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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得不償失

  第三百二十四章得不償失


  ??上京滿城風雨,無人不知惠王趙澈斷了腿,永嘉公主為此焦心,連司隸院的一應事務也再顧不上料理,不知支使了多少人,要遍尋天下名醫。


  ??此舉簡直是把巴掌甩在整個禦醫院臉上,打的一眾禦醫的臉啪啪作響,可就算有人心生不滿,也沒有人敢掛在嘴上說,畢竟天子首肯,縱著她。


  ??薑府·花廳

  ??薑承德手邊難得放的是一杯酒,趙澄就坐在他正對麵的位置上。


  ??“怪不得趙盈這陣子在朝上跟您打擂台,竟還要夥同沈殿臣一起,偏幫著趙清說話,先前一直沒想明白,隻當她是非要立個牌坊,惡人叫咱們做了,良善名聲她還要博一博,如今全明白了。”


  ??趙澄話音落下時,執盞一飲而盡。


  ??這算是小酌怡情,畢竟心情好。


  ??趙澈左腿廢了,往後餘生不良於行,還有什麽比這更叫人痛快的消息?

  ??趙澄的心裏,最恨的人,其實從來不是趙清。


  ??趙清是長子,自幼受到的重視多一些,他不是不能理解,再說了,趙清病怏怏的身子,他又何曾真正把趙清放在眼裏過了呢?

  ??可是趙澈呢?

  ??趙澈無非會找肚子托生,落在宋氏肚皮下。


  ??他是次子,幼子本就受到寵愛會多些,何況宋氏還是天子心頭肉。


  ??從小到大,無論他做得多好,都不頂用。


  ??以前有個趙清壓在他頭上,進上書房那會兒,連曹惟生都說趙清是少有的聰慧。


  ??他自知在這上頭比不過趙清,便於騎射愈發精進,想要在父皇麵前露臉,得到父皇一兩句誇讚。


  ??在趙澈沒有出生的時候,他其實是做到了的!


  ??趙清那個身子骨,哪裏是能騎射的,是以在這上頭他便拔得頭籌,沾了些光,小小的年紀,不知下了多少功夫苦練,才能有一身好本事。


  ??趙澈出生之後,他就連這個也沒有了——趙澈什麽都不用做,也是父皇眼裏最可愛的兒子。


  ??剛開始的時候他年紀還是小,不明白,曾經去問過母妃,大家都是父皇的兒子,為什麽趙澈什麽也不用做,就能得到父皇諸多賞賜與偏愛,他甚是不解。


  ??母妃說,因為趙澈的娘,是宋氏。


  ??一直到他十二三歲,他才徹底明白過來。


  ??這一輩子,他無論怎麽努力,也比不上長子身份的趙清,比不上宋氏所生的趙澈。


  ??趙清之前闖了那麽多的禍,又從小就是個風流成性最好色的東西,皇祖母都為他百般求情。


  ??孔家倒台,父皇也不曾真正牽連到他。


  ??趙澈就更不用說了,如今還有趙盈這麽個好幫手。


  ??隻有他!

  ??隻有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也不是,他做的再多再好,父皇都不會看在眼裏。


  ??他從來都是不甘心的。


  ??他希望得到的一切,趙澈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擁有,他為之努力了十幾年,也始終靠近不了父皇身邊。


  ??那就幹脆不要了!

  ??得不了聖心眷顧,他還可以籌謀算計。


  ??他便是不信,在這上頭,趙澈還能壓過他一頭!

  ??憑什麽?就憑一個趙盈?

  ??薑承德見他麵色漸冷,幾不可見搖了搖頭:“都到了今時今日,怎麽還去想從前的事情?那些事想來煩心,我早跟你說過,實在不必。


  ??你看你母妃,前些時日突然就斷了與宮外的聯係,你也搬出了宮去住,到如今進宮請安才能見上一麵,才曉得當日究竟是因為什麽。


  ??從頭到尾的整件事,你母妃不也是讓人算計了嗎?她便也沒像你這般,總想著那些不痛快。”


  ??趙澄抿唇:“您說的是,隻是有些時候,總是忍不住去想……”


  ??說起這個他心思才稍斂:“您前些天不是說,母妃如今越發不得聖心,在宮中行走還是要收斂一些,從前安插在各處的人,現在最好不要用,那既然是這樣,母妃遭人陷害的這件事——”


  ??“這件事有什麽要緊。”薑承德揉著眉心,小酒盅重重擱置下去,發出一聲悶響,“教過你多少回,總是不長心。


  ??我知道你是孝順,見不得你母妃受委屈,可你也不想想,在內廷中,還有誰能拿這樣的事陷害你母妃?

