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麵對生活裏避無可避的反派,與其纏鬥,不如學會共存 (1)
崔子堯下一條回複的是,“方便我現在來找您麽?”
語氣已然客氣。
唐影想了會兒,將附近星巴克的地址發了過去。那邊幹脆利落說:“我十分鍾以後就到”。搬家師傅上上下下,看這架勢預計還有兩小時才能結束。唐影看了許子詮一眼,討好:“我去星巴克給你買杯咖啡?”
“嘖,無事獻殷情?”他斜了她一眼。見唐影已經跨上了一隻小背包,拿了遮陽傘準備出門。說話間人已經到了門口,回頭對他揮了揮手:“處理一下實習生那事哈。你幫我盯著點。一小時內回來!”
“勉強答應。”許子詮揚了揚眉毛,大咧咧坐在了她的懶人沙發上,隨意從書架上抽了一本《獨裁者手冊》翻了翻。想到什麽,又對正在門口穿鞋的她說了一句:“ 對了,一會兒你可記得千萬別點熱飲。喝點冰的就行。 ”
“為什麽?”唐影一愣,起身看他:“好男友不應該囑咐女朋友少吃冰的多喝熱水嗎?”
許子詮慢條斯理翻了翻目錄,抬頭:“唔,我是怕她一時控製不住,潑你一身咖啡。”
崔子堯看起來比想象中鎮定許多。
周末咖啡廳的人不多。唐影特地選了靠窗靠門的位置,甚至規劃了一下撤退線路。日光照著往來行人,飽和度過高,周邊景物與天空明晃晃的像是身在漫畫中。過一會兒崔子堯文文靜靜來了。她穿了一件淡黃色無袖,牛仔短褲,似乎剛洗完頭,半幹紮成了辮子垂在肩上。與平時職業裝扮的樣子判若兩人,看起來更顯小。
她落座在唐影麵前,先解釋:“我也住在這附近。韓涵讓我每天8點到,學校太遠了,所以幹脆租房在這。”
唐影說我給你點了咖啡,冰美式。
她說好。 唐影篤定不先開口,兩人在狹小的木桌子前對視了一會兒,還是崔子堯忍不住先問:“所以,唔…您覺得我這事做錯了是嗎?”
“說實話?”唐影看了她一眼,認真:“大錯特錯。你拿老板和律所的名聲公報私仇,讓客戶丟人。團隊上下級之間是彼此合作關係,哪怕存在競爭,大事上應該堅持一致對外。合作的基礎從來是互相信任,韓涵的確有缺點,但你千不該萬不該拿她的信任做文章。說白了,這是行軍打仗,你身為軍師卻在背後捅了將軍一刀,造成戰敗,罪魁禍首你認為是誰?”
崔子堯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麽,聽見星巴克的收營員念了一聲,“唐女士您的咖啡好了。”還沒等唐影動,崔子堯便趕緊站起來,熱情喊了一聲:“來了來了。”
跑過去殷勤端著咖啡,落座的時候,她很誠懇看唐影:“姐,我知道錯了!您說得有道理,我可以改的。保證以後不這樣了。這是您教我的第一課,我以後保證跟著您和玉姐好好學。”
唐影搖搖頭,糾正:“這是最後一課。”
崔子堯愣在那裏:“什麽意思?”
