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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河間辛氏

  第一百零七章河間辛氏

  太極殿上事趙承衍不會全然不知,沈殿臣重責了沈明仁,請了家法把人打的下不了床,這消息更是不脛而走。


  趙盈這些天不好好上朝,閑著沒事就愛跑到雍國公府去做監工,趙承衍全都放任了她去。


  可是沈明仁和趙婉的事——


  他手上那卷書冊反手扣下去,吩咐長亭等她回府就把她叫到書房來。


  長亭微怔了須臾:“殿下,公主今兒沒出去啊。”


  趙承衍擰眉,擺手叫他去。


  他會了意,匆匆出門,穿過抄手遊廊入了後宅,轉往趙盈的住處而去。


  趙盈的確沒打算出門。


  外麵鬧的沸沸揚揚,她這兩天哪怕是去雍國公府,路上遇見人,都少不了聽上幾句閑言碎語。


  倒也沒多難聽。


  這種事畢竟不算什麽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況且她本就容色過人,深得帝寵,有世家子追捧告白,情理之中的事兒而已。


  隻不過對象換成了沈明仁,坊間街頭總有小姑娘拈酸吃醋,那話聽來實在不中聽。


  她懶得聽那些酸話,索性連門也不出,隻由著外麵隨便去說,反正過不了多久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


  長亭匆匆尋來,在她意料之中。


  她換了件藕荷對襟襦,配了條湖綠八破裙,連揮春書夏一並沒帶,一個人跟著長亭去了趙承衍的書房。


  可事實上,趙承衍才打發了長亭去叫她來,轉頭就後悔了。


  這會兒人進了門,一身清爽,他多看了兩眼,無聲歎息。


  長亭最懂事,連門也沒進,等趙盈進了屋中,還十分貼心的順手把書房的雕花門給關上了。


  溫暖的陽光被一道門關在屋外,趙盈掖著手,再三想來,自顧自提步往左側官帽椅坐了過去。


  她方才本來想走到書桌旁去,看看趙承衍在看什麽書,揣測一下他這會兒心裏是個什麽想法。


  隻是轉念一想覺得沒必要。


  她對外麵那些盟友尚且坦蕩,難道對趙承衍卻總要揣摩他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對待嗎?


  究竟也不是長久之計。


  趙承衍見她一番動作行雲流水,便挑眉:“你不覺得我叫你來是打算罵你的?”


  “覺得。”趙盈一麵點頭,一麵雲淡風輕回他話,“不過我想知道,皇叔為什麽罵我?

  因為沈明仁說他心悅我?說他非我不娶?

  還是因為太極殿上父皇為此事責了他和沈殿臣?又或者,因百姓議論紛紛?”


  她確實是個有本事的,總能三言兩語挑起他的怒火來。


  趙承衍英眉緊蹙:“姑娘家的名聲何其重要,你竟也不怕人家說你與沈明仁私相授受,成什麽樣子了?”


  “我若與他私相授受,太極殿上父皇責他,我就該站出來拚死維護。”


  趙盈掀了眼皮看去,眼珠子一滾:“我在父皇麵前從來都是放肆的,想要什麽要不到呢?

  我與人私相授受?這話多可笑啊。


  我看上誰,中意誰,跪請父皇賜婚就是了。


  就算父皇不肯放我嫁人,還有太後呢。


  用得著跟誰私相授受嗎?”


  趙承衍敏銳的捕捉到她語氣中的一絲嘲弄,心頭微墜:“原來你還知道你父皇不肯放你嫁人啊。”


  他帶著些許試探,趙盈望向他的目光便越發深邃。


  他的確什麽都知道,她的出身,還有母妃從前的許多事,甚至是昭寧帝那點齷齪心思。


  所以對她好,心中生出的那點憐憫,既有母妃的緣故,也有昭寧帝的緣故了。


  他是看不慣昭寧帝如此行事的。


  一手養大她,目的卻從不單純。


  肮髒見不得人。


  這天底下最德不配位的,該是昭寧帝才對。


  但趙承衍這樣試探……她應當沒有哪裏做的過分,能露出痕跡叫人以為她知道了她的身世,是他小心過頭了,至少在這件事上是這樣。


  趙盈呼吸重了重:“父皇疼愛我,舍不得我,不然太後要給我選駙馬,他也不至於和太後大吵一架,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這點事兒看不明白嗎?