  ??連皇後都不知道趙澈傷了腿,你仔細回想,你母妃出事那會兒,昭仁宮又如何?”


  ??昭仁宮先是被禁足,沒兩天父皇就把趙濯出嗣,趕去做了燕王叔的兒子——


  ??趙澄眉心一動:“所以父皇本也不是定死了此事是母妃所為,他隻是把母妃和孫氏一並懷疑上了,這才一起發落處置,偏對母妃的處置又在暗處不叫人看見。”


  ??他話音再頓,倒吸口氣:“我怎麽覺得,父皇倒像是有意抬舉我?”


  ??就是有意抬舉。


  ??但這又未必是什麽好事。


  ??自古捧殺二字最可怕,何況是天子捧殺。


  ??這也就是薑承德的折子沒有再往禦前遞的原因——原本趙澈出事的消息一傳開,他當時就要遞折子,再吩咐手底下的人上幾道折子,把趙清的案子催上一催。


  ??反正他這半個月以來上躥下跳,態度和立場都是再明確沒有的,也不差這一道折子。


  ??然而趙澄自宮中請安出來,直奔薑府,把前因後果與他講明,他立時打消了那樣的念頭。


  ??這道折子送上去,那可真不一定是誰的催命符了。


  ??“不管皇上心裏是怎麽想,現在趙澈已然不中用了,憑天子疑心,趙清是萬不可能獨善其身的,你現在,乃至今後,隻要韜光養晦,凡事都不必再出頭冒進,東宮的位子,早晚都是你的。”


  ??趙澄眼皮一跳:“您的意思是,朝中收手?棋局也不必再下?”


  ??薑承德唇角上揚:“你已經是贏家,還同這些人下什麽棋,布什麽局呢?”


  ??他一麵說,一麵嗤笑出聲來,真是從鼻子裏哼哧的一聲,充斥著不屑:“趙盈苦心經營,諸多算計,到頭來還不是海中撈月,全是一場空罷了。


  ??她本想借福建案拿住我們的把柄,要我們替她除去趙清,過後還不知打算怎麽擺上我們一道。


  ??現如今又怎麽樣?

  ??她苦苦經營了一盤棋,都是在為她的好弟弟鋪路,結果趙澈沒那個命,是他們姐弟兩個沒那個命。


  ??她也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急著要讓趙澈去建功立業,不然趙澈好好地待在京城,哪有如今這事兒?”


  ??這話不免就有些幸災樂禍了。


  ??他到底是年輕,這件事於他而言是天大的喜事,薑承德搖了下頭,倒也沒再說他:“急是急,西北功勞在薛閑亭身上,揚州府是她親自去的,前些時京城裏傳的沸沸揚揚,連宮裏都驚動了,那些話可不怎麽好聽。


  ??至於她和趙澈——她是個女孩兒,將來倚仗誰去?


  ??真眼看著趙清或是你上了位,她和趙澈早晚死無葬身之地。


  ??她母妃在時專寵六宮,是遭了眾人嫉恨的,盡管經年過去,你母妃的滿腔恨意也未必褪去半分。


  ??趙澈在上陽宮傷了她,她也跟趙澈鬧了一場,可你看看她後來做的那些事,哪一樁哪一件不是為趙澈盤算的呢?”


  ??趙澄嘖聲。


  ??這倒是真的。


  ??趙盈為了趙澈,那真是煞費苦心,腦袋都叫趙澈給她開了個洞,還惦記著為趙澈鋪路。


  ??又是送去未央宮,又是眼看著孫氏承寵便送到昭仁宮的,反正是不遺餘力,前朝、後宮,隻要是對趙澈有好處,將來能有幫助的——早一陣子她不是也往來鳳仁宮嗎?

  ??聽母妃說這陣子趙盈也偶爾會到鳳仁宮去請個安。


  ??馮皇後一向就不待見他們姐弟倆,她如今還不是要跟皇後低個頭。


  ??想想都覺得痛快!

  ??但是趙清那裏——


  ??“可您若說咱們今後都不要再出頭冒進,安分一些,那趙清的案子……”


  ??他側目望去,心下一沉,又補了兩句:“我曉得父皇疑心重,從孔家私囤鐵礦再到今次鬧出的勾結福建案,前一樁是有實打實的證據,後一件卻沒有,隻是說他私下同閆達明往來,但這也足夠了。


  ??外祖父,父皇到底是因為什麽,拖延到了今天,都還沒有處置他呢?”


