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其言也善(三)
“你許是不知道我這個人的性子,我沒有辦法接受一個心中有別人的人。秦王的確很好,我剛開始的確也對他動過心。但僅限於此了。”
沈宴微微一笑,悠然說道。她此時一幅勝券在握的樣子,將安娘懸在半空中敏感的心瞬間給刺破。
安娘原以為今日能夠打擊到她,卻沒有想到自己以為的在乎,其實別人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這種挫敗的感覺是她鮮少感受到的。
“所以說,你心裏的那個人一直都是徐瑾。你為秦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安娘收起方才的心思,抬起臉冷漠地看著她,眼神不似平時溫順。她險些忘記了,王煥之是最厲害的權謀者,在他手下培養出來的人,有幾個是有心有肺的?
沈宴輕拂發鬢旁的流蘇墜子,嘲諷地看著她,說道“你現在說的這些,有什麽意義?”
是啊,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她如今早就是徐瑾明媒正娶的正夫人。兩人綁在了一起,除非和離,否則難以分開。
安娘自然也明白。
她緩緩閉眼,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半抬眼眸問“我的心願已了。如果有一日你能遇到秦王,請待我轉告他,安娘欠他的早已經還清。”
“我會的。”
安娘如今是臨死之時,說出的話也比往日多了幾分真誠。不再那麽彎彎繞繞,令人揣測。
聽到她的回答,安娘釋懷一笑。
“你雖長得像她,但你的性子與她格外不同。帝姬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也不會輕易被人騙,更不會輕易答應別人什麽。你和她,終究是兩個不一樣的人。我相信,秦王也一早發現了這一點。”
安娘說完便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日光此時剛剛好,透過窗欞灑在屋內,灑在她的身上。安娘素雅的臉上毫無波瀾,仿佛未來等待她的不是死亡,而是安寧的生活。
沈宴對於安娘,最初是恨,現在倒是多了幾分憐憫。
安娘陪著康和走過了最後一段路。死裏逃生離開了皇宮,卻又進入了江城。從一個貼身女官變成了一個細作,其中的苦楚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樣的人生,實在算不上什麽平順。
“話已至此,我隻希望下輩子你能投身一個安寧的人家。遠離江湖朝堂這些紛紛爭爭,簡單過一輩子。”
沈宴說完,毫不留戀轉身便走。
就在這時,安娘厲聲喚住她。
“沈宴!”
沈宴邁出的腳步停下,直直站在原地也不回頭,等著她的下言。
安娘看著她微微抬起的高傲頭顱,突然覺得自己剛才說錯了,其實她與康和帝姬非常相似,她們的驕傲永遠都是那麽的重!
帝姬哪怕到死,都有著作為天家帝姬的尊榮和驕傲。而沈宴,哪怕被她暗算,也能保持高高在上的風度。
她突然不甘心。
“如果可能的話,你便跟著徐瑾遠離這裏吧,遠離長安,遠離權力的中心,甚至遠離秦王!這樣你才能活著,才能安全。在這裏,你永遠不能安安靜靜活著。今日是毒,明日便是刺殺。帝姬嚐過的苦,你必得嚐一遍!”
安娘的話清淡卻沉重,宛如一把重錘砸在沈宴的心頭。
沈宴不由一愣,轉過身子沉聲質問道“你究竟知道些什麽?”
“帝姬的死,遠遠沒有你看到的那麽簡單!她的死是十數年的計劃!這麽精心的謀劃,隻為了取她一人的性命?這樣的假話真的是可笑!也不知道秦王說了什麽哄了你,竟是這麽死心塌地做了帝姬的替身!”
安娘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其好笑的事情,仰天大笑了起來。
她以往的笑都是含蓄的,笑不露齒,柔和溫婉。如今卻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仰天大笑著,將沈宴直接嚇了一跳。
“謝謝你今日能放下過往的那些事,來看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唯獨對你,我是完全的傷害。現在將話說開,我也可以安心的走了。我不欠你。”
安娘說完,又大笑了起來。她像是瘋了。
沈宴這次頭也不回離開,她一把推開緊閉的木門。小星與風瑕守在院子的月門處,見到沈宴出來便急忙上去,隻見她臉色都有些煞白。
“殿下,你怎麽了?”
小星伸手觸碰到沈宴的手,發現此時她的手格外冰涼,手心裏麵還有一層冷汗,便急忙問道。
“無事。我們去找徐瑾!”
沈宴晃了晃腦袋,說道。
她現在需要看到徐瑾,穩住自己的心神。如果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假象,那麽一定有人說了謊話!是王煥之,還是安娘?
但沈宴又無法真正釋懷,畢竟帶自己穿越而來的那塊懷表,的確是康和帝姬所有的。
安娘是康和帝姬身邊的女官。看她的態度,顯然是知道些什麽。
沈宴一早便知道安娘今日找自己來,是為了在自己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不得不說她成功了。自己現在心緒亂了。
她在這裏的世界認知中,好似除了康和帝姬的死亡,其他的事都是假的!或是,都是被修飾過的事情!
但是安娘說了,讓自己跟著徐瑾走?
這又是為何?
“你,見過她了?”
徐瑾見到遠處來的沈宴,放下手中的偃甲,抬眼看她。
沈宴現在仿佛是霜打的茄子,整個人雖是站立者,但精神頭顯然不好。聽到徐瑾的話也隻是懶懶地點了點頭。
“紅秀,去拿一些夫人喜歡的糕點過來。”
徐瑾見到沈宴這副有些恍惚的神情,對紅秀說道。
紅秀去了後廚,將剛做好的幾碟子糕點放在桌案上,順手為兩人沏好了茶水,這才站立在一側。
“你不想知道,她今日同我說了什麽話嗎?”
沈宴捧著手中的茶杯,淡淡道。
徐瑾瞧見她半斂的眼眸,微蜷的手指,便知道此時她的心情十分糟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要惹出禍事來,於是向一旁隨侍的四人揮了揮手。
待到眾人離去,徐瑾才一把牽過沈宴的手,認真道“她和你說了什麽,那都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你樂意告訴我便告訴我,不樂意告訴我便不必說。至於安氏,她是細作,且出賣我是實事,輕饒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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