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帝王【二十三】
第四百三十一章 帝王【二十三】
她的無動於衷令他知道了什麽叫做絕望,那夜,他跌跌撞撞的返回了‘唚心宮’,卻是獨自躺在床上一夜無眠,這一場夜雨的飄搖,他知道了自己壓錯了籌碼,她不會愛上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因為,她沒有心,也沒有感情.……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承認自己失敗,雖然,以後還有很多機會,他依舊可以精心的去策劃一切,畢竟,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對他而言,他從來都不會是一個不到最後關頭就認輸的人,可是,這一次他卻再不敢去嚐試,更不敢再去觸碰.……
他從來都不會輕易的去原諒一個人,從來都不,可是現在,他卻心底為自己父皇可憐,但卻也同時痛恨他對那個女子的癡情,倘若他可以做到所謂的‘薄情帝王’,那麽他也許也就可以舍去南宮嫣,可是為什麽他無論做多少掙紮,最後都隻是一場空……
冰冷的床沿上,隻有他一個人的氣息,被褥無論多厚,他都感覺自己冷得發顫,每一次,當他習慣性的翻身觸摸她嬌柔的溫暖時,卻隻得到滿手的空涼與驚慌失措的驚醒.……
夜,深沉,雨,依舊淅瀝的飄灑在殿外,沙沙的摧殘他的相思,讓他在整個夜裏隻能徘徊在大殿中,等待黎明到來……
早朝後,王安憶問他是否去‘關雎宮’,而他則是愣了愣神,在‘去’字還沒有說出口時,便反駁了自己,他得到多少,但又失去了多少?
他已經不知道該拿什麽去衡量她與他之間的得與失,所以,他該好好的清醒一下自己,看清昨夜自己一手證明的一切.……
於是,他閉上了雙眸,伸手擺了擺,帶著幾分懶散與沉靜的道:“起駕‘禦書房’.……”
他為了她已經荒廢了不少國事,也冷落了身邊對他忠心耿耿的人,他不該在為了一個自己無論如何都看不透心思的女子費神,雖然,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禦書房’內,王安憶將從收上來的奏本全部放在案上,遞上朱批,而後小聲的道:“皇上,花美人的妹妹花如蕭進宮了,並且在賢妃的提攜下,三日後可能會進駐‘唚心宮’做禦前侍女……”
他的劍眉一動,卻對這些事情毫無心思,於是便淡淡的應道:“是麽?”
說著,打開一本書冊,看了兩行之後,突然想起了什麽,瞥了一眼王安憶,道:“賢妃近幾日與花美人走得很近?”
蘇宛如是個聰慧卻獨斷的女子,她在這後宮中雖可以攀附上四妃之位,有今日的榮耀與造化,但卻孤立無援,而她自己也不喜歡看別人臉色或者拉攏什麽人,劍眉一擰,他頓覺蹊蹺。
王安憶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忙小聲道:“回皇上的話,自那日花美人在宴會上一舞討歡聖心後,賢妃娘娘便四下部署,拉攏了花美人,這幾日還花了不少銀子打通人脈,要將花美人的妹妹送進‘唚心宮’做侍女,依奴才看,她似乎是想讓花如蕭向她匯報什麽.……”
朱砂點在奏本上,他寫下了幾字批言,而後將奏本隨手扔在禦案上,薄唇抿起冷笑,道:“花如霜是杜太妃一手提攜上來的人,蘇宛如是覺得平靜日子過膩了.……”
說著,站起身,負手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漸漸停止的細雨,冷聲道:“隨她去吧,蘇宛如玩不出什麽把戲.……”
隻要這宮中有南宮嫣在,這裏的女人還能掀起什麽令他覺得有趣的風浪……
王安憶聽後不語,而一直隱於暗處的華瓊突然現身,跪拜在地,抱拳低首道:“稟報皇上,宸妃娘娘自梅花林離開後,便去了‘溫泉別館’沐浴.……”
說完,她抬起首看了他一眼,卻又猶豫著低下首,輕聲道:“皇上,奴婢看到宸妃娘娘回宮之時,雙眸微紅,似乎是.……哭過了.……”
他的身子一僵,心也跟著一抖,而後隨即回首望向華瓊,卻見華瓊頭低得極低,在察覺自己凝視她之時,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一路跟隨宸妃娘娘,隻見她一路奔跑,可謂是跌跌撞撞,好不狼狽,平日裏更是時時站在窗前沉思,神色哀傷,想來必定是對皇上與貴妃之間的事情有所芥蒂,因而.……”
“夠了.……”他打斷華瓊的話,不打算再聽下去,可是內心的混亂卻讓自己也無法說服自己不再去管她,她跌跌撞撞的回了‘關雎宮’,她的眼眶泛紅,那麽她……
他猛的握緊拳頭,命令自己不再去想,而後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華瓊略帶僵硬的身子,道:“以後不用向朕匯報宸妃的事,從今日起,你將心思都放在冷孤雲身上,要密切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華瓊抬首,眸中閃過一絲震驚與不解,但是她從來都不會多問,因而立刻又低下首,抱拳道:“奴婢領命,奴婢退下.……”
說罷,又快速的消失在‘尚書殿’中……
“皇上.……”華瓊走後,王安憶有些擔心的望著他,小心翼翼的開口,而他則是閉上眼,伸手輕揮,示意他出去,且道:“朕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出去……”
他需要一個人好好整理自己現在紛亂的思緒,他也再不要自己在一聽到她的名字就亂了方寸,因為,這個遊戲是他開的頭,更是他設下的棋局……
她來為他送粥,在王安憶告之他這件事時,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的感受,他望著王安憶手中那碗散發著清幽香氣的粥,擰眉問道:“她在哪裏.……”
既然有心送粥來,為什麽不親自送進來,卻要王安憶代勞?
