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世上不存在的人
第四十章 世上不存在的人
柔斕苑裏，若瑤正在院中舞劍——這些天，除了芊語和幾個伺候的宮人，她沒有見到任何人。
之前在離風堂，還會有熟悉的暗衛，時不時出現的離風師父。可是在這裏，她看到的隻有宮裏狹隘的天，想到此後將在這裏度過，不由心生悲涼。按著芊語為她設計的舞蹈動作，結合著劍譜，孤身舞起。
芊語依舊在屋內，定定看著她靈動的背影，心中猶疑不決——究竟是阻止還是不阻止？老天爺，求求你告訴我究竟該怎麽做才可以兩全？我看到了姐姐在這裏的不快樂，明白這裏無窮的束縛。姐姐已經因為仇恨束縛自己多年，難道我還要眼睜睜看著她給自己戴上更沉重的枷鎖嗎？
可是，若是勸她回來，適可而止，娘親的仇誰來報？還有淩昀，會不會放過她們？難道今後，隻能依靠風哥哥度過餘生嗎？
想起離風對若瑤的格外關注，芊語心底泛起了苦澀，心煩意亂的走出屋門準備透透氣，掃清陰霾。
芊語剛剛來到院中，若瑤便停下手裏的動作，若有所思的盯著殿門。
“姐姐，怎麽突然不舞劍了？”芊語朝殿門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若瑤抿唇，好像在因什麽緊張而又期待:“我剛才聽到有人正趕往這裏，希望……能給我們帶來好消息！”
芊語咬咬牙，剛叫了聲“姐姐！其實……”
還沒有說完，若瑤就放下長劍迎著走來的宮人行禮:“勞煩吳公公走一趟了！”
那個目光炯炯的宮人正是皇帝身邊的近侍吳哲公公，雖然沒有見過麵，但是她早就探聽到了這宮裏的一些消息，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禦前的人來了，想必會有什麽大事要宣布！
芊語也恭敬的行禮，不得已吞下沒有說完的話。
吳公公笑的諂媚:“這位小姐不要客氣，如今您地位尊貴，奴才可受不起！”
見若瑤芊語麵麵相覷，他越發有禮:“這是相府昭告天下的詔書，這位小姐你先看看吧！”說著把一張詔書塞到若瑤手裏。
她與芊語匆匆看了一眼，竟然是淩昀恢複長女淩若瑤名位的詔書！通篇隻是說長女自從生母死後悲傷異常，不願意接受現任夫人與同父異母的妹妹，多次頂撞夫人被懲罰後，自願除去名位為母守孝。直至今日，她才化解心結，願意與家人和睦相處。念其一片孝心，丞相願意恢複她的位分雲雲。
“這……吳公公，怎麽沒有提到家妹？”若瑤疑惑的問。
吳公公眼珠轉了轉，賠笑道:“嘿呦，大小姐！現在你這樣問奴才，奴才也不好說些什麽啊！不過民間好似有這樣的傳聞，夫人生二女兒時難產而死，這個女兒後來也不幸夭折，所以……”
他朝一旁的芊語看了看，朝若瑤又幹笑了幾聲。
“所以說……隻是我恢複了？那妹妹她……”對於這樣的傳聞，若瑤並不滿意，她的妹妹還活著！為什麽要說她妹妹早已經離世？！
吳公公究竟是察言觀色已久的老人了，搶在若瑤前頭說:“大小姐不要擔心您的妹妹將會與你分離！皇上下旨，把二小姐賜給您做貼身侍女了！隻是……未免太委屈二小姐了。”
芊語略帶蒼涼的笑笑:“吳公公這是哪裏的話！命裏無時莫強求！皇上可以為我們姐妹求來這份恩典，我們已經很感激了！他給了我們永不分離的承諾，我也應該接受，不讓他為難！更何況……早在相府的時候，我在名義上，也是姐姐的侍女。對於這些，我已經不在乎了。隻要姐姐待我如親妹，其他的我不強求。”
若瑤被她這一席話感動，親昵的撫了撫她的鬢發:“傻丫頭，我是你的親姐姐！怎麽可能待你不好，怎麽舍得你受苦！”
複又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做他淩昀的女兒有什麽好？隻會對不住娘親罷了！你放心，待姐姐在宮裏站穩腳跟，決定會給你謀得你該有的位置！”
芊語用眼角餘光捕捉到吳公公的警惕與好奇，就勢埋在若瑤肩膀上低聲哭泣:“能與姐姐這輩子生活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了！姐姐何必說這些傻話？是你的就是你的，換來的地位我可是不依！”
這樣的假象讓吳公公誤以為若瑤隻是在她耳邊說了什麽交換身份的話，這也難怪要悄悄說！
他歎口氣，對若瑤說:“大小姐，奴才也是看出來你十分心疼這個妹妹了！不過，交換身份這件事，您啊，想都不能多想，這可是欺君之罪啊！”
若瑤理解了芊語剛才的意思，忙換上感激的笑顏點頭:“讓公公見笑了！我今後，斷然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平白浪費了皇上的一番心意！”
又恭賀了幾句，吳公公就帶人離開了柔斕苑。
若瑤重新拿起長劍，一招一式的舞起來。
芊語一旁瞧著，似是看到了她內心的複雜情緒——擔憂，內疚，暢快……
這夜，淩昀依舊沒去慕容嵐那裏過夜。
他不在書房，而是一個人去了他曾經的密室，一個他許久沒有進入的地方。
因為，他害怕！他害怕眼前熟悉的一切，會再次勾起他的心痛！
坐在積滿灰塵的椅上，他從暗格中掏出一個錦匣，慢慢打開它，取出一根簪子。
是了！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單獨再與當年的三師弟，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相見時，他給了自己這樣一件物品。
不需要任何的語言，他就這樣同意了三師弟恢複若瑤位分的請求。
他愛憐的撫摸通透的碧玉簪，看得出來它被人摔碎過，又用純金拚合。
“傻孩子……當初一定很生氣吧？”淩昀一遍遍的撫摸簪子，眼淚慢慢湧出。
無數記憶的碎片在腦中堆積拚湊，耳邊好像響起了小若瑤稚嫩的聲音，眼前好像出現那個紅袖添香的素衣謫仙……
淚水，終於蓄積到決堤。
同時，鑽心的痛傳來，他支持不住，一口鮮血濺在桌上汙穢裏。
塵土飛揚，湮滅了所有的幻想。
淩昀吃力的捂著心口，又按住桌麵強撐著自己站起來，但是沒過一會兒，噬心的疼痛重新將他擊垮！
人前，他是淩雲王朝地位顯赫的丞相。卻不曾想到，人後，他居然也有這樣落魄的時刻吧？
“挽月啊，小瑤兒……要出嫁了呢！”
嘴角還在滴血的淩昀，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