她在出發前仔細分析過唐影的動機,如果真要開除自己,她直接將表格發給老板就行,沒必要再發來截圖多此一舉。既然唐影還願意和自己談,崔子堯篤信事情還有轉機。
“就是,子堯…”唐影看著她,歎了口氣:“你恐怕不再適合繼續留在A所了。但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距離畢業還有兩個月,憑借你的履曆,找同等律所沒有問題。”
唐影的聲音在崔子堯的耳邊漸漸消下去,她坐在那裏,似乎什麽都沒有聽清,似乎不願意聽清,耳中轟鳴,噪音混雜,各類尖利叫聲從腦中由內而外傳開。她拿著咖啡的手像在發抖,她不得不用另一隻手竭力遏製住自己的顫抖,將近正午的陽光將她的皮膚照耀得越發慘白。唐影能清楚看到這個女孩手背上泛起的青筋,與屈指時手背凸起的,一根根細小如傘爪的骨頭。脆弱又可憐。
唐影於心不忍起來。
“子堯…”她想說些什麽安慰。
“是,我確實錯了。”她忽然猛地抬起頭,眼眶泛紅,眼神卻銳利,“唐影姐,我錯就錯在不應該告訴你太多,你說我辜負了韓涵的信任,但你呢?你怎麽對待我對你的信任?一邊享受韓涵離職的紅利,另一邊將大義凜然替律所除害。這一招又當又立,您才是真的厲害。”
唐影一愣。下意識看她的手與手上咖啡。
“您要開除我,算我失策。但我真不覺得我有錯,她這樣的人,除了資曆與年齡一無是處。憑什麽就可以一直騎在我的頭上?憑我倒黴麽?”她偏著頭看著唐影,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睛裏卻噙了水汽。
她偏不服氣。
“或許,還真就憑著她的年齡與資曆比你深?這個社會上能騎在你身上的人,就是有騎在你身上的理由。‘憑什麽’三個字,隻能暴露你無知。”唐影看了她一眼:“有時候你和韓涵其實挺像的。你們似乎都以為這個世界是一個‘零和遊戲’,一方受益必然意味著另一方的損失。但事實是,她對你的壓迫,絕不會妨礙你的成長。阻擋在前麵的石頭,小孩才會選擇一腳踢開,成年人的做法是學會隱忍、迂回繞道。”
“踢開才省力氣。”
“不,踢開太傻。”唐影看著崔子堯的眼睛:“你應該慶幸自己對我誠實。這件事情你做地粗暴,別說我,韓涵、玉姐、老板都能一眼看穿。”
崔子堯一愣。
“否則為什麽你的實習評估表那麽快就發給我?韓涵與老板不提,是因為這事沒有證據。他們合作多年,老板了解韓涵做事方式,出了這事你最可疑。現在你的私心讓團隊幾個月的努力最後變成一場笑話。誰敢留你?商業社會講的是規則與誠信,你有招可以,但路子太野,誰都害怕。”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來找我?”崔子堯扯嘴角笑了笑,嘲諷意味,“直接辭退不就完了麽?大周末的,隻是為了給我上課?”
“不叫上課,做個分享吧。”唐影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話已至此,她起身準備離開,“和你說說我們對於這件事的真實觀感。未來你當然可以堅持自我。但也要做好吃虧準備。”
崔子堯沒說話了。白白淨淨的臉,嘴角微微下垂,她在想事。
就在唐影起身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喊住:“唐影姐,如果你是我。麵對韓涵這樣的上司,你會怎麽辦?”
“這話可能有點雞湯——但我會忍。”她垂頭看著坐著的崔子堯,“會想辦法磨合她、適應她的節奏,讓她無錯可挑。我會把征服她當成挑戰,把她當成我的客戶,千方百計哄她、調教她。讓她開心的同時讓自己也開心。”
“嘶——”崔子堯嘖嘴,不屑:“這樣好喪。像是卑躬屈膝的妥協。”
“成年人的世界本來就是妥協。怎麽可能是熱血漫畫,隨隨便便就能把邪惡勢力幹翻?可能再過久一點你就會明白,麵對生活裏避無可避的反派,學會與他共存,遠遠聰明過試圖打敗他。現在你的反派是韓涵,你可以用手段逼她離職。但總有一天,你的反派可能是付你工資的老板、是給你訂單的客戶,你能對他們怎麽辦?除了妥協和放棄,你沒有第三種選擇。成長本身就是學會妥協。而更聰明一點的人,學會利用妥協謀利。”
那些一早呐喊著要操翻這個世界的人,總是很快就被這個世界操地服服帖帖。而那些表麵上看起來對這個世界服服帖帖的人,或許就在正不動聲色間操翻這個世界。
越是年長越是領會到老莊之道以柔克剛的道理,千年來鼓勵我們學會圓滑處事。
“這樣做,會有成就感麽?”她不理解。
唐影想了想,回答:“錢算不算?”
“哈?”