  太後不就是既不想和父皇對著幹,又想繼續給我挑駙馬,才同意把我送出宮。”


  說起給她選駙馬這事兒,趙盈的心思始終有想不通的地方。


  她從前一直也沒問過,如今知道沈明仁把心思挑明了,她倒能順勢多問兩句。


  於是她沒等趙承衍說後話,先又叫皇叔:“您還記得我和趙婉在禦花園起了爭執時,您送我回上陽宮,我問您的話嗎?”


  趙承衍似乎在認真回想,想了良久,壓著聲問她:“你說沈明仁?”


  她點著頭嗯了一嗓子:“太後為什麽最中意他呢?


  我和薛閑亭從小一起長大的,和他感情最好,論出身,他也比沈明仁更配做我的駙馬。


  雲嘉表哥就更別提了。


  太後和宋家都極看重他,宋家將來是要交到他手裏去的,尚了主,我又最得父皇寵愛,於他而言,便是錦上添花,對我來說,這門親事也算是佳偶天成,親上加親。


  我到現在也沒想通,沈明仁究竟勝在什麽地方?”


  沈明仁勝在性子沉穩,又有個做內閣首輔的爹。


  就算昭寧帝真的黑了心肝發起瘋,連沈殿臣這個內閣首輔也不管了,了不起想方設法整治沈家,總不會禍及別人。


  薛閑亭那個性子,若得趙盈為妻,昭寧帝來日想強搶了趙盈入宮,就得從他的屍體上踩過去。


  偏偏自太祖起家,有從龍之功的開國元勳之中,到如今還握有實權,德高望重的,也僅剩下了廣寧侯府一家而已。


  昭寧帝再犯渾,薛閑亭來日襲爵,他真敢造昭寧帝的反。


  至於宋雲嘉……


  趙承衍稍稍別開眼:“宋雲嘉就算不娶你,仕途也會一帆風順,他不需要尚主來錦上添花,說不定你對他來說反而是累贅呢。”


  趙盈一撇嘴。


  是,她確實是個累贅。


  太後極看重她母家,怎麽會把她這個禍害送到宋雲嘉的身邊去。


  昭寧帝萬一瘋魔了,倒黴的豈不是宋家和宋雲嘉,白白受她牽累。


  趙盈嗤笑了一聲,也不知是衝著誰:“皇叔知道的可真多。”


  她仿佛話裏有話,趙承衍卻不敢確認。


  他想問兩句,又怕說的多了,反而露了痕跡。


  她知道些什麽呢?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趙承衍的思緒。


  他微攏眉,揚聲叫進來。


  長亭的神色不似平日那般從容,趙承衍沉聲:“怎麽了?”


  “杜三公子來了,說有急事要見公主。”


  ·

  杜知邑少到燕王府。


  當初他自己說過,不願讓外人知曉他如今在趙盈手底下辦事,唯恐對康寧伯府不利。


  自從他接手了白家當日產業後,按照趙盈的吩咐,建立起了龐大的情報網。


  青樓賭坊,三教九流紮堆的地方,還有白家從前經營的一處暗門子,養著的那些女孩兒,本來就可以為他們搜集更多朝中官員的信息。


  每每得了要緊消息,他也隻派人告訴周衍或是宋懷雍去,之後趙盈挑了日子到雲逸樓去吃頓飯,消息也就傳遞出去了。


  趙盈讓人把他領到正堂去的時候,心裏不大安寧。


  而杜知邑進門,臉色也果然陰沉鐵青。


  趙盈心下咯噔一聲,擺手示意他坐,卻沒開口催問。


  屋裏是沒人陪著伺候的,趙承衍放了長亭跟著趙盈到正堂來,就是放他在外頭守門的。


  杜知邑語氣肅然,開門見山:“殿下知道河間府辛氏嗎?”


  天下姓辛的多,單河間一府,就能抓出百八十家,可能被人稱一句河間府辛氏的,也唯有太宗皇帝的孝烈溫皇後母家。


  孝溫皇後出身河間府辛氏,是太祖親自選出來的兒媳。


  當年太祖皇帝南征北戰打江山,落下一身傷病,黃袍加身不過十二年,就龍馭賓天,生前並沒來得及冊立東宮儲君。


  太宗彼時攜家眷於封地,太祖駕崩,諸王起兵,那也是拚殺出來的皇位。


  孝溫皇後為他籌措錢糧,招募士兵,陪他吃了不知多少苦。


  是以太宗禦極,追贈孝溫皇後三代,舉凡五服之內親眷,皆有推恩,如此榮寵,就連太祖的孝章成皇後也比不過。


  趙盈麵色跟著沉下去:“辛氏怎麽了?”


