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醒了
張靈骨被老八壓住肩膀的時候,房中的高小姐睜開了眼睛。
她眼白的灰蒙蒙的那一層東西像是煙霧一樣聚攏到她的瞳孔裏,凝固成兩塊灰色的琉璃,看上去讓人覺得清澈中透著妖異,讓她本來隻是清秀的容貌多了些許神秘。
一隻耗子從屋角跑出來,腳步歡快的上了床,伏在坐起身的高小姐腿邊。
高小姐用一根指頭撓撓耗子的頭:“生死簽嗎?”
耗子吱吱的叫了兩聲像是在回應她的問題。
“生死簽對我沒什麽用,明櫻生的那個小半妖卻很有用。”高小姐的手指在耗子的頭上點了一下:“去吧。”
耗子扭腰跳下床順著牆角跑開。
高小姐站起來往床邊走,一邊走一邊揮了揮手,衣櫃門打開飛出來一件藕色的長衣,她披在身上靠住窗框從窗縫往外張望。
童言學的東西太多,喜好也廣泛,未免顯得有些多而不精,可每一樣卻都有拿得出手的,比如在陣法這一學裏,這個偷星換月陣就是他壓箱底的陣法,看上去不過是圈住了方寸之地,其實卻已經鬥轉星移偷星換月。
陣外之人看到司徒卿神情凝重的東奔西跑左右閃躲,時不時前撲後翻,飛在空中旋身騰挪,看上去像是得了癔症似的,隻有身在陣中的人才知道,一如此陣,漫天星鬥如暴雨傾盆,一塊塊大如桌麵的隕石如驚雷般落下,砸在地上引起一陣地動山搖後就消失了。
司徒卿一路雖然躲得狼狽,卻還是見縫插針的往地麵刺入了不少銀針,接連兩三塊石頭都差點砸到他,讓風清月朗的司徒卿也變得狼狽不堪。
要躲不過了嗎?
高小姐的手搭在窗戶上,輕輕一推她就可以到院子裏,懸壺宮的弟子,若能入魘為自己所用……
她剛這麽一想,就看到司徒卿手中彈出數點綠光,這綠光落在地上,像水一樣的流動起來,將司徒卿之前刺入地下的銀針連接起來,當所有銀針連起來以後,隻聽到司徒卿輕喝一聲:“破!”
隱藏在陣法中的符紙有兩張被綠光捕捉到,一拉一劃,符紙破了,陣法自然也破了。
高小姐臉上露出一絲驚訝,懸壺宮的醫術絕冠天下,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破陣手法。
張靈骨也很是吃驚,司徒卿剛剛露的這一手非常高明,比對陣木屍的時候要高明的多,之前看起來對木屍束手無策的司徒卿,看來也是隱藏了自己的實力,想要坐山觀虎鬥,等著他去收拾木屍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司徒卿破陣以後直接淩空飛起往玉樹寺而去,他落地之後看到大榕樹光禿禿的一片葉子都不剩,地上有厚厚一層冰棱,雖然猜不到童言用的是什麽法子,可這棵樹看起來真的好似死了。
他猶豫了一下走到大榕樹前,伸出一隻手貼在大榕樹上,傳入了一絲內息想感覺一下裏麵木屍的生死,內息傳進去卻好似水落汪洋。
不好!
看上去已經被燒焦的樹枝突然動起來,互相交叉成一個樹網將司徒卿牢牢的困住。
司徒卿手一動想拋出銀針,可樹根卻比他的動作更快,筷子粗細的樹根直接刺入他的手腳之中,像吸取水分一樣吸取他身上的內息。
遭了!
童言這個時候從一旁走出來:“喲,這不是司徒大夫嗎?怎麽會被困在這裏了啊?要不要我去幫你叫人來幫忙啊?”
司徒卿手腳綿軟,隻能用眼睛狠狠的瞪著童言:“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呀,就想好心幫幫你啊。”童言打了一個響指。
目光仍舊渙散的秦落落動作僵硬的走過來,在三尺外站定,舉起笛子湊到嘴邊,悠揚的笛聲響起,樹根吸食司徒卿內息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麽要坑你?”童言背著手往前走了兩步,從懷中拿出一隻紙折的蛤蟆:“修仙界有個奸商叫宋老九的,你知道嗎?聽說他雖然收費貴了那麽一點,可從來都是物有所值。”
司徒卿垂下眼睛,眼珠轉了幾圈,思量著童言提起宋老九是什麽意思,他默了默才回答:“不錯,高家的生意是宋老九替我接的,在懸壺宮當弟子雖然看起來風光,可每個月分到手裏的藥材就那麽些許,若是自己上山挖藥必然浪費修習的時間,家中富貴的自然不用發愁,像我這種普通人家出身的弟子,不得不接些外活貼補一下,不過,這也是治病救人,你就算捅到宮主麵前,我頂多也是抄幾遍醫書而已……”
他話鋒一轉:“可是,如果你們將我害死在這裏,懸壺宮雖然是以醫術聞名天下,仁心亦可有毒手,懸壺宮的人可不止是懂的救人而已。”
“你不用威脅我,哪怕你懸壺宮的人找來了,也隻會看到一具被木屍吸成人幹的屍體,怎麽算也追究不到我這個小道士的身上。”童言滿不在乎的說:“我和你提宋老九不是想知道你靠他賺了多少銀子,而是要告訴你,我從他那兒買了一份消息。”
這紙蛤蟆雖然是宋老九給張靈骨的,可童言看著好玩給要了過去,剛才就在司徒卿為白狼治病的時候,紙蛤蟆跳了一下,童言拿出來看到上麵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字跡,宋老九傳過來的是當年萬仙宗來底家堡料理後事弟子的名冊。
其中就有司徒卿。
想到之前他和張靈骨討論金鏡子有可能藏身在萬仙宗,還極有可能就藏身在懸壺宮,而五年前既然司徒卿來過底家堡,那麽他有沒有可能就是金鏡子呢?