“對,把你痛恨的人當成一個小目標,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提升自己,等自己哪一天超越她,升職加薪,在比她年輕的時候掙比她多的錢。當你的錢包鼓鼓,事業有成,變成比她更優秀的人,你再看她,隻會覺得她可憐。”
這是?崔子堯愣在原地。
對。唐影很認真告訴她,這是我對待生活中一切反派的方法——
不與惡龍纏鬥,也不與傻逼較勁。
絕不要成為和她一樣的人,而是要堅決成為比她更有逼格更牛逼的人。那些隻能靠所謂資曆與虛長的級別壓迫你的人,往後的人生每一天他們都在走著下坡路:精力消退、體力衰減,跟不上時代步伐。而你不是,此後的每一天裏你都在成長,你年輕、茁壯、未來可期。
你應該相信的,崔子堯,總有一天,你會爬到他們頭頂,居高臨下地憐憫她。
落地窗外是盛夏。
不遠處隔著一條馬路的朝陽公園為視線提供茫茫綠色邊界。唐影轉身離去的時候,崔子堯還坐在原地,一手握住咖啡杯,低頭小口抿著吸管。文文靜靜的,一如自己第一次見她的樣子。但又似乎有些不一樣。
“你覺得,她會喝你的毒雞湯麽?”
事後許子詮問她。搬家工作已經完成地差不多,此刻兩人坐在沙發上等中介來收房。閑聊八卦。
唐影不確定,轉過臉看他:“你呢?吃這一套嗎?”
“我年輕10年可能可以?”許子詮想了想,“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哪怕虛長幾歲,也未必有資格對後輩的人生指手畫腳。”
唐影點點頭,“我的經驗未必適用。但願她走出自己的路。”
中介小哥在半個小時候到達,轉悠著一圈收了房,約定退押金的時間。上交鑰匙的時候,唐影沒忍住給空蕩蕩的房子拍了一張圖。發在朋友圈,配文是一句,“再見,一小段曾經。”照片窗戶裏依稀能看到不遠處的棕櫚河大樓。微信朋友圈自動提示定位:“棕櫚河小區。”唐影笑了笑,刪除了定位。
曾經仰望著的、羨慕著的,已經成為過去。每一個在大城市單打獨鬥的女孩,都在不斷摸索著,在欲望與困難中,尋找適合自己的道路。
朋友圈剛剛發出就收到了一個點讚。
唐影一愣,是一個在她看來最不可能的人——林心姿。
“點讚”,一向是大美人和男友吵架時候的和好暗號。當初與陳默在一起,但凡吵架,林心姿必定拉黑,關在黑名單裏的陳默隻能默默等待,再發送一條表達孤單寂寞思念冷的朋友圈——一般是兩天到三天之後,美人順了氣,就會到那條朋友圈下,高貴地,點下一個讚。
這個讚的意思往往表示:我已經初步消氣了,允許你現在過來,進一步地取悅我。
兩人冷戰幾周,唐影這次理虧,收到信號,趕緊知情識趣地給林心姿發送了一個討好表情。並諂媚表示:“什麽時候有空,寶貝我請你吃個飯?”
沒想到美人秒回:“今晚吧!你馬上來找我!我已經從家裏搬出來了!”
唐影一驚,這是什麽爆炸戲聞?
“你和徐家柏怎麽了?”
“吵架。特別大地吵了一架。他觸犯到我的底線了。”
“啥?”
林心姿冷笑,“我沒有想到,每一個半夜,這廝都在偷偷看我手機。”
第60章 這個男人就像油炸食品,女孩們嘴上嫌膩,吃起來卻歡喜
唐影敏銳注意到林心姿對徐家柏的稱呼已經變成了“這廝”。她問了林心姿地址,說好先回家收拾行李,再找她相見。
搬家公司的車就停在樓下,唐影先上了車,有些不放心,特地又撥了語音:“你現在一個人不要緊吧?我盡快過來。”
許子詮見她心不在焉,又轉身看了看房子有沒有什麽落下的東西。最終關門的時候,見樓道站著一個有幾分麵熟的男人,氣質不錯,戴金絲框眼鏡,他見出來的是許子詮,愣了愣:“您好,請問一下,您是住這屋嗎?”
打量的神色。
許子詮一下子反應過來他是誰,搖了搖頭:“這屋之前是個姑娘,今天搬走了。”
“她一個人?”徐家柏又問。
“不。”許子詮笑了笑:“還有我,我們兩個人。”
徐家柏沒問了,露出黯然神色。
許子詮上車的時候,唐影還在接著和林心姿打電話,大美人聲音帶了虛弱, 得知唐影還在搬家路上,盡量貼心表示:“唔。我現在有人一起呢。等你忙完了來就行。”
“當事人情緒如何?”掛了電話,許子詮問了一嘴。
“算是…情緒穩定。”唐影歎氣。
車子發動,許子詮回頭看了看,問:“你猜我剛剛在你家門口看見誰了?”
