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拔毒(四)
陸寧拂走後,徐瑾將床榻兩側的帷幕放了下來,層層帷幕垂下遮住了沈宴在其中的身影。
小星與風瑕進來將東西收拾走。小星拿著陸寧拂留下的藥方子便去了後院的藥房,準備抓藥煎藥。
又有侍女從外麵拿了安神香進來,放在銅爐內點燃,嫋嫋香煙溢出令人心曠神怡,平白少了幾分煩躁的心情。
沈宴因為疼痛緊促的眉頭也舒展了幾分。
待到眾人離去,徐瑾才用金鉤將床榻邊的帷幕勾起,露出沈宴藏在被子中一張精致的笑臉。
“你還疼嗎?”
徐瑾憐惜地伸手撫上她的臉,輕聲問道。
原本還笑著的沈宴聽到他這句問話,頓時癟了癟嘴,眼中似乎閃著淚光。
她這副樣子像是要哭了出來,將徐瑾嚇個不輕。
“你是不是手指頭疼?還是胳膊?腰?”
徐瑾看著她十個包得嚴嚴實實的手指頭,有些慌張地說道。
他現在無比後悔,早知道,他便讓沈宴也去習武了,就算打不跑刺客,也能扛住這樣的苦楚。
“你哄哄我。你哄哄我,我就不疼啦。”
沈宴笑著撒嬌說道。
她此時楚楚可憐,撒起嬌來也是惹人憐愛。
徐瑾卻頗為不懂風情木著一張臉,不知道想什麽,許久才輕輕拍著沈宴的腰,說道“我從未哄過人,也不知道怎麽哄。你素來愛聽折子戲,不如我給你講一講我小時候的故事。”
“好啊,我也想知道你小時候是個什麽樣子,什麽性情,是不是像現在一樣厲害。”
沈宴笑著說道。她原本是打算拉住徐瑾的手,卻在動作之間撕扯到傷口,疼得她又開始倒吸涼氣。
“別動了。”
徐瑾急忙拍了拍她,說道。
他將沈宴的雙手虛虛放在自己的手掌中,低頭吹了吹。
沈宴愣住了。
他低頭吹氣的樣子……實在有些乖巧可愛。像極了順著耳朵的狗狗。
“吹一吹就不疼了。”
徐瑾抬眼看著她,認真說道。
“不疼了。”
沈宴愣愣道。
“好,那我便給你講講從前的故事。嗯。不如講一講新帝繼位的故事。”
聽到徐瑾的話,沈宴一愣。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長公主,如今說這個故事,大概是想告訴自己曾經的的往事。
“新帝繼位的那一年,先帝病重,康和帝姬病弱,皇家的運勢仿佛在一年掉到了極致。那一年朝堂和江湖都不安分,我隨父親到了長安。”
沈宴記得他說過以前曾經到過長安。
“便是那一次,你認識了那一家店的老板嗎?”
沈宴指的是路邊那家羊肉泡饃店。
她對吃食並沒有多餘的眷戀,隻是善於欣賞。那家羊肉泡饃,湯汁肥美,甚至好吃,重點是在於他有一種生活氣息,因此沈宴一直記著。
“你現在身子虛弱,還得吃藥。等你完全病好,我們便去吃那家店。吃完之後,我們回江城。待到那時,我帶你去看山河美景,四時江山。到時你完全可以褪去長公主的身份,去做原本的自己。”
徐瑾看著她的眼眸,認真說道。
這些事情是他早就想說,卻沒有說的。此時借著閑聊的話頭告訴了沈宴。
“原來你什麽都記著。”
沈宴喃喃道,若是說自己不感動,那都是假的。
她往日隻感覺自己獨自行走在長長漫無前路的世界。而現在,突然有一個人告訴她,你可以到我身邊來。
這種莫名的安全感,令沈宴無比心動。
“謝謝你。等到長安事了,我們便回江城,做逍遙自在的一對夫妻。”
沈宴笑著說道。
等到她將康和的事情全部查清楚,她便能徹底放下一切,隨徐瑾離開。
“不僅要做逍遙自在的夫妻,我們還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徐瑾低頭將額頭碰在沈宴的額頭上,輕聲說道。
他的話音落在耳邊,像是帶著魔力一般,將她的疼痛盡數消除。沈宴現在對未來有了期盼。
也許自己真的可以擁有一段幸福。
他亮著一雙無比深邃的眼眸看向沈宴,此時兩人心意相通,便是最好的禮物。
……
“殿下,你不用擔心,先喝一杯茶緩緩。”
靈泉斟了一杯茶放在王煥之手邊,說道。
自從早晨陸寧拂去了徐府,王煥之便一直坐在這裏。他雖然什麽都不說,但靈泉知道,王爺是在擔心長公主,擔心她能否挨過這一關。
“陸大夫醫術高超,一定沒有問題的。”
王煥之往日縱橫沙場殺敵的時候是何等的運籌帷幄,談笑風生,此時卻因為一個人而坐立不安,躊躇滿懷。
若是讓阿史那部族知道,非得驚掉下巴不可。
靈泉心中暗道,宮中的那位長公主隻怕是王爺此生唯一的劫數了。
道理,王煥之什麽都明白。但雖明白,卻不能不擔心。
蓮絲之毒舉世罕見,根本沒有人能證明古書上的解法是對還是錯。便是他當年也是拚盡了一身的武功修為才活了下來。
沈宴身上絲毫沒有內力。說的直白一點,便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便是這樣一個人,如何能承受得住拔毒之苦?
就在他瘋狂擔心的時候,陸寧拂終於歡喜地回了秦王府。
他今日拔毒證明了古書的正確,也解了天下一奇毒,還得了徐瑾一個承諾,實在是樂嗬嗬。
還不待陸寧拂說些什麽,王煥之便從席塌上站了起來,快走幾步站在他麵前,急忙問道“她怎麽樣了?”
瞧瞧這個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自己的夫人出了事。
陸寧拂沒好氣地說“我出馬,那當然沒事啊。”
“那就好。”
王煥之終於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看著他這副樣子,陸寧拂實在忍不住,說“你和她之間早就沒有可能了。今日便當我替你還了往日的恩愛情分,從此之後,你倆便就此別過吧。人家夫妻兩個過得好好的,你這也不是什麽事兒啊。”
聽到陸寧拂的話,王煥之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他其實早就斷了。
他分得清誰是康和,誰是沈宴。
但是到了生死關頭的時候,他便分不清了。尤其是蓮絲之毒,這種毒已經害了一個康和,他不能再讓沈宴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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