剛才那個鬥轉星移陣雖然是倉促而布,可陣法的威力童言很清楚,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被司徒卿給破了,這位司徒卿隻怕不止是一位醫術精深的大夫那麽簡單。
將司徒卿誘來大榕樹雖然是臨時起意,可以他和汪林海的默契,他相信這個時候汪林海應該已經通知張靈骨了,他笑著對司徒卿說:“當年司徒大夫竟然是底家堡的殮骨人。”
司徒卿心中轉出一個念頭,因為太過驚訝忍不住脫口而出:“你,你難道就是底少堡主?”
這個誤會……童言還不打算澄清了,他含糊的繼續誤導司徒卿:“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前幾天我一時興起開了底家堡的棺,發現裏麵的屍體竟然沒有腐壞,你說是為什麽呢?”
童言在吊司徒卿胃口的時候,張靈骨和汪林海也摸了過來,悄悄的潛藏在遠處觀望。
汪林海和童言朝夕相處多年,童言決定詐一詐司徒卿的時候,隻給了汪林海一個眼神汪林海就明白了,汪林海當時果斷的附到老八身上,正好阻止了從地穴出來的張靈骨不明情況的攪局。
司徒卿身陷囹圄隻能配合的問:“為什麽?”
“因為有一位精通屍道的高手在棺材壁上寫下了防止屍體腐壞的符文。”童言用高深莫測的表情看著司徒卿:“我也不太認識萬仙宗的人,所以想勞煩司徒大夫引見這位高人,我要謝謝他。”
囚龍嶺也是萬仙宗三十六門之一,別說童言自己就是囚龍嶺的弟子,就算不是,天天在囚龍嶺上見的全是萬仙宗弟子。
張靈骨對汪林海說:“老童這瞎話張嘴就來的本事,倒是頗得汪大爺你真傳。”
“我還有幾招壓箱底的沒教他,你要想學,汪大爺我傾囊相授。”汪林海笑嘻嘻的說。
張靈骨正色看向大榕樹:“就算司徒卿真的是金鏡子,他也未必會承認。”
“認不認不要緊,他可是當年給底家堡收骨的人。”汪林海說:“他就算不知道什麽,也應該會看到些什麽。”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麽。”司徒卿皺著眉頭:“當年收斂屍骨是天樞星門的弟子主持,我們也不過是幫著采買棺木雇傭人手而已,你不是已經認定了是熾炎門所為嗎?如今折磨我是什麽意思?我們懸壺宮一向和萬仙宗其他各門同氣連枝,別的門派有難從不曾袖手旁觀,底少堡主,有怨報怨那你也得去找債主才對吧?”
“哦?”童言意味深長的拉長了尾音:“當年是你們懸壺宮說蠱毒山的萬毒姥姥是滅底家的凶手,不是嗎?如果不是為了袒護真凶,你們為何拉一個死人出來做擋箭牌呢?”
“底家堡眾人死因詭異,俱都是心髒萎縮而死,這種死狀聞所未聞,是我師叔說乃是蠱毒所致。”司徒卿咬著牙,瞪著童言的眼睛好似要滴出血來,他從來未曾受過這樣的侮辱:“這件事送報萬仙宗以後是宗主定論為萬毒姥姥所為,你若是覺得當年是誤判,你大可去萬仙宗擊鼓鳴冤。”
“我當然要去,我要提著凶手的頭,一步步的走上萬仙宗去。”童言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好似他手中已經染上了鮮血:“聽說萬仙宗鋪台階用的是白玉石,潔白如雲,晶瑩如玉,不知道血流在上麵,會不會分外的好看呢?”
他一抬手,秦落落的低聲就停了,他看著眼前疊得密密麻麻的樹根:“司徒大夫,如果你能活著離開,麻煩提我給宗主帶句話,讓他幫我問一問,五年前我為什麽沒能邁進萬仙宗的大門?為什麽所有人都說我跳崖自盡了?是有人替我去死了,還是你們都盼著我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