唐影一愣,不好預感的上心:“徐家柏?!”
許子詮點了點頭,伸手掐她臉:“還好你搬家了,否則天天上門找你。懷疑你窩藏。”
唐影和許子詮坐在搬家的小金杯裏,一路上討論林心姿和徐家柏的八卦。金杯行駛在東三環路上,拐過一個路口,正好路過林心姿與徐家柏住的小區,唐影指給許子詮看,唏噓:“唉,他們之前就住在這裏,共築愛巢。”
又拐過一個路口,是萬豪酒店,唐影又歎,拉了拉許子詮袖子,接著唏噓:“唉,他們第一次就在這裏開的房。林心姿還說他們家的床墊特舒服,軟軟地像睡在棉花上一樣。後來在家也買了同款。”
第三個路口的時候,唐影指著兩側綠化帶後隱藏著一家小小黃色門麵,再次唏噓:“唉,這有一家網紅情趣用品店,我之前還和心姿說,我們30歲之前一定要一起鼓起勇氣逛一次。據說裏麵的世界豐富多彩,我也很想一探究竟…”
正巧車子拐彎,小金杯擁擠的座椅上,唐影自然又不經意順著向心力往許子詮身上靠了靠,發香自覺地往他身上飄。她的話題走向越來越偏,許子詮側過臉,拿出十二分認真神色盯她。唐影被盯得心虛,問:“你幹嘛?”
“我第一次認真理解了一個詞…”他瞥了她一眼:“叫——欲壑難填。”
“哪裏有!”唐影一下子坐直,試圖狡辯。
他懶得答,直接一把捉起唐影的手就往自己小腹下走。唐影大驚,來不及反抗,手就被摁在了他的腹肌上——噢,沒有再往下。她虛驚。
“硬嗎?”他問。老調重彈。
“……硬。”她從牙縫裏吐字。想了想,不甘示弱,纖纖手指像盤絲洞裏妖精的腿,一格一格從他的腹肌上爬過,順帶悠閑補充一句:“不僅硬,還挺大的。”
他沒想到她這麽不知死活,抬了眉毛,貼近她,繼續語出驚人:“這不算什麽,我身上還有一個地方,更大、更硬,你想不想看?”
小金杯一拐,毫無防備上了高架橋,“呼呼”向前,霎時車速驚人。風將唐影的頭發撩起,腦中轟鳴:現在看?!在這裏看?!不對還有司機呢!…
發絲淩亂刮在她的臉上,她目瞪口呆看著許子詮,愣愣問:
“玩這麽野?”
“怎麽了?”許子詮放開唐影的手,正襟危坐,表情一臉純真:“我說的,是我的腦袋。”
“……”
唐影老實了。
等搬家師傅將唐影的行李滿滿堆疊進次臥的時候,已經將近下午五點。兩人坐在書房地板上,雙手撐在身後,並肩看著窗外北京黃昏。哪怕擺著一地行李,屋子仍然空曠,這時,這對孤男寡女才假裝想起一件重要事實——
“謔!忘記買床了!”
唐影看了許子詮一眼。
他拍了拍頭,演技生硬,“哎,我好像也忘記這事了…”
唐影趕緊說我現在下單…說著掏出手機佯裝急迫摁了一陣,略微遺憾地抬起頭:“完了,這床最早——也要明天送達。”
“那今晚……隻能…” 睡我的床了。
“好像……唔……是的,隻能……” 睡你的床了。
兩人心照不宣的喜悅。幾秒後——
“其實,我也可以睡沙發。”許子詮做最後禮讓。
“不不,你是主人…你睡沙發,床會不高興的。”
“你說得很有道理。”他一本正經點頭,“我應該考慮床的感受。”
“是啊…畢竟是雙人床……”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許子詮的兩手本撐著地麵,彎了彎嘴角,靠近唐影的那隻手伸向她的肩。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攬了攬。他們彼此的側臉與胸腔都被夕陽搽上了溏心色、蜂蜜色、流油的鴨蛋黃色、剛剛烘烤出爐的麵包色——世間一切融融的,最溫暖的顏色。愛情的顏色。
唐影將腦袋側靠在許子詮的肩膀上。戀人不語,直到林心姿的電話打破了此刻安靜。
大美人在電話那頭嬌嬌:“寶貝!都五點了!你什麽時候來找我?”
