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緣起緣滅(一)
那日秦王在紫宸殿吐血昏倒的消息不脛而走,朝野之間頓時議論紛紛。
長安茶樓國喪開張後終於有了新的說辭,醒目一拍這兩句半的流言便修飾成了一段蕩氣回腸的鴻門宴。
說書先生臨了一拍醒木,眼神瞪著,枯瘦如柴的二指並著指向大明宮的方向,說道:“且說那長公主生的七竅玲瓏心,秦王雖縱橫沙場也不抵美人計,柔酒喝下請訴衷腸,一口鮮血半條命休矣。”
下麵有看客磕著瓜子叫囂道:“你這老頭,長公主都已成婚,卻編排這樣的故事。”
“成過婚又如何?我朝又不是沒有二嫁的皇後帝姬。”
老頭冷哼一聲,咂了幾口茶水繼續開始說著。
聽著以沈宴為主角的風月本子,徐瑾坐在茶樓二層包間悠悠搖著扇子頗為淡定,甚至還想接著聽下回分解。
“城主……”
青城輕咳兩聲,試探地看著徐瑾生怕他惱怒,可眼看著徐瑾興致頗高,他倒是更加摸不著頭腦。
難道城主氣昏頭了?
“城主,長公主在宮裏勢單力薄,難免被人編排。”
徐瑾頷首表示讚同,手中扇子轉著圈兒,最後停下支著腦袋,一雙丹鳳眼掃視著茶樓的看客。
“她的心在我這裏,我確定這一點便足夠了。至於旁人的話,實在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挑眉看著說書先生,淡淡道:“他口才不錯,可惜,故事不好。”
說罷,撂下一枚碎銀子便轉身離去。
話說另一邊,滿城關於秦王與長公主的風言風語蔓延開來,便是端坐高堂的六部官員都略有耳聞。待到幾人聽過戲文,心中更是詫異。
當日秦王離去之時,眾人皆以為是紅顏知己相邀。可如今看來,這怕是紅顏毒藥!
竟是直接將往日雷厲風行的秦王給毒吐血了。
要說狠,這位長公主可是比先帝厲害多了。先帝在位這麽些年也沒能將秦王打壓下去,而長公主用一場鴻門宴便將秦王處理了一番,真是妙。
雖是這麽想著,眾人卻不能幸災樂禍,都紛紛懷著沉重的心情去了秦王府探望。
不出意外,被秦王府的靈泉給擋在了府門外。
靈泉是戰場上殺過人的姑娘,雖是一身管家的沉穩打扮,但她一冷臉一瞪眼,想繼續糾纏的侍衛也迅速離開。
眾人將禮單禮物放下便離開了,臨了表達了一番對秦王康複的祝願。
“你呀你,就是腦子有病,腦子有病!”
陸寧拂在臥房跳腳嗬斥著王煥之,此時王煥之正躺在床榻上,一雙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他見王煥之不說話,猶疑著問道:“莫不是你真的如傳言所說,被長公主鴻門宴給害了?”
秦王府對外隻說是秦王舊疾複發,在府內養病。至於從宮內吐血昏迷出來這樣的事,王煥之也不知道是怎麽傳開的。
“不關她的事。”
王煥之淡淡說道,臉上帶著一絲單薄的血色,眼神空洞。
他昏迷時迷迷糊糊夢回從前初遇的場景。康和身在深宮之內,雖是帝姬卻並不受寵。那次大軍戰勝歸來,康和在宴席上替皇帝出言敲打各朝臣,甚是淩厲。
他本無心,溜出宴席卻猛地撞見病發的她,脆弱卻依舊堅毅。
一見傾心,誤終身。
日後,仗著自己武藝高超,王煥之隻要在長安便經常溜進清思殿見她。
時間慢慢溜走,一年又一年輪回。那個小帝姬終於長大,精致的五官麵容舒展開來開仿佛一卷畫,杏眼桃腮,黛眉朱唇,站在清思殿那棵偌大的糯米花樹下像是落入凡塵的仙子。
她因著養病隻能呆在清思殿,便隻剩了看書一個愛好。王煥之每次入宮都給她帶搜尋到的古書典籍。
繞過金吾衛跳入清思殿,看著她坐在廊下讀書的沉靜模樣,王煥之頭靠在欄杆上微微一笑,等他掙夠軍功,便去求娶康和。
他自知出身不好,便想拿出世上最多最寶貴的東西給她,讓她能夠在世人豔羨的眼神下走出這個牢籠一般的深宮。
“你要替我,守住沈家這個江山。”
月色廊下,康和拽著他的袖子鄭重說道,她的眼神清澈如深井,仿佛能看透王煥之的心思。
文臣治理朝政,將軍戍守江山。
她將象征自己身份的那塊白玉佩鄭重放在王煥之的手中,突然起身吻在王煥之的側臉。
月下美人羞紅的臉,成了王煥之夢中最後一個畫麵。
“你是不是魔怔了?我以前覺得你是貪慕權勢,可現如今我倒是覺得你是中了那位下的蠱。”
陸寧拂看著王煥之冷冷嘲諷道。如今的王煥之已經不是當初他認識的瀟灑少年郎,他沉於十丈軟紅,掙脫不開。
“是我心甘情願。”
王煥之斂眸輕聲道。
他扶額坐起來,長長歎了一口氣。
不管現在如何,他和康和都是命中分不開的緣分。
“真是孽緣。”
陸寧拂無奈,帶著憐憫看向王煥之,輕聲說。
等到王煥之身體恢複了一些,他便召了靈泉進來,遞給她一封手書。
“你立刻起身去城外別莊,將齊嬤嬤接到王府。”
當日清思殿出事,隻有安娘與齊嬤嬤躲過一劫。如今萬千線索卻指向了齊嬤嬤。
他需要一個解釋。
靈泉知道此事涉及帝姬,接過手書便急忙轉身出去。
她不敢耽誤快馬加鞭去了城外的莊子,問了眾人卻聽到齊嬤嬤的死訊。
“她什麽時候沒了的?這樣的事情你們怎麽不知道告訴王爺!”
靈泉聽到消息咬著牙怒斥道,莊子上的人鮮少見到靈泉,此時聽到嗬斥,也就暗自懟著:“她自己尋了一條繩子勒死自己,我們有什麽辦法?”
“什麽?”
齊嬤嬤竟然是自戕?
靈泉不敢停留,急忙去了齊嬤嬤原先住的屋子。屋內已經收拾幹淨,一絲看不出有住過人的痕跡。
“齊嬤嬤留下的東西呢?”
“在這裏。”
管事指了指一旁的箱子,說道:“畢竟是王爺帶過來的人,我們好吃好喝待著,也不知道為何,國喪那幾天就自盡了。她留下的東西我們都不敢動,都放下這箱子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