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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孕

  第一百六十二章有孕


  前朝處置肅國公府,後宮中昭寧帝對孔修儀也是毫不留情。


  據說是秋後問斬的旨意明發那日,孔修儀跑到清寧殿外磕破了頭。


  她在清寧殿外跪了一整天,到了黃昏時下起雨,雨水衝刷過後,清寧殿前的地磚上連她磕破頭的血跡都找不見了。


  昭寧帝和她最後的那點情分,也被那場大雨,徹底衝散。


  孔氏的位分從淑妃至修儀,例比婕妤,一日求情過後,她在清寧殿前昏倒,連太後都一並驚動了,甚至替她說了幾句軟話,卻還是沒能軟化昭寧帝那顆冷硬的心。


  孔氏還在昏睡之中,昭寧帝便以禦前失德,罪臣之後,不宜侍君為由,將她廢為庶人,幽禁於遷甲宮中,非詔不得出。


  幾個月前朝臣還上折請昭寧帝晉她為貴人,短短幾個月時間而已,她的榮華富貴,就全都葬送在了這齊宮之中。


  趙清去哭著求,求完了昭寧帝求太後,可天子金口,豈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到後來昭寧帝冷冰冰丟給他一句好自為之,把他嚇的又病了一場,再不敢為孔氏求半個字的情。


  沈殿臣又帶著頭要在太極殿上給孔氏說情,就因為她生了皇長子趙清。


  結果被昭寧帝一句“此朕家事”給堵回去,他才算是老實閉了嘴。


  內閣首輔都吃了癟,自然再也沒有人敢為孔氏說話。


  偏天下就有這麽巧的事——孫淑媛有孕了。


  昭寧帝子嗣少,自從九年前趙姝落生至今,整整九年過去,他膝下就再沒添過子嗣。


  他專寵了劉氏多年,也知道今年趙盈才知道,當初昭寧帝把趙澈送去嘉仁宮的同時,命人送了一碗紅花給劉氏。


  她得了趙澈,可也再不能有孕生子。


  這些年昭寧帝對後宮其餘人都是淡淡的,得寵的生不了,能生的不受寵,一直到如今孫淑媛翻身複寵,短短數月,竟就傳出喜訊。


  隻是時候不太對。


  孔家的案子就像是一層濃鬱散步開的烏雲,籠罩在所有人頭頂,上至太後,下到朝臣,大家心裏都有個結解不開,隻是誰都不敢提。


  昭寧帝心裏也明白,那些人對他處置肅國公府還有孔氏是不滿的。


  於是昭寧帝借孫淑媛有孕,強晉了她一個淑妃的位分,並金口許諾,來日若誕下皇子,就抬她做貴人。


  如此還不算完,他甚至推恩孫家——孫淑妃的父親得了淮陽郡公的封贈,她弟弟身無功名,也得了個五品散官,祖母與母親皆得封誥命,那可真是皇恩浩蕩,滿門榮耀。


  馮皇後位正中宮時,昭寧帝也不過依例推恩,孔氏劉氏和薑夫人,也都是誕下皇子時才得了家族推恩的恩典。


  昭寧帝此舉,便就是要告訴朝臣,他的後宮,從來不容臣下置喙。


  孫淑妃以那樣的出身走到今天這一步,若撇開旁的不提,她所得恩寵,簡直比昔年宋貴嬪還要多。


  昭陽宮卻冷清依舊。


  孫淑妃側在羅漢床上,趙姝偎在孫淑妃身邊,小手落在她小腹上,一遞一下的撫摸著。


  趙盈遠遠看著,搖了搖頭“父皇寵您,免您受往來恭賀之喜勞累,便下了旨不許後妃踏足昭陽宮半步,孫娘娘是有福氣的,這一胎再爭氣些,生下個皇弟,得晉貴人,再要不了多久,也就能和薑娘娘比肩了。”


  趙姝的小手一頓“生個妹妹吧,小皇妹討喜可愛,一定像我一樣漂亮。”


  她聲音稚嫩,又童言無忌,要是手上動作不停頓那一下,就更真實了。


  趙盈看在眼裏,笑了笑沒說話。


  孫淑妃按下趙姝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兩下“快去溫你的書,前兩日纏著你三皇兄要他教你讀書,你父皇可說了,他是要查你功課的,讀不好便要罰你,還杵在這兒貪玩?”


