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薄矜初這一覺睡的死沉死沉的,隱隱約約聽到隔壁有大動靜。
手機調了靜音,十幾個未接來電。
晏寔早上從手術室出來,正打算去病房看看她,結果他主治的一個病人有突發情況,立馬又進了手術室。
祁封昨晚去蹦迪了,早上回家倒頭就睡,下午醒來才收到薄矜初的微信,聽說她出車禍了,打不到車,一路瘋跑去去醫院,結果護士說人出院了,他又馬不停蹄的往春江明月趕,一路上心砰砰直跳。
電梯升到薄矜初住的樓層,祁封跨出去,右邊的電梯門也開了。春江明月是一層兩戶,祁封在薄矜初家借宿的時候一直見右邊沒有人住,他還想買來著,結果售樓中心告訴他,那戶已售出。
他扭頭,這是什麽曠世奇緣?
祁封愣住,心底爆出一聲靠!
兩個男人站在電梯口對視,梁遠朝今天看他的眼神沒有畢業那次那麽凶狠,但也好不到哪去。
“咳咳.……”祁封心虛,“那個.……你住這兒?”
“嗯。”他看起來很累。
“今天剛搬來的嗎?”以前一直沒見過他。
“嗯。”
他怎麽會搬到這裏,按梁總裁的身價不應該住春江明月的,又想了想門內的人,好像確實應該住這。
梁遠朝不動,祁封也不好意思走,任由尷尬彌漫。
後來祁封實在頂不住了,出聲道:“我先進去看看她。”
祁封在按密碼,背後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祁封,談談?”
談什麽談薄矜初沒發話,他哪敢跟梁遠朝談那些事兒。門開了,他溜之大吉,假裝沒聽見梁遠朝的話。
靠!他心虛個屁!
“你幹嘛?被追殺了?”薄矜初頭發淩亂,手上端著一杯水,莫名其妙的看著靠在門上麵色凝重的祁封。
祁封回神,“剛睡醒?醫生怎麽說?”
“沒什麽大礙,休息一周就好。”
“真沒事?你都上新聞了。”
“上新聞是因為要警示人們,不要像凱迪拉克那個傻逼一樣隨便超車後減速。”
祁封拿了個蘋果,開始給她削,“沒有創傷後應激障礙什麽的吧?要不要去做個檢查?”
薄矜初抄起抱枕砸過去,“滾。”
祁封連忙躲開,“我認真的。”
“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麽在他車上?要不是我看了新聞知道車上還有別人,我以為你兩打算殉情。”
薄矜初睨他一眼,奪過剛削好的蘋果說:“他也配?”
“.……”聽這語氣,估計兩人鬧不愉快了。
祁封打開美團,“給你點份蝦仁粥吧?還要什麽。”
薄矜初刷著手機,“兩份蝦仁粥吧,其他不要了。”
剛點完外賣,微信電話來了,頭像是個粉色的卡通小人。
薄矜初饒有興致的看著他,“接啊。”
“不接。”
祁封掛斷,小姑娘又打進來。
再掛,再打,後來索性改成視頻通話。
薄矜初靠在沙發上一臉姨母笑,“這個舒糖糖有點東西。”
祁封氣的跳腳,“還不是你!上次吃火鍋!非得跟人換號把我賣了!”
原來是那個小姑娘。
薄矜初踹了他一腳,“很明顯,小姑娘想你了,你可以滾了,外賣我自己拿。”
祁封氣的跳腳,“薄矜初你是狗吧?”
薄矜初聳肩,指了指臥室門邊,“我家沒有狗,隻有一個美女,一隻貓。”
“草!你他媽哪來的貓!”祁封怕貓,說什麽也不可能再呆下去了,貼著牆壁往玄關處挪。
蹲下身換鞋還不忘關注貓的走位。
“祁封。”
“幹嘛!”
薄矜初單手轉水果刀,話中帶著幾絲不明的笑意,“剛在門口你看見誰了?”