林心姿住的地方就在不遠處的酒店式公寓。唐影騎著共享單車蹬到,樓下保安森嚴核查了身份證、拜訪事宜才被許可入內。
唐影見到林心姿的時候才想起,她先前口中的那個 “有人一起”,指代是誰。
美人的狀態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上許多,她本抱著膝蓋坐在窗邊飄窗上發呆,見了唐影,嘴巴一扁,眼淚汪汪就要唐影抱。
胡哥在不遠沙發看電視,見了閨蜜相擁的場麵,嘖嘖,“為什麽我來的時候就沒有這個待遇?”
林心姿在人前表現得堅強又冷靜。
隻是昨天突然委托讓胡哥幫忙在愛彼迎上替自己定了一套短租公寓,說身份證不在身邊,而她因故需要搬出。胡哥當然殷勤應允,抓緊機會鞍前馬後起來。公寓不大,是類似酒店套房格局,地處鬧市,距離林心姿上班的地方也近,算是安全。
他一路上試圖從林心姿嘴裏撬開她和24孝男友吵架的緣由,不料大美人隻是麵色鐵青,說兩個需要彼此靜靜。他將美人護送到公寓,又不舍得走,在一旁待命。
唐影哄完了林心姿,才注意到一邊的胡哥,氣質奇妙——的確油膩,但是一種不討人厭的油膩,非要類比,唐影想,胡哥就像油炸食品,一開口就將含油指數展示地明明白白,但姑娘們嘴上嫌棄,可吃起來卻也開心。
胡哥殷勤與唐影打招呼,一臉誠懇:“你叫我胡哥就行。心姿好像和她男友吵架了,剛好我正在追求她,所以我打算在這兒多呆一會兒。你們倆有什麽事,隨時叫我就行。”
“你這是…?”
“對,抓緊機會,趁虛而入。”胡哥掛上狐狸微笑,順帶給了唐影一個wink。
唐影震驚,“這麽坦白的?”
胡哥認真點點頭:“對的,既然喜歡,誠實不是必須的嗎?”
說完,意有所指看了林心姿一眼,果然見美人皺了皺眉頭。唐影搖頭感歎,也是個厲害角色。
林心姿是從家裏半逃出來的。
她永遠會記得,前天晚上,忽然醒來,看見身邊的人以一個匍匐又詭異的姿態窩在床邊,身子高高拱起,用手肘支撐大部分重量,他的臉直直麵對前方,被藍光照得鐵青,而藍光的發源——
是自己的手機。
他的目光貪婪,像是小時候課本裏刻苦的學子,正鑿壁偷光:鑿破她的密碼,偷看她的秘密。情緒翻江倒海湧上來,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發寒,打破寧靜——“家柏,你在做什麽?”
她看到身邊人明顯地一驚,像是一尊被冷不丁晃動的雕塑,他轉向自己,露出慌張神色。林心姿的心被緊隨而來的一腔憤怒占據。她一把搶過手機,界麵正是和胡哥的聊天頁麵。
一股惡心的感覺湧了上來:
“你怎麽知道我手機密碼?”
“你每天這樣偷看我手機的?”
他嘴上說著“不是不是”、“沒有”、“寶寶你誤會了”,目光卻慌亂四看,積極努力尋找一個理由。可是來不及了,林心姿翻身下床就開始收拾行李。
他衝上去一把抱住, 手都在顫抖,就差跪下,死死抱著她就像溺水的人抱緊浮木,他聲音發虛,卻是執著:“寶寶,你別走,你去哪兒,這麽晚了……”
林心姿感覺到他的恐慌,深深吸了一口氣,眼淚掉下,問自己也問他:“徐家柏,你怎麽是這種人呢?”
他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也僵在那裏。
最終的結果是徐家柏被趕出臥室。林心姿做出了妥協,說你睡沙發吧今晚,如果你不想讓我走。他當然趕緊說好。拿著一件外套就往客廳去,不忘輕輕扣上臥室門,低頭小聲說了句:“寶貝,對不起,晚安。”
林心姿當然安不了,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又是氣,又是委屈。直到將近天蒙蒙亮的時候,終於起身,踩著拖鞋拉開臥室門。晨光透過窗簾與門照在屋內,她差點嚇了一跳:徐家柏順著門倒在了自己腳邊,身上還披著那件外套——
他沒在沙發上睡,他就坐在房間門口守了一夜。
他有些迷糊地醒來,目光先觸到林心姿的腳,然後慌亂站起,伸手拉住她又是新一輪:“寶寶,你別走!你要走了嗎?”