  ??至於為什麽,那隻有昭寧帝自己最清楚,他們無論怎麽想,都隻能是揣測。


  ??畢竟昭寧帝早就知道趙澈傷了腿,也可能是對趙清存了些許餘地,也怕一旦處置發落了趙清,朝臣請立太子,他膝下所出就隻有趙澄。


  ??又或者,他在等——


  ??“沈殿臣不遺餘力的要保趙清,你看皇上理他了嗎?”


  ??趙澄一怔,旋即反問:“可父皇也不曾理會外祖父,所以我才始終看不懂。”


  ??不理會他是正常的。


  ??這一年以來他出現的紕漏屬實有點多,再加上還有趙澄在,他要昭寧帝處置趙清是有私心的,沈殿臣卻不然。


  ??一個內閣首輔,在朝廷裏沒有了絕對的話語權,那意味著什麽呢?


  ??說句實在的,沈殿臣的私心不比任何人小,他無非是一貫做出持身中正且公允,絕無偏私的樣子。


  ??他和沈殿臣同朝為官幾十年,這點東西看不清那就白活這半輩子。


  ??昭寧帝雖有昏聵之期,識人還是清明的,說白了,沈殿臣骨子裏是什麽德行什麽東西,昭寧帝也很清楚。


  ??說不得……


  ??薑承德又嘖聲,沉思須臾之後,才開口:“說不得,是趙盈攪渾了這潭水。”


  ??·

  ??“我不是要攪渾水,而是這件事情從一開始我就不可能秉持中立不開口。”趙盈剝了顆葡萄往嘴裏送,開口時帶著些許漫不經心,“我是司隸令,也是大齊的大公主,還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我能叫你們都不開口,既不偏幫,也不落井下石,我自己卻不成。”


  ??辛程皺眉:“但是現在看來怎麽算呢?惠王出了這事之後,殿下還是覺得,安王該此時處置幹淨?”


  ??趙盈知道他在擔心什麽。


  ??這件事情,早在她把趙澈斷了腿的消息告訴舅舅和表哥時,他們也有過這樣的憂慮。


  ??正常人都會這麽想。


  ??她卻不然。


  ??“你覺得以趙澄的心性品德,堪為東宮儲君嗎?”


  ??趙澄嘛……依昭寧帝膝下三子看來,趙澄最攻心計,鑽營算計的那點子本事是跟薑承德學了個十成十,但要說做儲君,甚至將來做皇帝——


  ??辛程還沒有開口,周衍沉了聲:“隻恐怕也不過是個傀儡。”


  ??趙盈倏爾笑起來:“奉功平日裏惜字如金,每每開口卻都一針見血。”


  ??周衍有些尷尬,咳了一聲:“薑大人耀武揚威太習慣了,這些年瑞王有什麽,也都是聽他的安排,就好比從前的安王與孔如勉吧,都是一樣的道理。


  ??更何況薑大人比之孔如勉,乃是有過之無不及的。”


  ??辛程麵色一沉:“殿下的意思是說,薑承德是打算將來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會嗎?

  ??趙澄是他親外孫,薑夫人是他嫡親的女兒,他力捧趙澄上位,在朝中卯足了勁,努了十幾年的時間,是為了自己權掌天下?

  ??辛程喉嚨滾了下,隻覺得頭發麻煩。


  ??薛閑亭點了點扶手,仔細想著:“要這麽說,皇上還未必會發落趙清。”


  ??沒料到趙盈卻搖頭說不會:“這是兩碼事。從前或許是一碼事——父皇也會有此擔心,所以你看,無論沈殿臣還是薑承德,一個成了漸次說不上話幾乎被架空的首輔,一個隻是因為識人不明就被罷出內閣。


  ??我早就說過,父皇是要在朝中重新布局。


  ??他如今春秋鼎盛,眼下又是四海升平,便正是重整朝堂的最好時機。


  ??等到這些人都不在朝了,趙清他們幾個廝殺起來,成王敗寇,他大可以安心把大齊江山交付。


  ??可那是在趙清妄圖謀逆造反之前。”


  ??“謀逆從來都是天子最忌諱,也最不能容忍的,何況是當今聖上。”一旁辛程沉聲把話接過來,“天子禦極之初,如何坐穩皇位,誰能想到十幾年後,他自己的親兒子還要來造他的反,他如何能容,如何能忍?

  ??縱然朝堂的局麵還不是他最想要的,安王,也留不得了。”


  ??當然留不得。


  ??趙清這條命,誰也別想保下來。


  ??沈殿臣他是得不償失,想穩定局勢,到頭來反而會把自己折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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