“.……”他還是不摻和了。
怎麽溜進來的怎麽溜出去,躲避回答的最好辦法就是假裝聽不見。
幸好梁遠朝沒有在門口等他,不然他這小心髒真受不了。
半個小時後,外賣送到,薄矜初開門去拿。
“您好,薄小姐是嗎?”
“是。”
“這是您的外賣,可以麻煩您幫我點個五星好評嗎?”小哥殷切的期盼著。
“好。”
“謝謝謝謝。”
外賣小哥乘電梯下去了,薄矜初在門口站了會兒,隔壁那戶門口放了兩個大紙箱,人估計在家。
兩份蝦仁粥,一份自己喝,一份給貓喝。
“先將就著吧,等會兒去給你買貓糧。”她打開粥放在地上。
貓好像聽得懂她的話,雖然蠻不情願但還是吃了一點。
這家店的蝦仁粥味道相當不錯,蝦仁不僅嫩而且量多,“誒,給你取個什麽名字?”
貓抬頭,一貓一人隔桌相望。
“你要是不滿意就喵一下,滿意就喵兩下。”
“你覺得叫你兒子怎麽樣?”
“喵——”它是母的!這一聲叫的響,發泄了它心中的不滿。
“算了,不逗你了。”薄矜初想了想,“月亮怎麽樣?要不就叫月亮吧,我們正好是晚上認識的。你說呢,月亮?”
“喵——喵——”
薄矜初逗了一下午貓,趕在研究所下班前給陳伯生發了消息:【麻煩您老幫我的手續盡快處理一下】。
不知道陳伯生在忙什麽,一直沒回她,倒是師兄路遲迅速來電。
“這件事是我的問題,項目是從我手上移交給你的,蔣茗這個人也是從我手裏出去的,有你什麽事兒?明天回來上班。”
她第一次聽路遲用這種半生氣半命令式的語氣跟她說話。
薄矜初笑了笑,“喲,那看來今天得叫你一聲師兄了。”
“別跟我皮。”
“我本來就打算辭職,而且蔣茗怎麽樣,跟我關係不大。你讓老頭趕緊把我開了,我累了,要休息。”
死活就兩個結局,開除和辭職,不管哪一種,薄矜初都無所謂。隻不過因為這種低級錯誤被開除以後她很難再進好的研究所了。
她突然很想抽支煙,家裏沒煙了,她換了套衣服下樓去買。便利店今天上班的是那個男孩子,薄矜初進門就發現了,還對著他挑眉,男孩子愣是當場臉紅。
“您今天又買煙嗎?”
嘖,被猜中的感覺一點也不爽。
她繞到冰箱前,拿了一盒酸奶,結賬的時候問:“談戀愛了嗎?”
“沒。”
薄矜初微笑著走了。
小區公園裏,薄矜初坐在秋千上喝酸奶,吸管叼在嘴裏,百無聊賴的看著幾個小姑娘在玩沙子。
突然有一個紮雙馬尾的小女孩起身了,走向她,義正言辭地說:“阿姨,這是我們小朋友玩的秋千。”
“哦。”
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還敢跟她叫囂,二十八怎麽了,二十八也得叫姐姐。
“那你還不快點站起來!我們想玩了。”
這語氣真是怎麽聽怎麽不爽,本來薄矜初還隻是想逗逗她,再把秋千讓給她玩。現在不想了。
小丫頭很矮,薄矜初坐在秋千上俯視她,“旁邊不是還有一個空著嗎?”
“我們都要玩。”
“你們?”薄矜初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幾個小孩,今天就跟這小丫頭杠上了,“你會數數嗎?我站起來你們就夠玩了?”
小丫頭半分不虛,伸手就往薄矜初手上抓,沒修剪的指甲死命的抓,薄矜初扔了牛奶,一把將她提起來。
沙池裏的幾個小孩子嚇哭了,越哭越響,家長聽到連忙趕過來。小丫頭見自己奶奶來了,收起瞪得銅鈴般的眼睛,跟著大家一起哭。
“你誰啊你!”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女人直接一掌招呼在薄矜初的手臂上,把孫女抱了回去。
“奶奶,這阿姨欺負我,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又是擦鼻涕又是擦眼淚。
小丫頭哭起來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不知道的以為薄矜初把她撓了。
老妖婆瞬間惱火,指著薄矜初的鼻子,“你對我家諾諾做什麽了。”
薄矜初輕挑眉,“手放下。”
“喲,指你怎麽了,不能指啊?我偏指你,有賊心沒賊膽啊?”
