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國柱,你這幾天盡忙的些啥事呢?我覺得奇怪———盡是替人家別人瞎操心,沒見你為自己操操心……”郭國柱的媽不滿地問國柱,“你把家裏的桶拿到車間幹啥呀?不讓你拿,你非要拿。”
“那桶反正也沒用,修一修,拿到車間還可以湊乎用的幹個啥。”
“幹啥?人家那麽大的廠子,還用你操心,真是,可傻了你。”他媽說著,把一堆七長八短連草帶葉子的菠菜,慢慢一根根揀出來。小心翼翼地又把一堆皺巴巴的土豆,拿起來左看右看,用刀削皮,再把幾個爛洞剜掉。削皮用的是切菜刀,那把偌大的刀,拿在她粗糙的關節突出的手上,顯得有點不相稱。切菜刀握在右手,左手拿著土豆,刀刃從左手指尖上飛過,嗖嗖嗖,看上去總有馬上要削去手指的危險,實際上卻毫發無傷。郭國柱看慣了母親每天的勞作,他特別能體會到母親的話,就說:“沒事,如果用完了,再拿回來。”
“你明天早班哇?”
“早班。我一會出去一下。”
“幹啥去呀?”
“我去一下老熊那。”
“誰?熊二波哇?那娃娃有幾天沒來了,有事呢?”
“嗨,他和機加班的甄鳳未的事情,兩人鬧翻了。”
“鬧翻了,不好了?”郭國柱的媽,對郭國柱同學的事情特別感興趣,尤其對他們同學裏誰誰好了,誰誰吹了,誰誰又因為搞對象和別人鬧意見了,都有興致,同時也不比郭國柱知道的少,“熊二波不是調到醫藥公司了麽,咋不在醫藥公司找一個對象呢?還非要找同學呢?”
“誰知道他呢,嗨,他那搞得對象多了。可是,和甄鳳未不知道咋了———他不來根本看不上甄鳳未,可是,甄鳳未老是想追他,原來一說起來,他就說,和甄鳳未也就是普通朋友,不可能再發現成啥。可是,等甄鳳未突然不理他了,他又不行了,返回來非要找她。而且,還沒完沒了。我是想,有點擔心。”
“擔心啥呢?你可不要給人家瞎建議啊,瞎建議,建議壞了,人家以後會埋怨你了。”郭國柱媽嘴上說著別人,實際上心裏想著卻是自己的孩子郭國柱。國柱一過年,就虛歲23歲了,要過去在農村的話,應該結婚了。可是一過年,國柱都23歲了,連個對象也沒有。眼看著人家熊二波搞對象就像買菜一樣,幾天一個幾天一個往家領,可是國柱笨蛋,隻會替別人瞎操心,自己的對象在哪呢?八字沒有一撇呢。當媽的就是這樣,沒辦法,說別人是假,操心自己的兒子才是真。“你替人家擔心啥呢?人家那本事多大,還用你操心?唉?那天他急急忙忙來,門都沒進,就說去廠裏找你呀,後來沒去?”
郭國柱納悶:“哪天?前天?我見他了呀。”
“不是,是昨天?還是……,嗷,昨天,看我這記性,越來越忘心大了。昨天他來,你不在家。他推著車子在門口,就沒進來,讓他進來坐坐哇,就是不。原來挺痛快的人,一下變得客氣起來了———我還想呢,不是和你鬧啥意見哇。”
“哎呀,我能和他鬧啥意見了,俺們多少年的關係了,還鬧啥意見了,哈哈。那他說啥了?”
“沒說啥,就問了一句,你在不在。我說你不在,進來坐會哇,人家不進來,說姨姨,我去廠裏找他哇。就走了。我還以為你見他來。”
郭國柱拿出一個像鐵鍁木把粗細的打氣氣筒,又把那個28自行車推到門外,原來在進家門的窄小過廳牆根立著。剛推出去,院子裏有人說:“國柱,打氣筒借一下。”郭國柱說,在門裏,你拿哇。鄰居轉眼把氣筒送了回來。
郭國柱給自己那輛28自行車打好了氣,想起那天熊二波隨便問他的一句話。就是,熊二波特意打聽鑄造車間技術組的徐利。當時,他沒多想。可是,這兩天忽然想起來,總覺得不太對勁。他原來覺得,與熊二波相比,自己腦子總是慢點,可往往是這樣,過後自己總能反應過來,而且越想越清晰。現在,他冷不丁想起熊二波打聽徐利的話,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再細想,又咯噔一下,想著想著,就想去見一下熊二波。
熊二波給他留過單位的電話,可他從沒打過,因為自己沒地方可打電話。
現在還不到下班時間。郭國柱騎著自行車經過五一廣場,穿過寬闊的市中心大道,向大營盤那邊騎。近一年來,他幾乎沒怎麽來過熱鬧的市中心商業街,每天都是從廠裏到家裏,家裏到廠裏,跑得最遠的就是解放路和上馬街一帶。也不是沒有時間,而是心事基本都放在了廠裏。即使是倒班,他也想著車間的事。他把自己的這種狀態解釋為自己太笨,似乎隻能做一件事,再多了,就顧不過來了。不像人家熊二波那麽靈活和八麵玲瓏。
他騎到雙塔街時,停下問了下路,有人說,醫藥公司不在大營盤,就在附近呢。他心裏僥幸,虧的問了路。真是出門多行禮,少走二十裏。經別人指點,在一個紅綠燈路口,他一回頭看見了一個省醫藥公司的牌子。騎著車子就往裏麵走。傳達室窗戶裏馬上有人喊:“嗨,找誰呢?”
郭國柱一愣,馬上下車子,點著頭謙卑地笑:“我找個人。”
“找誰呢??”傳達室老頭沒好氣。
“熊二波。”
“誰?”
“熊二波,男的,年輕人,中等個頭……”郭國柱使勁擠出笑臉,生怕老頭看不見,還把頭低下來,把笑臉放在下麵的小窗口裏。窗口有點像像框。
“哪個處的呢?”
“啊呀,哪個處的我還不知道呢。”郭國柱有些為難。他想,老頭可能不知道,這麽大的單位,傳達室的人,怎麽能全認識呢。“我能不能給他打個電話?”
老頭猶豫一下,不太情願地指指窗口裏一部撥號電話機。郭國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翻找一下,然後撥電話機上的鍵盤。撥完後,話筒裏沒反應。反複撥幾次後,他問老頭:“裏麵,沒聲音,嗬嗬。”
老頭靠在椅子裏,邊看一張報紙,邊用粗大關節的手指,使勁掏黑黢黢的耳朵。
“嗬嗬,嗬嗬,”郭國柱的笑,隻有自己能感覺到,滿是尷尬和自卑,“師傅,打不通。”
老頭沒動窩,帶理不理地來一句:“打不通,就是打不通還,那沒辦法。”
郭國柱小心地問:“我能不能進去問問?嗬嗬。”
“不行。”老頭是個倔巴頭。郭國柱無奈傻笑著,慢慢推車子往外走。走到門外,轉身再看看掛在大門上的牌子,忽然恍然,嗷,這是醫療器械公司,多了兩個字。他正疑惑,忽聽有人喊他。喊叫來自馬路對麵,一輛公交車正擋著視線。等車走開,他看清了,原來是呂俊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