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不安好心
楚意澤大步走到沐苒床前,“你瘦了,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陌陌怎麽了?”沐苒目光一閃,覺得陌陌肯定是被她的慘狀給嚇到了。
楚意澤聲音緩慢而輕柔,目光裏也帶著明眼人都能看懂的溫柔憐愛,“陌陌隻是受了驚嚇,晚上睡覺又忘了關窗,著了涼!她想來看你,又怕把感冒過給你。”
沐苒淡淡地點頭,興致忽然又低落下來,再也沒有把視線投給楚意澤分毫,隻是目光空洞地盯著床單發呆,纖細修長的手指放在床單上,竟好像比床單還要白。
楚意澤心頭一跳,胸口如水的痛意漲潮般不斷襲來。此時的沐苒像極了一個白瓷做的娃娃,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苒苒……”楚意澤不由喊出了口,希望沐苒能給他一點回應。
結果沐苒眼皮都沒抬一下。
這麽溫柔纏綿的語氣……
顧展遲聽得心頭怒火大盛,就想趕快把楚意澤趕出去,又不想打擾到沐苒。他走到楚意澤身旁,冰冷開口,“醫生說苒苒的情緒還不穩定,不宜見不熟悉的人,你還是先走吧。”
不熟悉的人!楚意澤目光利劍一般射向顧展遲,眼底的怒火似乎能把人吞沒。
他是不熟悉的人?
沐苒也是這麽認為的嗎?
“你若是真關心苒苒,現在便離開這裏!”顧展遲皺著眉頭,態度多了些許強硬。
楚意澤臉上浮上陰霾,又看了不在狀態的沐苒一眼,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轉身離開。
楚意澤輕手把門關上,惹得顧展遲眼底又閃過幾分不快。
楚意澤竟然在生氣的時候還能很好地顧忌沐苒,說明他對沐苒是真的上了心!這讓顧展遲覺得心裏好像藏了個榴蓮,膈應得很!
待楚意澤走後,顧展遲走到床邊,眼底的痛色浮了上來。
“苒苒,要不要出去走走?”顧展遲溫柔地說道,伸手替沐苒掖了掖被角,大手小心牽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得好像抱著一個珍寶。
他看著她,隻見沐苒緩緩搖了搖頭。
顧展遲也沒氣惱,柔聲道:“今晚我留下來陪你。”
夜色降臨,窗戶外一片漆黑,就像一張黑色的大口,似乎要把人吞噬。
病房裏,躺在床上的沐苒突然開始掙紮起來。
她感覺自己處在一片黑暗裏,望不到盡頭。
身後就像是有一隻猛獸,無聲地咆哮著,帶著讓人心悸的凶煞不斷朝她追來。
她隻能不停地奔跑,她在大聲地喘著氣,她清楚地聽見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她感覺到恐懼將她包裹。
突然,前麵傳來一道刺目的光亮,周身的黑暗像是被撕開的幕布,一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驚喜地睜大眼睛,卻見到一輛車子直直朝她開了過來。她想逃,雙腿就猶如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
在她的驚懼中,那輛車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砰”的一聲,她被重重拋向空中,又重重落在地上。
猶如一場舞台劇最終落幕,所有的光明再次消散。
她躺在地上,身下的痛楚一陣漫過一陣,有濕潤的液體流了出來。
“不!”她撕心裂肺驚叫一聲,陡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剛進來的顧展遲正好看到這一幕,那道尖銳的聲音穿透他的耳膜,在腦海中徹底炸響。
他想也沒想,直接奔過去,扶住沐苒的雙肩,聲音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抖。
“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沐苒緩過伸來,眼神依舊空洞,沒有絲毫生氣:“展遲,我沒保護好孩子。”
顧展遲心髒狠狠一抽,目光悲戚:“不是你的錯,別多想,要怪就怪我。”話一出口,是顯而易見的蒼白。
他緊緊抱著沐苒,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裏,卻又怕力道太大弄痛她。
許靜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她眼神一厲,暗暗咬牙,長長的指甲快要掐進收心裏。
沐苒卻在這時抬起頭來,瞳孔裏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將她眼底的狠厲捕捉的一幹二淨。
許靜初沒想到她會突然抬頭,心裏一驚,慌忙斂去眼底神色,卻還是被沐苒那雙毫無情緒的眸子看得心驚。
顧展遲察覺到沐苒的異樣,詫異地鬆開抱住她的胳膊,轉過頭去,見是許靜初,眉毛下意識擰了一下:“小初?”
許靜初沒有錯過他的神情,心口像是卡了一根刺,難受的緊,卻也隻能故作無事地笑了笑:“我聽說了沐總監出車禍的事,特意來看看她。”
說著,便將手中的花束放在了靠窗戶的桌子上。
“展遲,沐總監她情況怎麽樣?還好嗎?”許靜初目露關心,聲音輕輕柔柔的。
顧展遲抿了抿唇,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疲憊。
他揉了揉眉心,聲音說不出的低沉:“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許靜初狀似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看向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沐苒,見她一臉蒼白,毫無生氣的樣子,不免心頭一陣快意。
這一幕何曾相識!