“奶奶,這阿姨不讓我玩秋千。”小丫頭眼淚汪汪跟老妖婆告狀,“還說我不會數數。”
喲,記性還挺好。
老妖婆發出嘲諷的笑,“我說,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不要臉,欺負一個小孩?跟一個小孩搶玩具?這是小公園,小孩子玩的地方,你有本事你自己生一個帶過來玩啊。”
“不過看你這臉,就跟不少男人扯不清楚吧,像你這樣的女人估計也沒人願意娶你。”老人說罷,一臉嫌棄的在鼻尖前揮了揮手,好像麵前的人是一堆臭物。
“噢,這樣啊,”薄矜初直接拽過小丫頭,把她扔進旁邊的沙坑裏,毫不留情。
小丫頭摔了一身沙,嚇了一跳哭得更響了。
老妖婆火冒三丈,一記耳光甩過去,被薄矜初擒住,“動手打人,你確定你能打過我嗎?奶奶,倚老賣老,您也沒比我好到哪去。”
你孫女搞我,我搞你,你動我,我動她。都是一輩之差,你憑什麽比我高貴?
這一聲奶奶,老妖婆差點昏厥。
“你這個臭□□,真是反了天了。”老妖婆從地上爬起來,趁人不備,一把拽住薄矜初的頭發。
她惡心這個老妖婆,但同時又羨慕被她丟進沙坑裏的小丫頭。她受欺負的時候,英雄從來都是她自己。
她像一具木偶,任由身後人蠻橫霸道的牽扯和侮辱。
頭上的那股蠻力突然消失了,老妖婆嗷嗷叫,同時伴著一道淬著冷意的聲音,“誰說沒人願意娶她?”
他低頭看了眼那人,她低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旁邊還有兩個秋千空著你家小孩怎麽不去玩?這小公園寫小孩專屬四個大字了嗎?還是說我家姑娘坐的這個秋千上寫了你家小孩的名字?小區的每一個住戶都有權享受小區內的所有公共設施,請問你對這點有什麽疑義嗎?”
不對,英雄應該是梁遠朝。
那個手無寸鐵的年紀,他把自己淬煉成劍戟去迎戰王仁成。
梁遠朝眼神陰鷙,冷冷的丟了兩個字,“道歉。”
“我道什麽歉?”他拽著老妖婆的手加重力道,“哎喲哎喲.……”
“再說一次,道歉。”
“我憑什麽道歉?你們兩個年輕人欺負我們一老一小嗎?算什麽本事?”
梁遠朝鬆手,老妖婆抬手就想招呼薄矜初,他及時的站過去,半空中的手堪堪落了下來。
“你現在可以不道歉,下次就不是站著能解決的了。”
旁邊有幾個圍觀者在竊竊私語。
梁遠朝站過來的時候靠的太近了,不仔細看以為女人貼在男人背上。
老妖婆賴在地上撒潑打滾,“欺負人啦,欺負人啦!打人了!恐嚇啊……還有沒有天理啦!大家快來評評理啊,年輕人欺負我一個老太婆喲——”
梁遠朝不以為意,轉身看向身後的人,“你們小區入住沒有門檻嗎?”
薄矜初看了他一眼,說什麽廢話,又不是半山腰別墅區。
生活索然無味,何必和傻逼一決高下。她興致缺缺,撿起地上的牛奶盒準備離開戰場,被梁遠朝拉住。
“嘶——”手臂火辣辣的疼。
她白皙水嫩的皮膚上多了好幾道刺目驚心的血痕。
梁遠朝看向沙坑裏的小丫頭,語氣不容置喙,“你,過來。”
小丫頭估計也是看到薄矜初的傷,害怕的不行,戰戰兢兢的從沙坑裏爬出來,乖乖的挪到男人跟前。兩手拽著褲縫,眼淚吧嗒吧啦往下掉,還沒等梁遠朝說下一句,她立馬改口,“哥哥,對不起。”
嗯?薄矜初心中存疑,這小丫頭的眼睛是有什麽疾病嗎?