林心姿盯著他,沒說話,他眼圈烏青,下巴冒起青色胡渣。在一起之後,他永遠早起,穿戴整齊一臉清爽地等她醒來,而如今,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狼狽模樣。她歎了一口氣,忍住心疼,讓語氣冷硬:“我餓了,要吃飯。”
習慣性付出的人總是把付出的機會視為賞賜,就像此刻的徐家柏,他承蒙需要,趕緊又殷勤忙碌,做好了早餐問林心姿:“寶寶,你一會兒要去上班嗎?”
林心姿抬頭看了一眼徐家柏,點頭說嗯。
徐家柏有些擔心,“寶寶,你昨晚沒睡好,要不今天請假?”給她倒了牛奶,主動提出:“我也請假一天,我們今天都在家呆著成不成?”
“家柏,你是怕我離家出走嗎?”她認真看她。林心姿的眸子水汪汪的,看人時習慣性專注,她一向重視儀態,坐下時永遠肩背筆直,露出分明一字鎖骨,白色皮膚在清晨泛著光。這樣的美人往常總是溫柔看他,這回卻帶了防備。他心更痛。
“是,我搞砸了。心姿。”他承認:“我們,今天在家聊一聊好不好?”
林心姿低頭想了想,“我們先靜靜吧。晚上回來再聊?”
徐家柏又要說話,林心姿安撫他:“你放心,我不會離家出走的。真要走,昨晚就走了。今天單位比較忙,實在不方便請假。”
兩人盡量真誠對視,最後徐家柏妥協,說那我送你上班。
徐家柏進臥室換衣服的時候,林心姿對著洗手間的鏡子抹了唇膏——她平時向來懶得化妝,隻是今天實在憔悴。
幾分鍾後,收拾完的徐家柏站在門口,遞上林心姿的包,說:“寶寶,我們走吧。”
“所以……他就在那時候拿走你身份證的?!”唐影吃驚。
兩人此刻坐在胡哥替林心姿新租的小公寓裏,胡哥說女生心情不好就要多吃甜食,給她們定了滿滿一小茶幾的甜品與奶茶,而後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自覺退到一旁,美名曰讓閨蜜談心,他服侍就行,當然——豎起了狐狸耳朵。
林心姿點頭,“之後我去上班,發現包裏身份證不見了。他應該是出門前在房間的時候,偷偷拿走了我的身份證,因為怕我離家出走去住酒店。”
“結果沒想到你發現身份證不見,當機立斷就找了我。”胡哥湊過來,笑得開心:“心姿,他是不是沒想到你心裏這麽依賴我?”
林心姿沒理,隻對唐影說:“我本來真的想要晚上回去和他好好談的。但發現他又偷偷扣了我的身份證?!你說他是不是瘋了。既然這樣,好好冷靜就更有必要了。而且我現在還在氣頭上,一點也不想見到他。”
唐影點點頭,“半夜看手機已經夠瘮人了。他現在能扣你身份證,之後就能扣你手機再限製你自由。你搬出來沒問題。讓他好好反思。”
胡哥趕緊補充:“我同意。”
美人的反應迅速,昨天第一時間向胡哥請了假,偷偷潛回家收拾了必要行李,她被人寵壞,對愛人叛逆,想著你怕我走,我就偏偏要走。連衣服都是專門挑暴露的帶走,一邊收拾一邊賭氣:不讓我穿暴露衣服不是?那我氣死你!
又怕他來找,美人出門前果斷拉黑徐家柏微信、手機,隻在桌上留下一句手寫便條:“家柏,我覺得我們還是都冷靜一下吧。以後再聯係。”
胡哥聽到這裏,抬起眉毛一臉興奮:“你把他拉黑了?確定分手?!”
唐影瞥他一眼:“別高興太早,心姿微信黑名單的日均吞吐量可以媲美一個5A景區……” 見林心姿瞪她,唐影吐舌頭接著說:“嘿,我也剛從裏麵七日遊出來。”
胡哥睜大眼驚訝:“還有拿黑名單打情罵俏的?!那徐家柏知道麽?”