王安憶的麵色有些窘迫,而後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回皇上的話,宸妃娘娘今日有些怪異,她送命人來送粥,但卻在車輦中並未下來,還是雲瀾那丫頭送來的.……”
他的心一沉,不知為什麽,滿身煩躁,竟想也不想的道:“讓她來見朕,立刻.……”
王安憶怔住,但卻隨即放下手的瓷碗,道了聲是,而後匆匆的跑了出去.……
來送粥,卻連他的麵都不肯見,她究竟想做什麽?試探他麽?還是因為昨夜的事,而想用這碗粥斷了所有的牽連?
他不懂她,到了今日,他才發覺自己當真是不懂她,她在想什麽,要做什麽,他根本就理不清,也猜不透.……
大殿外響起王安憶的聲音,他知道是她來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華瓊的話再一次不經意的閃進腦海裏,令他竟有些心虛的望著窗外,剛才想遺忘她,放棄她的決心再一次動搖起來,他不記得這是第幾次為她掙紮,但是在他的生活中,這仿佛否已經成為了習慣.……
她的腳步上帶著一種他特有的平靜淡漠,慢慢的走進了‘尚書殿’,她大膽的不向他請安,雖然他早已經習慣她如此的不守禮儀,可是此刻,他卻希望她先開口跟他說話,哪怕是從請安的那些話開始,可是,她卻在走到禦案前停下,而後輕巧的跪坐在長毯上,伸手執起了勺子,攪著那碗散發著梅花香氣的粥.……
他聽著她輕柔的攪伴,溫柔的吹著,直到半柱香後,她才幽幽的道:“皇上,早膳涼了……”
這就是她跟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他不禁冷笑起來,心頭的冰冷令他想立刻回頭掐住她的脖子,問她是不是當真對他沒有半點感情,他對她不懂,是真的不懂了……
“為什麽.……”他望著窗外悠遠的梅花林,冷清的問了一句,為什麽你可以做得如此決然,可以把他們之間的所有曖昧一夜之間都打碎,而他,卻一直徘徊在愛與不愛的深淵裏進退維穀,欲罷不能,他回首,望著她微愣的神色,握起拳頭,再次重複了一句:“為什麽.……”
她輕柔的對他淺笑,那雙純真清澈的眸光帶著點點迷茫,像是一個純真不懂的孩童一般,輕柔的問道:“皇上指的是什麽?”
他的劍眉頓時擰起,心頭的煩躁讓他不想跟她在這樣演戲下去,可是,他卻又害怕自己的行為會讓她更加恐懼自己,畢竟這兩天,她被他嚇壞了,於是他壓抑著心頭的煩躁,大步走到那碗粥前,一語點破她昨夜之事:“朕聽說你四更末時,便去了‘溫泉別館.……”
她的眸光微微暗淡,但卻抬首望著他,長睫輕動,少許,竟像有些緊張一般的閉上雙眸,柔聲道:“那時臣妾被夜雨聲吵醒,因而.……”
又是謊言,他的眉宇擰得更緊,不等她說完,就再次點破,道:“那為何會在四更末時一身潮濕的回‘關雎宮’?”
而後凝視著她微怔的神色,口氣帶著冰冷的嘲諷,輕道:“都看到了,是嗎?”
她的麵色頓時蒼白,雙眸也帶著錯愕的望著他,而後竟是驚慌失措的站起身猛的後退幾步,卻不甚撞到了身後的桌台,她反射性的撐住身後的桌子,神色帶著狼狽,但卻又倔強的望著她,似乎還在想著如何去編造一個另他感動的謊言……
他冷聲笑出聲,心頭泛濫著一種自己都不知曉的混亂情緒,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每一次遇見她都會像是瘋子一樣,他不想這樣,可是卻又偏偏無法控製自己對她的瘋狂,握緊拳,帶著嘲諷與心疼的冷嘲道:“瑤兒……經過了昨夜,你……還會愛朕麽?”
而後轉首凝視著她錯愕的容顏,而後一步一步的走向她,想在這裏將她的麵具全部撕毀……
他在她的麵前站定,看著她拚命壓抑著自己,想要平靜的神色,薄唇抿起了冷笑,伸手輕撫著她那雙會說話的長睫,直到她害怕得顫抖,害怕的呼吸混亂才停手,她讓他心緒不擰,那麽他又為什麽要因為心疼她而讓她得以平靜?
