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天外天——


  一個世人不熟知的所在。


  一個與世外秉詛而立的傳承。


  一個構結著遠古與上古,於現世相生相悖的奇跡。


  一個摒棄世俗,又和世俗息息相關的神秘身份。


  一個與另外兩個怪物相持不下的寂然之地。


  卻蘊育了於世不存的龐然大物。


  後世有紀載


  “神域秘辛,不妄不清。界有三者,天在上,畔在列,涯在外。隱道者天,行世者涯,致運者畔。證火而熠輝耀,記不數罔年,百載、千年、萬歲,計之澀象……


  塚遺世,辰軼事,惘亂世,此佚時,而晦之名蒼……”


  然而此間事由種種,皆是難以道噓之聞,辨得星許,人不知迷途兩三。


  縱而我罄竹難書,亦滴墨生死,醒眾生貪念,渡命者癡傻。


  我是玄泠客,世人送我濁名‘玄者’。萬代之後,玄祖之悲。喜聞卻難淖墨,非唱段而強說韻。


  這就是我,故事從我的口中娓娓道來。


  訴一本書,戒一籍筆,假一傳戡。


  ……


  萬萬載先,生靈開智前,曾經是混沌難辨之時,有先天大能者,揮手間凝造了現今的天地,方得眾生嬉鬧在野。


  而後,智開著瞬,有欲隨即。牢籠般的私念鋪天蓋地的的席卷了這個剛剛被哺育出的生命。從此不死不休,不亡不零。


  世隔千餘歲,終於一天迎來了開頭之日。大才降世,可是沒有帶來平靜,血禍滔天的浪日複日,年複年的淘洗著生靈的亡魂,經久不離。


  直到有一天,玄家青年遠涉魔道,途經五年健齡,回道之日時,淺劍殺怒,滅萬幾眾徒,方而鑄就千載融合萬象。然而,所道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萬裏河山縞素灰’。任誰也不會想到的是,玄家青年的這半劍,是以眾生作為代價,用血為引,白骨為本,才造就了這萬世不朽的榮耀和功勳。


  事了,玄家青年才幡然醒悟,百感荒唐,後悔不已。遂立劍蒼穹,跪眾生而悲,發誓此生再也不會踏足紅塵世道。


  至此,世人生靈皆不以為然。


  然而,時隔五歲光陰,曾有迷路的俠盜,在西處荒蠻之地,杳無人煙的最深處,見到了一個白發男人。雖是靜立駐足,可就是無人能夠近身其五裏之內。就此,有幸生還走出絕地的人,將此情此景述說與山野僻壤,市井小巷,一時引得世人欷歔嚷嚷。更有甚者,好些身懷絕技神功的俠士匪類,將此生最後的執著皆傾注於尋找此人,並戰勝此人。


  隻是,無常世事皆是因果緣由,機遇豈能強求。能遇到且能夠靠近白發男人周圍五裏方圓的人寥寥無幾,更何況是近身挑戰,幾近於神話傳說。


  時隔又三年,突然有一天,有人公開貼出榜文。


  ‘人而不敵,妖物避身,鬼魅拜之,神膽具裂。是此,我問西荒蠻深,奇絕環環,欲躍然試槍,望眾生為鏡,鑒之。


  泠家女子敬茲。


  泠清無……’


  然而,就是這麽一紙戰書,讓所有人都不禁側目,議論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不相信泠清無可以找到那人,並將其戰勝。因為所有的人都未曾聽聞過這家女子會什麽絕學神技。更有甚者,評說泠家女子是‘弱女不出閨,女紅嫚閣樓。兒思未有人,夜正情人夢。’


  然而,就是這麽一位手無縛雞之力,弱不禁風的女子,拖著體弱多病的身子。頭戴蓑笠,身披蓑衣,腰佩九尺長劍,手握具斤重槍,降棗紅駿馬,絕塵西去,隻為一戰。


  隻是,正當這一紙豪言不卻的挑戰書,還沒有在這座城中貼上多長時日,就有人在泠清無的挑戰書上蓋上了另一紙戰帖,帖子上的壯語狂氣,竟然都把那揮斥方遒的筆墨掩蓋的有些不起眼了。揮揮灑灑的帖子,寥寥草草的寫著幾個濃墨粗大,肆無忌憚的字,‘正家兒郎,正嶴願前往極原之漠的絕地中心,與泠清無一決高下。’