“不知道吧?”林心姿一愣:“……和我在一起這麽久,他一直表現很好,我從來沒拉黑過他。”
胡哥與唐影頓了頓,彼此對視一眼:“那個……我估計,他看了你的字條得瘋…弄不好做出極端的事情。”
以胡哥與唐影的分析來看,徐家柏偷看戀人手機、扣押身份證,以及愛吃醋等幾大“罪行”都是極富有占有欲的表現。如今林心姿從他的愛巢中私逃,就是在挑戰他的占有欲。
而占有欲被挑戰的男人會做出什麽?大家不約而同想到的形象隻有《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裏的男主角安嘉和,萬千90後的童年陰影。
連胡哥都沉默。
“而且,他本身就愛你愛得死去活來。”唐影皺眉,“一回家看到你不見了,一定會豁出命來找你。等到發現被你拉黑,你覺得他會怎樣?”
此刻距離林心姿搬出家已經將近一天一夜。從知道真相時的急怒攻心到搬出來後的擔驚受怕,美人接連沒睡好,臉上黑眼圈濃重。
她聽了兩人分析更怕,一臉驚恐:“怎麽辦,他會不會找到這裏?”
“唔,憑借他的能耐與毅力,應該是遲早的事情。”胡哥實話實說。
唐影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她:“我今天搬家的時候…貌似…徐家柏已經找上門了……”
林心姿瞪大了眼,仿佛徐家柏已經成了安嘉和的化身,她垂頭坐在沙發中央,漂亮的手因為緊張而胡亂絞著,她盡可能放緩呼吸,消化恐懼情緒,掙紮半晌,看了一眼胡哥,終究還是拉住閨蜜,哀求:
“寶貝,這幾天——或者,或者就今晚!”提出不情之請:“你能不能暫時住在這裏,陪陪我?”
第61章 她早已在越發偏離“腔調”的道路上,熱忱又興意盎然地一往無前
唐影一愣:“哈?”
想起出門前許子詮略微沮喪的神色,她還安慰:“陪她吃個飯就回來的。”許子詮不應。她繼續安慰:“乖,激情總在後半夜。”
這話總算把許子詮逗笑,推了推她腦袋叮囑:“我在家等你,早去早回。”
此刻見唐影一臉猶豫,林心姿這才反應過來:“對了寶貝,之前的房子不續租了,你現在住在哪裏?”
唐影猶猶豫豫:“…那個…許子詮家。”
‘嘖…同居了?”
她趕緊強調:“沒有!隻是租了一間側臥給我!我們簽合同的!”
林心姿笑了笑,沒說話了。不用問也知道,是聽起來比她美滿得多的愛情故事。胡哥在幾分鍾前知趣離開,明天的下午,他還會來。她心裏清楚,之所以求助胡哥是基於習慣——習慣濫用愛情的力量,這世上非血緣關係產生感情都需要等價交換,唯一廉價的隻有追求者對你愛——他們不講究回報,隻渴望付出。因為他們愛你,卻還得不到你。
“得不到”三個字,就像牢牢懸掛在磨驢跟前的那顆蘋果,是驅使他們辛勤的一切動力。
過了很久,林心姿才說:“其實……你和許子詮這樣挺好的。至少…” 比我和徐家柏好得多。
夜晚的天幕垂了下來,唐影和林心姿抱著膝蓋坐在窗前,有人給天空掛上了月亮,又難得在黃昏後的寶藍天邊灑了幾顆淩亂的星星。星星是城市的稀有風景,等到北京的燈火升起,星光又將躲回夜幕之後。
她想起下午與許子詮一起看的夕陽。幾分鍾後,唐影忽然開口:“這幾天陪你可以的,但我現在要回家一趟。”
“做什麽?”
“回家拿洗麵奶護膚品換洗衣服還有真絲睡衣。”她一頓,然後繞口令般說了一串。
“非要回去?你可以用我的啊。”
“……唔,我還是回去一趟吧。”唐影看了林心姿一眼:“徐家柏這件事情我不太放心,這幾天我打算多陪陪你。其實別的都沒什麽,主要我還是想——”
“想要見許子詮一麵?”林心姿戳破她的心思,笑起來。
“是啊。光想想之後幾天見不到他…我就…”唐影點頭,承認:“很想他。”
唐影騎著單車往許子詮家的時候,路燈像星光灑在她的頭頂,一同盤旋在她頭頂的,還有預支的思念。
這是她做過的最沒有腔調的事情:在一天之內騎著自行車來來回回奔波,為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