜初在露台坐了一上午,下午一點半的時候才感到饑餓,家裏隻有祁封前一天做的剩菜,這小子手藝看起不來不錯,不過薄矜初看著這些陳菜毫無食欲。
想起宋沉提過的一家餐館,叫溫·食。大眾點評上的好評率好還挺高,她打算去試試。
祁封急匆匆跟著老同學出差了,車子被他擱在了機場,薄矜初隻好轉地鐵過去。到溫·食的時候,正好兩點半。不在飯點,餐廳裏人不多。
“歡迎光臨溫·食。小姐您好,請問一位嗎?”
薄矜初點頭,服務生領她去了一張雙人桌,“可以掃碼點餐,也可以用菜單,請問您需要白開水,檸檬水,還是大麥茶?”
“大麥茶。”
“好的,您稍等。”
薄矜初點了兩葷一素,等待的過程中有幾個男客人進來,脖子上還掛著工牌。
薄矜初猜測溫·食的老板一定是個超級有錢人,能在市中心CBD的最中央開一家價格公道的中餐廳,除了有錢實在想不到別的理由。
幾個男人挑了薄矜初對麵的四人桌坐下,其中有個男人一直往薄矜初這裏瞟,眼神過於□□,看的她心裏不爽。薄矜初掀起眼皮子看回去,男人對她一笑,她狹長的眼尾上挑,當即收回視線,像看一團空氣,毫無波瀾。
平心而論男人長得還算端正,但是跟梁遠朝比起來,當真入不了她的眼。
菜上桌,薄矜初拍了張照片,打開短信點擊右上角,收件人那裏她手動輸了串新背的號碼發了條彩信過去。
【圖片】
【我沒錢了,給我報銷】
她的通訊錄裏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個號碼,她爸媽,奶奶,陳伯生,好像沒了。其他人聯係基本靠微信,她更是很少主動打電話給對方。
朝今集團三號會議室裏,主持會議的是梁遠朝,ppt裏放著公司這個季度的新計劃,有幾個大型收購案,新增了幾個投資項目,還有慈善事業。
朝今原本是個風投公司,後來越做越好,業務也跟著相應擴展。
男人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準備起身講,會議桌上的手機倏然亮了,是兩條陌生短信。
他直接忽視,鎖屏後看著一眾高管說:“這個季度最重要的就是華奇電子的收購案。”
手機再次亮起,還是剛才那個號碼發的短信。
【五分鍾了,有時間發朋友圈沒時間回信息?】
【皮癢了?】
梁遠朝把手機翻了個麵,繼續:“人事部門招人的時候請記住一個標準,朝今要的是才,不是菜。香餑餑誰都想吃,啃的太快小心胃遭不住。”
古人誠不欺我,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底下有幾個剛帶了空降兵到朝今的高管額間布滿一層密汗,明知道梁遠朝不會當眾指名道姓,卻還是壓不住的緊張。
會議結束後,傅欽等他一起走。
“去溫·食?”
“隨你。”
梁遠朝反複看那個號碼,確定是自己不認識的。
傅欽去摁電梯,“陳雅怡給你發信息了?”
“不是,騙子。”
朝今到溫·食步行大概八分鍾,梁遠朝這廝偏要開車,等個紅燈兩分鍾,停車花了十分鍾。
溫·食的店長看見傅欽,忙不迭走上去問:“傅先生今天要包廂嗎?”
這個點空曠,坐外麵更透氣,傅欽便沒要包廂。
薄矜初吃了一個小時,也才吃了一半不到的菜,湯倒是喝了不少。
剛才的短信沒有收到回複,她有點煩躁,祁封這小子明知道她的性子還敢不回消息,真是反了天了。
思前想後,薄矜初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
彼時,五米遠的地方,傅欽指了指梁遠朝的手機,“阿遠,電話。”
梁遠朝沒反應,眼神冷颼颼的盯著窗邊,傅欽順勢望去 ,那張臉像塊璞玉,在歲月的打磨下更為精致,從前就覺得薄矜初明豔動人,轉眼間少女變成了女人,嬌豔欲滴。
難怪對麵桌的男人菜盤子都戳空了,還盯著她看不肯走。
“電話。”傅欽再次提醒。
梁遠朝收回目光,是剛才那個發錯短信的,他接起來還沒說話,對方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牛逼啊,拐了我的車在我家蹭吃蹭喝還敢不回我信息?有本事滾回南城去啃老。”
“喂?”薄矜初煩躁到極點。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杵,發出一道悶鈍聲,“祁封,你他媽啞巴了?”
薄矜初一抬眸就看見了梁遠朝,他也在看她。
聽筒裏傳來魂牽夢縈的男聲,“你打錯了。”
他不留一絲情麵,掐了電話和傅欽移步包廂。
外麵,溫·食的服務員撤了門口的午餐推薦單,換成了下午茶。
薄矜初滿腦子都是那個男人的臉。
隔壁桌飄來的麵包奶香和清茶香混在一起,吸一口,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她喊來服務員買單。
“小姐您好,這邊是可以直接掃碼買單的。您看您是選擇掃碼還是櫃台支付?”
“櫃台,”她掏出一張信用卡遞過去,“把剛才那位包廂客人的賬單一起結了。”
服務員麵露難色:“要不要……通知一下包廂裏的二位先生?”
“不用,前男友。”
服務員先是錯愕,幾秒後恢複平靜做了個秒懂的表情,然後帶著她去結賬。
祁封接到薄矜初的微信電話時,他正好在泡溫泉。
“大小姐,什麽事?”
“你的手機號後兩位是多少?”
“啊?”祁封懵了一下,“你說美國的還是北城的?”
“北城。”
“後兩位我想想.……是72,怎麽了?”
薄矜初跟祁封通話,一向是說完自己想說的就掛。
祁封氣的把手機往水裏一砸,濺了滿麵水花,幾秒後又急匆匆的去水底撈上來,得虧這手機的防水性能還不錯,沒壞。
所以祁封手機號末尾的2改成6就是梁遠朝的號碼。
一切有為法,皆待緣而起。緣分到了,你期待的自然來了。
那天以後,薄矜初的通訊錄裏多了個號碼。
傅欽吃完飯準備結賬,被告知已經有人買過單了,是兩位先生其中一位的前女友。
看著梁遠朝蹙起的眉頭,傅欽忍不住漾起笑意,“她這是做什麽?引你上鉤嗎?”
梁遠朝不滿,“我是魚嗎?”
“對她來說,你是的。”
這麽說好像也沒錯。她把他當魚,初次垂釣尋到他這個目標,便引上鉤,養了一陣子又覺得不夠大不夠鮮美,遂兩手一撒,扔回海裏。等到合適的時候,又回來釣他。
人不可能在同一條河裏栽兩次。
他不會再上鉤了。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切有為法,皆待緣而起”忘了是在哪裏看到的了,不是自己寫的。感謝在2020-03-31 17:33:08~2020-03-31 22:18: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weet?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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