  然而,正是所有人在如火如荼的討論著正嶴的戰帖一事時。三天之後,又有一封戰帖釘在了正嶴的帖子上。帖有言,‘水家小女,無才無德,幸得高人指點迷津,武道略懂一二。此生得知泠家姐姐執槍試劍之際,雖不才,也想與泠姐姐略試身手,還望姐姐指教,眾人鑒之。’


  眾所周知,萬事都是有一便有二,有二會有三,以此類推,若是不到結點,終不會結束。


  此後半月有餘的時間,不多不少的出現了整整五十封戰帖,帖帖都指向了泠清無。而這五十封的戰帖中,不僅有天下盛名及久的武師,也有部分剛剛才露頭角的後起之秀,還有不知名,不知來頭的隱士。


  其中,最數京都世家的上官家的六公子上官劤勻出名,一手師從北邙野人的袖箭,配合著家族武技幻鬼步,讓得上官劤勻不得不成為年青一代人的表率。


  然而,就是這麽令人羨慕不已的際遇和幸運,帶給他自己的榮耀,卻並沒有帶給他絲毫的桀驁不遜。一封挑戰書,寥寥數字,盡顯謙遜與卑躬。‘泠家姐姐,上官家不肖之孫,不才,願與泠姐姐,及諸家英雄足下受教,不勝感激涕零。’


  而其中最神秘的人,莫過於西域蠻荒之地的邋遢和尚戒龜道人,以及西南謎地的婁铖越。


  天下間,正當因為泠清無前往極原之漠的絕地中心,挑戰神秘人的事情而議論紛紛的時候。數日之後的清早,在紀城的泠府前,就有人發現了用血漬寫下的幾個大字,‘泠清無’。


  而這滿滿的敵意和挑釁,在鋪天蓋地的熱鬧聲中,泠府不可能不會坐視不理。正午時分,泠府大門敞開,從裏麵走出了一眾人,其中為首的六人皆是鼎鼎大名的宗師,其餘人等也遜色不了多少,但也是可以躋身這世間的修行者。


  眾人的議論聲在泠府的排麵前變得鴉雀無聲。強大的後盾,泠府的重視,沉默時所表現出的決心,足以讓所有人都相信,泠清無並非隻是傳言中的那般柔弱不濟。


  或許……


  所有人都開始有了一個相同的疑問。


  ‘泠家擁一城而坐盡繁華,真正的手段應該就在泠清無的身上?’


  ……


  北麵……


  紀城最邊緣的鎮子,匯馳鎮裏的一間酒肆,被差不多千人的隊伍包圍著,死死的困住一個披著水藍色裘襖鬥篷的女子。


  此時,女子抿著茶水,苦澀而辛酸的茶葉被不小心吞入嘴中後,女子的眉頭時不時會顰蹙幾下,似乎女子這輩子沒有喝過這麽難喝的茶水。然而,茶水雖然難以下咽,但女子還是執拗的把茶葉茶水仰頭一口飲盡。


  嘴角殘留的茶漬滴落在了身前的桌子上,泛黃而陳舊的木桌怎麽看都配不上女子身上的裘襖鬥篷,但她還是平淡無奇的用手指抹去了桌麵的茶漬。


  女子眼中看不到厭惡的神色。


  “你們想好了?”女子鎮定的說道,“我不想因為一些堆積的百歲的陳年舊事而動殺念。”


  七丈之外,一個健碩的男人昂頭說道,“想好了,我等皆為求死而來。”


  女子聞言,手指輕彈著桌麵,不屑的道,“要死,我隻希望你一人去死。”


  “哦……”男子感覺像是聽到了笑話似的,不禁好奇的說道,“那要出乎泠姑娘的預料了。”


  “可不,泠家百年家業,單憑我這個頑疾裹身的軀殼支撐了下來,如今讓我去完成自己的心願,還要遭受泠府仇家和江湖修行之人的重重阻撓。這般興師動眾的大排場,和不畏生死的勇氣,確實出乎我的預料。”


  “隻是,卻不知道在此的眾位,與疾風凜寒中趕來的人,是愚蠢呢?還是真的隻為戰勝我,再而戰勝極原之漠絕地中的神秘人而來呢?”