梁遠朝一米八幾,小丫頭的個子都不及他腿長。偏偏這小丫頭剛才的行為太不可愛,打破了一幅萌萌的畫麵。
老妖婆趕緊從地上起來護住小丫頭,旁人都以為梁遠朝會就此算了。
男人往後順過一隻細軟的手,拉到身旁,“不必向我道歉,你該道歉的對象是她。”
夕陽西墜,穿過枝椏,灑在兩人相握的手上,還帶著點午後的餘熱,薄矜初竟覺得熱的發燙。
“阿……姐姐……對不起。”
這小丫頭片子的腦袋瓜溜得很,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精。
薄矜初還未開口。
梁遠朝說:“不接受。”
老妖婆氣的手直指梁遠朝,“你……哼,長得人模人樣的男人也不怎麽樣,蛇鼠一窩。”
“誒誒誒,那些小姑娘看好了啊,”老妖婆開始招呼周圍幾個看戲的女孩子,“以後別找這種人模狗樣的男人,看看,看看,人渣,社會的敗類。”
半道被爭吵聲引過來的的看客本來覺得薄矜初小題大做,誰料對方的嘴臉那麽髒,紛紛倒戈薄矜初。
旁邊有個中年男子看不下去了,“人小姑娘也沒犯事兒吧,這秋千怎麽不能坐了,我平時吃完晚飯下來也會來這兒坐一下,有什麽問題嗎?倒是你完全不講道理,出口成髒,罵人□□,敗類,一個活了五六十歲的人說這種話,你有什麽臉皮?那你算什麽東西啊?”
梁遠朝向中年男子微微頷首,示意謝謝。
“你剛才說的每一句話我都錄音了,關於我有沒有打人,以及你的孫女有沒有對我的姑娘動手,相關視頻證據我會向物業調取。既然講道理行不通,那隻好走法律程序。希望你的律師也可以盡快到位,我不喜歡一拖再拖。”
他牽著她的手走了,剩下那群人,有的怒不可遏,有的歡聲叫好,還有的則羨慕不已。
電梯門關上,她才反應過來,那是梁遠朝啊,那個朝思暮念的梁遠朝,那個寫滿好幾本日記本的梁遠朝,不是那個重逢要弄死他的男人,就隻是少年氣的梁遠朝。
少女曾在月光下發誓,要給少年一個家,少年信了,後少年被少女放逐。
可是剛剛,他說她是他的姑娘,他家的。
思及此,薄矜初勾唇一笑,梁遠朝從電梯的影子裏察覺到她的眼神,“想說什麽?”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回去就聯係律師。”
“不是。你說我是你的,還說你要娶我,還作數嗎?”
梁遠朝腦子裏有什麽炸開,裂的稀碎,一時間神經錯亂,說了句這輩子最後悔的話,“薄矜初,我看著還像以前那麽好騙嗎?有人會娶你,晏寔不是人嗎?”
兩人站在家門外對峙。薄矜初麵無表情,她不再是那個一受委屈就掉眼淚的小姑娘了,悲苦全在悄無聲息中。
梁遠朝心裏極其難受,他想回去靜一靜,偏偏有隻手死拽著他的衣角,不肯放。
“我病了,你是我的藥。”薄矜初說。
梁遠朝眉間的川字更顯,“你在說什麽。”
“你還要我嗎?”
什麽陳雅怡、王雅怡的,她都不在乎了,她隻想和他在一起。
梁遠朝愣了很久。
薄矜初慢慢鬆開手,走到自己家門前,梁遠朝還站在原地。
她忍不住了,自與他重逢後,她對任何事情的忍耐度都降低了。包括對他的感情,壓不住了。
她突然踅身,怒斥他:“梁遠朝,你他媽都搬到我隔壁了,有種你就娶了我。”
他還是不說話,也沒動作。
“話我放這了,你要不願意跟我結婚,下周一十點,我就跟晏寔去領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