他緩緩的放下手,撐在她身後的桌案上,與她的氣息相聞,將她的身子困在中間,凝視著她那雙第一次就騙了他心的眼眸,等待著她所編造的故事……
她輕擰著手中的絲帕,神色慌張,但卻極不自然的道:“瑤兒……隻是心裏有些難過,瑤兒睡醒的時候皇上已經不在了,所以瑤兒想去找皇上,可是卻沒有想到……”
話未說完,她的眼中卻起了霧氣,而後他看著她眼中的一滴淚水掉落下來.……
周圍的空氣像是被什麽抽走了,隻剩壓抑,他望著她垂淚的眼,心像是被什麽揪起來一般,疼得令他無法喘息,他說服著自己她又在作戲,可是她的眼淚卻讓他隻想相信她,他閉上眼,不原再看她的悲傷,但卻無法克製的抱住她嬌小的身子,將下鄂抵在她的額前,在聞到她身上那清幽的冷香時,帶著壓抑的沙啞道:“瑤兒……朕……還可以抱你嗎?”
如果,你剛才所說的那一切都是真的,那麽他還可以擁有她麽?
她的身子微僵,似乎想說什麽,而他則是將她緊摟在懷中,不想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扯下她麵容的薄紗,吻上了她的唇.……
那一日,他在‘禦書房’中癲狂的要了她數次,他看著她掙紮,求饒,但是他卻依舊狠心的在她的鎖骨上咬下了兩排牙印,因為他知道,她的心被她藏了一個他所看不見的地方,她永遠都不會將它交給他,所以,他狠狠的要她,要讓她徹底的成為自己的人,要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他.……
那一天,他抱著她,將她帶到了他母妃生前親手種下的海棠花林中,學著母妃曾經的樣子,讓她躺在地上,望著這漫天飛舞的海棠,感受這生命彌留的最後美麗.……
這是他第一次願意與一個人分享自己曾經的一切,所以,在她問這是什麽地方的時候,他告訴她:“朕最喜歡的地方.……”
而後與她同躺在地上,親吻著她的額頭,摟著她的身子,在她耳邊輕柔笑道:“朕一直以為,就算這一生耗盡,鬢角華發,也找不到能陪我來這裏的人……”
他轉首望著天空中紛亂飛舞,四處流溢的花瓣,緩緩的閉上雙眼,撾緊她的手,任由那些花瓣落在他們身上.……
自從那日之後,他夜夜宿在‘關雎宮’中,他知道自己這麽做隻會讓自己沉淪得更為徹底,可是,他卻清楚的知道,就算現在他清醒了,也依舊拔不出這溫柔鄉……
三日後,一切平靜,他以為她對自己所布下的計劃也躊躇不定,畢竟自那日刺殺之事發生後,就沒有再發生什麽,可是他卻怎麽都沒有想到,她所策劃的一切,竟不會因為他而改變,可是他,卻在明知道這些混亂的場麵都是她造成的情況下,依舊無法放開她的手……
“六尚各司的井內發現男子屍體,共三名,但屍體打撈上來之時,麵容已經潰爛不堪身上沒有絲毫傷痕,但卻全身發黑,一看便知是被人投毒之後故意毀去容貌之後才投進井中.……”王安憶在匯報這件事時,詳細的描述了後宮中又一次發生的風浪,而他,卻是在冷靜的聽完後,閉上了雙眸。
她已經到了為了搭救瑤月不則手段的程度,可是,這一次他卻並不以為她是完全為了瑤月,因為他漸漸的發覺,她眼中越來越多的悲傷與淒楚,那是一種無奈,一種被迫的無奈,這種眼神,他曾在太後眼中看過無數次.……
以前,她為瑤月所做的一切已經到了一種極限,他並不認為所謂的前世今生之說就可以讓她為瑤月犧牲到那種程度,而現在,他就更不認為瑤月有那個魅力可以讓南宮嫣以草菅人命為前提去搭救。
因為越是靠近她,就越發現,她並非無求,隻是她所求的東西他看不清楚,她眼中的那種落寂的哀傷,他更是猜不透.……
劍眉緊擰,他沉思少許,而後將桌案上的一枚令牌遞到王安憶手中,道:“將這枚令牌交給宸妃,並且告訴她,這幾日朕政務繁忙,怕是沒時間去陪她……”
王安憶應聲接過,但卻在看到那枚令牌上的字跡時,怔住了,而後緊張的道:“皇上,使不得,這可是可以調動‘淩雲王朝’所有兵馬大權與暗衛的的‘紫玉九龍’令,這…….”
他擺手打斷王安憶的話,卻隻是閉上雙眸,輕道:“朕隻是想讓她知道,朕對她是真心的…….”
倘若她能明白他這份真心,就應當放下這一切,將所有的事情向他坦誠,告訴他,她究竟想得到什麽而醞釀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