  女子頓了頓,沉默一會兒後接著說道,“然而,有些事情並沒有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它不值得讓我勞心費神,就比如是你,還有泠家的家業。”


  男子盯著酒肆裏的女子,眼神陰厲的說道,“泠清無,你狂過頭了。”


  女子把玩著茶杯,搖了搖頭,歎息道,“就是因為我狂過了頭,所以會有泠家富可敵國的家業,所以也帶來了數不勝數的對手。”


  說話間,女子就已經將手中的茶杯擲向了剛才針鋒相對的那個男子。


  裘襖鬥篷無風蕩起,人已隨著茶杯掠出。


  晃影所過,就隻是瞬息之間,人便已經逼近了那個男子身前。纖細猶如白蔥的手指,輕輕的撫過男子的喉嚨。那一霎那間,男子仿佛看到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整個人紋絲不動的呆滯在原地,就那麽凝視著女子與世間傳聞相悖甚遠芳容。


  突然中,男子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隻是,當他的手指指向女子清淨而略帶疲乏的麵頰時,他的嘴裏隻說出了一個字,“你……”


  女子淺淺的笑了笑,不隻是嘲諷男子的愚蠢,還是在笑她自己拖著百病纏身的腐朽肢體,依舊可以在殺機四伏的死地中,輕鬆而又果決的取下對手的性命。


  女子向後伸手,接住了自己坐在酒肆中扔出的茶杯,淩厲的殺氣一閃而過,頃刻間就隱匿在了麵皮之下。


  所有的人都沒有發現女子真的生氣了,隻有女子自己發現了她的心情很不好。


  盞未落,人盡亡。


  殺人不見血,莫過於快到極致的冷血無情。這樣的她,才能撐得起泠家的百世基業。


  一劍封喉,真的可以很輕鬆。


  “所有人都在質疑泠家的地位,而唯獨有一人從不懷疑泠家的富是憑空得來的,他就是京都的紀戠洺。”女子翻手看著手裏的幹枝條,中指長短,折斷時的痕跡還保留在枯枝上。指腹摸過斷口,感覺著紮人的木刺,女子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刹那,“你們知道我用劍,用槍,卻不知道武學造詣達到一定境界後,萬物皆可視之神兵利器。”


  女子話音未落,衣袂輕撫,身前的男子直直的跌倒在地上,終於斷絕了最後一口氣息。


  女子轉身,冷漠的麵孔上是與世不存的淡然,慣看生死時起時落的戲幕多了,一切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我在等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日子,也在等著一劍封喉而不滴血的兵刃,我想知道被我殺死的人,在死神附體時是什麽樣的感覺。”


  這些話聽起來很繞口,也很僵硬。但就是不知為什麽,在此的所有人都沒有生出厭惡的神色。應許是剛才的那種猝不及防的手段,令所有人感到了不適應,隻有強大如斯的人才會有資格站在這個女子的麵前,與其爭辯孰是孰非。而他們,弱如螻蟻的生命,不配成為她麵前站立的人。


  就像剛才,硬氣十足的男子,他們心中最了不起的主子,在女子的麵前,隻是一個照麵,就足以顯示出他是多麽的不堪。


  女子緩步回到了剛才坐著喝茶的桌前。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提著茶壺往杯子裏倒著茶水。


  “我知道你在這裏。”女子斜著眼瞥了一下西南方向,淡淡的說道,“既然來了,就品一品著山野村鄉的粗茶。”


  說著,女子就將手中的茶壺甩手扔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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