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暴風雨前(一)
皇帝的葬禮如期舉行。
這日天空烏雲密布,整個皇宮到處掛著靈幡,在沉悶的夏日一動不動。三清殿內的香火與誦經聲傳唱著,三清鈴聲悠遠地響著,將人的心緒都撫平。
以沈宴為首的皇室宗親和朝臣都穿戴白色的孝服叩拜。
在內臣的朗聲悼詞之下,香火嫋嫋伴著徹天的哭聲終於將皇帝的靈柩送了出去。
帝陵在長安城外。
一路儀仗隊伍浩浩蕩蕩,路邊哭著的百姓也不知是為誰而哭。
偌大的葬禮極盡哀榮,沈宴落筆在折子上批改過遞給王煥之,說“你看這樣如何?”
葬禮之後一切都布上正規。如沈宴所猜想的那般,王煥之雖站在她的陣營,卻死死握著權利。
她名義上代掌朝政,實際上還是王煥之攝政。
不過,王煥之也會拿一些折子遞進來給沈宴批改,順便在一旁指導。
沈宴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她絲毫沒有涉及過朝政,就算王煥之肯放權,她也是沒有膽量去下令的。
“不錯。為先帝摘選封號看似簡單,卻是你在天下人麵前露臉的第一道旨意。”
兩人此時討論的不是別的事情,正是先帝的封號。都說身死如生前,哪怕皇帝死了,也是皇帝。
這封號更是細細挑選。禮部的人為了選個封號也是焚盡心機。
“既如此,那我便下召了。”
沈宴長舒一口氣,取出自己的授印蓋在折子上。紅色印泥在白色灑金的宣紙上格外醒目。
“一會兒叫秉筆內臣送到中書省就行。”
王煥之點頭同意。
兩人經過幾天的磨合,朝政處理起來更加得心應手。不得不說,沈宴雖從未經手過朝事,但她天分極高,往往一點就通。
“說來,戶部的折子還沒遞上來?”
沈宴想到之前戶部關於蘇州糧食減稅一事,問道。
她當時可是給了戶部時間,如今卻沒了消息。
“此事我已經處理完。蘇州照常收糧稅,但是從工部撥了一批工程下去,這批工程要修建必得招工,工錢多些,便有了稅錢。”
王煥之細細說來,沈宴頷首點頭,說“這法子好。算是全了工部,戶部和蘇州三地。百姓有工幹,有糧食拿,自然也就沒有大礙了。戶部保下了那麽些銀錢,現在一定高興瘋了。”
看到沈宴一下子便想通了此事的關卡,王煥之欣慰說道“南方多世家大族,你當初說要減稅實在輕率。好在你隻是想要詐一下戶部的人。”
沈宴手支著腦袋懶懶道“我瞧著你也是被嚇了一跳的。”
“是。”
王煥之毫不掩飾地回道。
“兵不厭詐。我剛掌權,不管做什麽都會被針對或是提意見。與其被動,不如主動出擊。”
沈宴得意地說道。
“你說的沒錯,但做的事還是有些輕率。日後你若是再想給誰下馬威,記得提前告訴我。”
六部的人對這位暫時掌權的長公主絲毫沒有敬畏之心,他們都在盯著辰妃的肚子。
沈宴處理完朝政便慢悠悠走在太液池遊園。
自從先帝葬禮,先皇後便自請去了長安城外的道觀居住,為先帝守孝祈福。
丞相聽到她這個決定險些昏了過去。就算長公主或是未來皇帝繼位,她都是大明宮尊貴的女主人,怎麽能一走了之?
但皇後去意已決,沈宴無奈,隻得封先皇後為靜姝元師,別居白雲觀,給了足夠大的場麵。
皇後一走,後宮便隻剩下賢妃,辰妃,麗妃與林婉容。
花期開過又落敗,便是這樣奇怪的感覺。
沈宴站在太液池邊看著眼前雕梁畫棟,九曲回廊,碧波蕩漾,心中一片感慨。
她初來之時根本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天。
這太液池在夏日暖風之下帶著一絲莫名的涼意,涼涼的水汽在臉上令人清醒。
沈宴與辰妃第一次見麵便是在這裏。她不知道為何跳湖,沈宴跳下去救了她。
那時徐瑜還隻是徐昭儀,她寵冠後宮,嬌縱跋扈,像一朵熱烈開放的牡丹,張揚著自己的美麗。
恨不得將世界都傾倒在裙擺之下。
想著往事,沈宴慢悠悠到了飛令殿。
辰妃自從懷孕之後便一直害喜,自從先帝逝去,她更是吃得少吐得多。
“娘娘今日吃了多少?”
沈宴看著她明顯瘦了的臉龐沉下臉來問道。
芯兒囁嚅了兩聲,看了辰妃兩眼,沒有開口。
“你別嚇她們了。”
辰妃吐完起身虛弱說道,她額頭上泛著一層薄汗,臉上血色淺淡,便是此時說話都有氣無力。
沈宴急忙坐在她身側看著她,有些心疼說道“你害喜為何這麽嚴重?”
“我是頭一胎,自然害喜厲害。”
辰妃輕抬眼眸淡淡道,手覆在肚子上。
“就算害喜那也有個頭,要不叫太醫過來看看吧。”
沈宴有些擔憂地看著她瘦弱的臉龐。這些日子來為了皇帝的葬禮,辰妃沒少費心費力,悲傷交加煎熬著隻怕是對孩子不好。
“好。我會找太醫的。”
辰妃支著腦袋懶懶回道。她如今越發慵懶,渾身上下鬥散發著一種柔和的眷戀。
“你好好養胎,有什麽需要的都直接和我說。我一會兒給你吊兩個醫女過來,照看你日常飲食起居。”
沈宴笑著說道,她看著辰妃喝了湯藥由乖乖躺下,這才離開飛令殿。
這個孩子是先帝唯一的子嗣,皇室唯一的血脈,決不能出事!
“照看好辰妃娘娘,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承擔不起。”
沈宴揣袖站在殿前玉階上淡淡說道。
“奴婢定當盡心侍奉辰妃娘娘。”
聽到齊聲的應和聲,沈宴頷首點頭轉身離去,小星和風瑕連忙跟上去。
她如今身份不同,除卻小星與風瑕這樣的貼身女官還有八名侍女內臣跟在身後。
走在長長的宮道上,沈宴淡然看著天邊簷角鳳羽後驚起的一群飛鳥,撲棱著翅膀,成群結隊飛旋在這冰冷的宮殿之上。
她突然想起自己剛入宮那天,也是這樣燦爛的陽光。彼時沈宴天真散漫,還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吃人的魔窟。
她莽莽撞撞闖入這裏,什麽都不知道,全靠著一張嘴轉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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