  趙姝從羅漢床上跳下來,撇著嘴扮鬼臉“父皇喜歡我,才不會真的罰我,母妃有了皇妹便不疼我了,我找三皇兄去。”


  她腳上的繡鞋都沒穿好,趿拉著小跑出殿門,一路都能聽到嗒嗒聲。


  天真無邪的確是最好的盔甲,她曾經也這麽幹過,趙澈也是。


  等人走了,趙盈才歎氣問孫淑妃“孫娘娘也想要個女兒?”


  孫淑妃的手落在小腹上“我一直有吃避子湯,但還是懷上了這個孩子。”


  這一句更像是解釋,她倒沒看趙盈,慢吞吞的說“公主希望我肚子裏的是個皇子還是個公主?”


  “生個皇子好,好好養著,養大了能指望。”


  孫淑妃像是把她的話放在心頭品了一番,才猛地回頭看她,眼中滿是詫異。


  趙盈一直都在看她,此刻笑起來“我說真的。”


  “你……”


  孫淑妃皺著眉頭“我以為公主不希望我有孕。”


  “所以你偷偷喝避子湯,也沒告訴過我。”趙盈靠在椅背上,腳尖兒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裙擺,“孫娘娘會教孩子,生個兒子,一定能教的極好。”


  隱忍克製又懂禮,就像趙姝一樣。


  孫淑妃垂眸“我卻希望這一胎還是個女兒。”


  她現在得寵,孩子生下來日子會好過的多,不像姝姝那時候。


  若得個女兒,她一定嬌縱她。


  有趙盈擺在這兒,她的女兒做不了大齊最尊貴的公主,但她有信心叫她做大齊最快樂的公主,把姝姝曾經失去的,都彌補在這個孩子身上。


  可要是生個兒子出來……


  “皇上拿我和前朝臣子打擂台,罵名全是我背,我若生個女兒倒罷了,要真的生下兒子,皇上金口玉言,定是要抬舉我做貴人的。”她說著自嘲失笑,“我出身卑微,原就不配。膝下若無子,也沒人拿我當回事,頂多就當皇上得了個新鮮玩意兒一樣,寵幾年也沒什麽。


  禁庭的皇子,從出生日子就艱難。”


  她側目去看趙盈“宋貴嬪昔年那樣得寵,三皇子的日子不也沒有多好過嗎?”


  趙澈的確沒有因為母親的受寵而得到昭寧帝的格外優待,反而因母親的緣故,招後宮眾人不待見。


  劉氏撫養他一場,到了也不過是拿他當顆棋子。


  誰又曾對他有半分真心。


  這就是齊宮,這就是天家皇子的命。


  是以孫氏這話倒是真心的。


  趙盈深望了她兩眼。


  這女人出身雖不好,卻從來活的通透。


  “姝兒還小,從前種種,孫娘娘是不得已,為了活下去,隻能逼著她學,現在倒也不必如此。”


  趙盈站起身來,從琵琶袖口掏出個小袋子,看著沉甸甸的。


  她把抽繩提在手上,往羅漢床方向邁去幾步,一遞手,把東西放到了孫淑妃身邊“這是我的東西,送給小皇弟,我希望他好,也希望姝兒好,孫娘娘安心養胎,外麵的事就不要多心了,父皇寵你,無論因為什麽,恩寵便就是恩寵,實打實的攥在手裏,比什麽都要緊。”


  她說著祝福與叮囑的話,語氣卻始終都淡淡的,連視線都飄忽,從沒有一下是落在那隻小袋子上的。


  孫淑妃指尖一動,又忍住。


  一直等到趙盈出了門,她才拿起那隻小袋子,掛著綠鬆石的抽繩拉開後,透著光能看見裏麵金燦燦一片。


  她眉心微攏,把裏麵的東西倒出來——一隻赤金打造的長命鎖。


  孫淑妃撫著那塊鎖,指尖忽而摸到一個字,她舉起來仔細看,長命鎖左下角刻著的正是一個“元”字。


  元元是她的乳名,據說是宋貴嬪給她取的,皇家沒有這個規矩,皇子公主的名號,甚至是乳名,生母也沒資格取。


  但昭寧帝全都依了宋氏的。


  趙元元。


  元,善也,又以萬物始也。


  她把長命鎖放回小袋子裏,抽繩拉緊了,過後那隻手又落在了小腹上。


  趙盈她,好像真的希望她能生個兒子出來。


  ·

  從昭陽宮出來,趙盈就看見了靠在宮門左側紅牆下的趙澈。


  他看起來興致不高,也沒什麽精神。


  趙盈提步過去“姝姝不是要你教她讀書嗎?你跑出來幹什麽?”


