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長安長夜
家宴之後,皇帝按禮製需要在城樓之上廣撒喜錢,寓意與民同樂。
皇帝身子不適,加上他今夜早有計劃,便對沈宴說道“你今晚替朕去城樓撒喜錢吧,也讓百姓沾沾你的福氣,讓他們看看朕的妹妹。”
“康和領命。”
……
星辰黑夜,下染了俗世喜悅的紅色。
今晚喝了許多酒,沈宴站在高樓之上,夜風吹來盈滿袖,嗖的竄進她脖子裏,驚得靈台頓時清醒。
喧鬧的聲音從樓下寬闊的朱雀大街傳來。隔著一道宮牆便是兩種熱鬧。
從這裏看去,紅燈連天,往來人群熙熙攘攘,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喜慶的笑意。有稚童坐在父親肩背之上拿著糖葫蘆,試探著撥弄旁邊商販的彩燈,引得眾人哄笑。
鑼鼓聲陣陣,從市井方向傳來鼓樂聲和陣陣歡呼。聽小星說,每年年節下,市井都有高台搭起,歌舞坊會在此地表演歌舞。
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熱鬧繁華,沈宴深呼吸一口氣,平穩自己的心緒,穩步上前,手搭在城樓邊冰涼的石磚。
廣撒喜錢是宮廷與民同樂的傳統,因此一早便有百姓守在城樓下麵。時辰已到,卻隻看到最前的沈宴。
今夜為何不是陛下撒喜錢?
宵禁取消,長安城內熱鬧,為了確保撒喜錢的安全,所有金吾衛都在城樓下麵戍守城中安全。
金吾將軍淩濤抬眼看到城樓之上的沈宴,眼神一頓,手按在腰側的佩劍,這位帝姬的一巴掌可是令他印象深刻。
城樓之下圍了一圈百姓,低聲耳語著。
王煥之這時走到沈宴身側,展袖高聲道“康和帝姬受白鹿祥瑞痊愈,賜封虢國長公主,代替陛下廣撒喜錢,與民同樂,賜福百姓。”
百姓聽到秦王的話才明白了,原來這位天仙似的姑娘不是宮中的娘娘,而是帝姬!
帝姬痊愈,還是因為白鹿祥瑞!
雙喜之人撒的喜錢,一定很有福氣!
百姓在下麵高呼著恭賀聲,沈宴淡淡一笑,伸手從小星端著的托盤中取過一把打了絡子的喜錢,揮袖一拋,紛紛揚揚,落在城樓下,引得一陣哄搶。
鼓聲,賀喜聲,滿目都是喜慶的。
她全然忘記自己這段時間的悲傷和心頭的壓力,將喜錢高高拋起,就像是把煩惱扔開。
那一夜,所有人都記住了康和帝姬沈念。
金冠華服,雍容華貴,容顏淑麗,笑起來很甜,站在威嚴的高樓之上揮手灑下喜錢,與民同樂。
……
宴席結束,徐瑾在宮門口告別了交好的朝臣,騎馬回府。
青城提燈正在府門外等著他,見到徐瑾回來,便將馬匹的韁繩接過來,說“安夫人做了一些糕點正在等著城主,陛下賜菜剛剛到了,已經祭祀過。宣旨的內臣喝了幾杯酒才走的,上下打點清楚。”
“嗯。”
聽到青城的稟報,徐瑾淡然點頭,瀟灑進了府內,直奔他所在的西苑。
一路上侍衛見他形色匆匆,皆避開。
他獨自進了房內,從櫃子中取出一個四方盒子。盒子純黑,四麵嚴絲合縫,若是普通人看到一定不知道如何打開。
這是機樞閣的密保之一,開關極其隱秘。
徐瑾修長的手指在盒子三麵同時推開一格,哢噠一聲,盒子露出兩塊格木,他微微扭轉,將之打開。
盒子裏麵是沈宴留下的胸牌。
胸牌右側是她的照片,左邊是一堆他所不認識的字符。
“你被安娘劫走之後究竟去了何處?”
徐瑾手指拂過胸牌上的照片,照片裏的沈宴卷發馬尾笑得燦爛。想不到,這張照片竟然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他當時留下沈宴是為了尋找黑金以及西洋的秘密,兩人之間對外的關係隻是一種掩飾,隻有他和沈宴知道。
夏花節意外當晚,安娘裝柔弱說的那些話,一聽便是假的。
沈宴隻有名義上是他的妾室,實際兩人毫無關係,她斷不會說出嫁給他實非所願這樣的話。
徐瑾索性順水推舟,納了安娘,沿著她這條線,釣大魚!
這麽久,也不算無所收獲。
徐瑾聽到青城在門外的聲音,便收起盒子,淡淡說“進來吧。”
青城關門後抱拳,將懷中的密保遞給他。
“今夜皇帝賜菜,全長安重臣的府邸都有一道菜,唯獨秦王,是三道,恩寵深重,尤甚從前。”
徐瑾了了看過密保,轉過身來,負手站在窗前。
“秦王權重,野心勃勃,皇帝對他多看重幾分很正常。”
“安夫人,今晚一直在等城主。”
青城開口道。
青城與紅秀風眠嚴可四人跟隨徐瑾幾十年,他一開口,徐瑾便知道他的意思。
“安氏倒是把你們幾個人哄得好,一個兩個都在替她說話。”徐瑾有些好笑轉身看去。
自從來到長安,青城的任務繁重起來,年節下他依舊一身束袖窄衣。被徐瑾玩味一看,青城後退一步,抱拳低頭。
“城主,家主說了,您成家晚,好不容易娶了個夫人就好好過日子,早日生個孫子給他玩。”
徐瑾負手轉過身去,收起玩笑,淡淡說“安氏是王煥之的眼線,就算她這頓時間一直安分守己,那也是王煥之釘在江城的爪牙,我不拔出是因為自有用處,而不是對她生了情誼。”
“安夫人遞給秦王的情報大多都是假的,甚至還是對城主有利的假情報。她對城主,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青城回道。
安夫人做為一個細作真是失敗,早早就露出破綻,還一顆心全係在了徐瑾身上。
徐瑾捏了捏額角,又想起與沈宴極其相似的康和帝姬,他睜開眼,外麵又開始下雪。
徐府接了皇帝的賜菜,一晚上都熱鬧非凡,此時夜深了,終於寂靜下來,負手站在窗前,似是能聽到雪落的聲音。
……
房間內,安娘坐在席位前,看著一旁的蠟燭從長到短。
外麵開始下雪。
侍女見她依舊愣愣坐在席塌前,便上前低聲提醒道“夫人,夜深了,您可要就寢?”
安娘緩過神來,才驚覺這時候已經很晚了。
“城主呢?”
“青城侍衛陪著城主方才回了西苑。”
原來早回來了,那他也該知道自己已經等了他一晚,卻連過來敷衍她一番都不願意。
安娘心中苦笑,伸出手輕輕揉了揉發角。
“睡吧。”
睡醒便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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