十年前她經曆過的痛,也終於讓沐苒體驗了一回!
憑什麽沐苒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和顧展遲在一起,而她即便是被顧展遲撞了卻還是得不到他的愛!
終有一日,她會將顧展遲奪回來!也讓沐苒體會到失去摯愛的痛苦!
許靜初心頭的恨意在翻湧,她努力笑著來掩飾自己,裝作不知情地問道:“孩子呢?沒事吧?”
話音一落,沐苒和顧展遲兩個人都是身子一僵。
沐苒死死摳住被子,心髒抽抽的疼,鼻尖的酸澀幾乎快要落下淚來。
但她卻不想在許靜初麵前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麵,不想讓許靜初看到她的狼狽,她隻能緊緊咬牙,將所有痛苦悶在身體裏,任由它們在五髒六腑內橫衝直撞。
顧展遲剛上了藥的手再次緊握成拳,卻在感受到陣陣痛楚時驚醒過來,看了看沐苒,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將手鬆開。
他張了張幹澀的唇瓣,聲音卻堵在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許靜初見狀,故作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聲音脫口而去:“孩子沒了?”話音一落,像是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一般,迎著顧展遲責備的視線,放低了聲音道歉:“不好意思,我……我隻是太驚訝了。”
顧展遲收回視線,看著臉色蒼白的沐苒,心裏越發難過。
他站起身來,輕聲說道:“苒苒,要喝水嗎?”
沐苒沒有說話,一動不動,眼睛就像失了焦距一般,緊盯著前方。
顧展遲心裏酸澀,卻是依舊放柔了聲音說道:“我去給你倒杯水。”
“我來吧。”許靜初主動要求。
“不用。”顧展遲拿起桌上的水壺,微微傾斜,隻有細小的水流傾注下來,不一會兒就成了水滴,玻璃杯中還隻有一厘米左右的水量。
“苒苒,我去給你打壺水。”說完,又看向許靜初:“小初,幫我照看一下。”
“你去吧,沐總監這裏有我呢!”
看見顧展遲進了裏麵的隔間,許靜初眼裏有暗光一閃而逝。
她拿了條凳子,坐在病床邊,歎了一口氣:“沐總監,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其實我也替你難過,畢竟那是一條小生命,要是出生了肯定是個很可愛的小家夥。”
她瞥了眼沐苒捏著被子越拽越緊的雙手,心裏一陣快意,嘴上依舊“苦口婆心”地安慰道:“隻是孩子沒了傷心也沒用,現在要做的就是養好身子,不然把身體給搞垮了不就得不償失了嗎?”
顧展遲正好從隔間裏出來,聽見她最後這句話,跟著勸慰道:“小初說的對,苒苒,你要振作起來。”
沐苒聽見這句話,卻是既覺得可笑,又覺得淒涼。
許靜初說這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她現在根本沒有力氣去分辨。不過這樣句句戳人心肺的言辭,若說沒一點故意,沐苒是不相信的。
可是顧展遲卻絲毫沒有察覺,反而讚同許靜初那些傷害的話語,這難道不是諷刺?
她心裏有氣,連顧展遲遞過來的水也不想喝。
顧展遲看她執拗的樣子,歎了一口氣,也不好逼她,隻能將水杯重新放回桌子上。
卻聽許靜初問道:“展遲,有一件事我想問你,不知道會不會太冒昧了。”
顧展遲轉頭看著她,將她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頓了頓,才收回視線。
“你說。”
“那個……車禍對沐總監生育有影響嗎?”瞧見顧展遲驟然變冷的臉色,她趕忙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話到這裏,戛然而止。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說道:“不能生育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一輩子的遺憾,我不希望沐總監遭遇這樣的情況。”
顧展遲身體繃的緊緊的,腦海裏下意識想到了十年前的車禍,再看眼前對沐苒滿臉關懷的許靜初,心裏突然就湧上了愧疚。
害許靜初無法懷孕的事,終究是他心底的一道坎,無法抹除。
而坐在床上的沐苒卻是第一次轉動了視線,她看見顧展遲臉色黯然,心裏也不好受,還帶著一股莫名的憋悶,鬱積的氣怎麽都吐不出來。
許靜初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嘴角,隨即又掛上了一副偽善的麵容。
“展遲,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顧展遲垂眸,良久,再睜開時眼底已經一片清明。
“苒苒沒事。”他動了動嘴唇,一如既往重複著那句話:“孩子……還會再有的。”
“那就好。”許靜初拍了拍胸脯,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心裏卻暗恨,怎麽沒把沐苒撞的不孕不育!
沐苒隻覺得她這幅虛情假意的樣子讓她格外惡心,心口就像堵著一團棉花,讓她呼吸都有些不暢,偏偏許靜初還在一直說話:“沐總監,你要想開點,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以後還有機會懷孕……”
沐苒終於忍不住開口:“醫生說我要靜養。”
許靜初麵色一僵,眼裏劃過一抹惱怒,硬是扯出了笑容來:“抱歉,那我不說話了,我就在這陪著你,你要是想找人聊天了就叫我。”
不就是想讓她走嗎?
她還偏就要待久一點!難得有這個機會,怎麽著都要好好膈應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