  趙澈吸了吸鼻頭“阿姐,我能跟你出宮住兩天嗎?”


  狗崽子又不知道打什麽鬼主意。


  趙盈沒理他“你在宮裏受欺負了?誰給你委屈了?孫娘娘把你照看的不好嗎?”


  他搖頭說不是“隻是孫娘娘有了身孕,父皇每天都來,我在旁邊看著,父皇和他們是親親熱熱的一家人,隻有我是孤零零的。”


  他是一貫裝可憐博同情的,至少在她麵前是這樣。


  上陽宮的事情過去的有些久了,趙盈也沒想一直冷著他,這陣子給了他些好臉色看,他就又開始蹬鼻子上臉了。


  “那我替你去跟父皇說?”趙盈退了小半步,“你也這麽大的人了,朝中出了這麽多事,我為你籌謀了多少,你在宮裏,在孫娘娘身邊,就不能安生一些嗎?”


  她像是失望極了,麵無表情的質問他。


  “阿姐,我沒有……”


  “你沒有什麽?”趙盈冷冰冰打斷他,“孫娘娘承寵,你養在他身邊,自然就有你的好處,若不然,當日我何必費盡心思把你從嘉仁宮弄到她身邊?”


  她四下掃量了一圈兒“跟著你伺候的人呢?”


  “我沒叫她們跟著。”趙澈聲兒嗡嗡的,“那些人都是我搬到昭陽宮後,孫娘娘叫內府司給我重新換的。”


  趙盈倏爾笑了“你是說孫娘娘派了人監視你,所以你不願意叫那些宮娥太監跟著伺候。那你跟我去清寧殿見父皇,或是去未央宮見皇祖母吧,也該好好查一查,省得你疑神疑鬼。”


  她提步就要走,趙澈一把拉住她胳膊“阿姐,我就是這兩天心情不好,不是那個意思!”


  他急了,但站在昭陽宮宮門口,到底不敢大喊這些話。


  趙盈撥開他的手“你是個懂事的,就做你該做的事,別叫我為你勞心費神,到頭來你自己不成器。”


  趙澈眼底閃了閃“那……就住一天?”


  趙盈眯起眼“你跟我說實話,想出宮幹什麽,不說實話這事兒免談,說實話我考慮考慮。”


  他沉默起來。


  趙盈太知道他了。


  出宮八成和她有關係,或是為了她身邊的什麽人,總之是要借她的勢沾她的光,所以剛被她訓斥了一番,眼下便要裝乖巧,還要扮上一副為難模樣。


  果然,趙澈抿著唇說算了“我送阿姐到宮門吧。”


  “趙澈。”趙盈叫住他,“我是誰?”


  趙澈都已經邁開步子要往前走了,身形頓住,回頭看她。


  宮牆下那張臉是他最熟悉不過的。


  他從前總聽人說,趙盈眉眼間像極了母妃,說是七分相似也不為過,若年紀再長些,隻怕還要更像。


  他那時候小,對母妃根本就沒有太多的印象,便很喜歡粘著趙盈,想從她身上找到一些母妃的痕跡,就像是母妃從來沒有離開過他。


  那樣的貪戀,日複一日,慢慢變成依賴,他甚至能在趙盈身上得到一種莫名的慰藉。


  但這一切在某一日,全都變了。


  那張臉,是一切罪孽的開始。


  趙澈把視線挪開,不再看她“是我阿姐。”


  “那就說。”


  他還是猶豫了片刻,才緩緩道“我聽說堂琴先生隨阿姐回京,本來我早就想……但前些天朝中鬧得凶,阿姐在外麵,我怕阿姐分不出精神理會我,就一直沒敢提,眼下事情了結,塵埃落定,我想跟阿姐出宮,去見一見那位名滿天下的玉堂琴。”


  趙盈嗤笑。


  他真不愧是趙澈。


  他大概也是有些著急了。


  她在宮外殺伐,看似是為了他籌謀,可是他困坐禁庭中,她就是最直接的獲益者。


  朝中追隨的人,還有那些暗中培植的勢力,全都牢牢地掌握在她的手裏。


  趙澈是想讓她死的,如果她一直把持著這些人和勢力,他今後會很棘手。


  重生之後許多事情都沒有按照前世的軌跡去進行,看來趙澈的心思也與那時不太一樣。


  今生他根本沒打算完全依附她而登位。


  他想在現在,就開始慢慢的奪取她手中的一切了。


  趙盈盯著他看了很久,一開口,擲地有聲“好,我帶你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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