  “我昨日才得到的消息,隻怕薑家撮合二公主與沈明仁隻是個幌子,他們真正想為二公主選的駙馬,是辛家的六郎。”


  杜知邑捏了捏拳:“那位辛六郎單名一個恭字,字敬之,是孝溫皇後嫡胞兄一脈。他今歲十八,四個月前他父親淮安郡公才上折為他請封了世子。


  淮安郡公身體一直都不好,遍訪天下名醫,到了還是個病秧子,就得了他這麽一個兒子,保不齊那天撒手去了,爵位就是他的。


  他身上無官無品,但殿下總該知道,太宗在位時曾許諾辛氏的話……”


  趙盈通體寒涼,那股寒意是從腳底一股腦的攢到頭頂去的。


  辛氏一族因出了一個孝溫皇後,全族榮耀,昔年推恩,一門三公。


  孝溫皇後一母同胞所出的隻有一個哥哥,太宗是單封了他一個淮安郡公的爵位,許諾他那一支單襲郡公爵位,世襲罔替,永不廢除。


  而每一任的淮安郡公襲爵之初,朝廷最少要推恩辛家一個三品京官……


  現在的淮安郡公的確是因為身子骨不好,當初要他內遷京城時,他自己上折子給推辭了。


  既然是這樣,到辛恭襲爵,算上他親爹那一份兒,就算給他個二品,朝臣都不會說什麽。


  薑承德真是好謀算。


  原來連沈殿臣都不過是人家推出來的一個擋箭牌。


  真不愧他一貫眼高於頂的做派。


  內閣首輔哪裏入得了他的眼,人家一門心思要巴結的是更高的枝兒。


  此事說來算她的紕漏。


  隻怪集英宮宴上她一門心思對付劉氏,叫薑夫人白得了個閨女。


  “這事怪我。”


  趙盈眸色暗淡:“且那日在雲逸樓遇見沈明仁,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沈殿臣知道了此事,也不好再與薑家發作了。”


  “殿下非聖人,總不可能事事周全,二公主就算不是交給薑夫人撫養,也會是孔淑妃,孔家和薑家,並沒有什麽不同。”杜知邑試著開解她,“當務之急是怎麽斷了薑承德的心思。”


  這心思可難斷的很。


  趙盈若是旁觀者,都要為薑承德拍手叫好了。


  這是多好的一門親事啊。


  杜知邑大概是猜到她怎麽想的,掩唇咳了一聲:“我昨日得知此事就一直在想,薑家把沈明仁推到台麵上來,八成就是怕此事不成,還暴露他一家子的野心,可為什麽怕不成呢?


  憑薑承德今時今日的地位,再加上薑夫人育有皇子成年,二公主的母妃雖是獲罪被賜死,但她畢竟還是天子女。


  隻要說的和軟些,招人心疼些,要為二公主選一門這樣的親事,未必一定不成。”


  趙盈側目:“所以你是覺得,薑家怕此事擺到明麵上,被我截胡?於是索性推了沈明仁出來,讓我去截沈明仁的胡?我截了沈明仁一次,總不能再來第二次……”


  她說到後來,連自己都差點兒信了。


  杜知邑竟還真的敢點頭:“故而我在想,辛六郎這樣好的駙馬,為什麽殿下不自己留著呢?”


  趙盈隻覺得頭皮發麻。


  她要做皇太女,要做九五至尊,這事兒隻有趙承衍知道,跟杜知邑這些人,她一個字都沒吐露過。


  所以他才會覺得,得了辛恭這樣的駙馬,於她於趙澈,無疑都是最大的助力。


  杜知邑見她不言聲,以為她在認真考量此事,才又說下去:“太後既然有意為殿下選駙馬,現而今看來,辛六郎難道比薛閑亭他們又差到哪裏去了嗎?”


  他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辛恭哪裏也不差,那太後怎麽就沒考慮過辛恭呢?


  在太後眼裏,是她配不上辛氏,不是辛恭不配娶她。


  她這種禍水,太後怎麽敢把孝溫皇後母族牽扯進來。


  趙盈哂笑搖頭:“尚不尚主對辛家而言沒什麽分別,就算要娶一位公主回去,也不是我們挑人家,是人家挑我們。


  趙婉的母妃雖然獲罪,可劉家出事前也總算名門,她如今做了薑夫人養女,薑家又是什麽地位什麽門第。


  我想截這個胡,恐怕不太行。”


  杜知邑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裏:“殿下何必……”


  “我不是妄自菲薄,我也從不會妄自菲薄。”趙盈橫眉,“我隻說事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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