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一點表示都沒有?
以羅敷對李卜的了解,他絕不是那種有閑情逸致會帶人來賞花的人,他這個人不管做什麽事都目的性極強,不做無用功,也不會浪費時間在一件毫無結果的事上。
譬如前世,他知道她喜歡鳶尾羅,即便是為了討她歡心也從不浪費時間去送她花,都是讓下麵的人采了把她殿沒堆得滿滿當當,而他自己,甚至連鳶尾羅什麽樣子都能轉頭就忘。
李卜拉著她穿過花叢向深處去,身邊盡都是被兩人碰落的各色花瓣,羅敷有些跟不上,讓他慢些走,他跟沒聽見一樣,大步流星,幾乎是拖著她在一路前行。
直走到花叢深處,連素婉都跟丟他才停下。
麵前是一汪碧綠的湖水,岸邊停著一艘小船,他上到船上又叫她:“上來。”
羅敷回頭看了眼,來時路已經無跡可尋,但比起上麵前這艘船,她還是覺得岸上更安全些。
“你到底要做什麽?”
李卜固執的重複:“先上來。”
她不進反退:“你先說你究竟要做什麽?不然你的船我是不會上去的!”
李卜看她果真沒有要上船的意思,幹脆下船去抓。
羅敷拔腿就跑,可沒跑兩步就被人攔腰抱住,轉了個圈,方向又回到了她逃跑之前。
她情急之下一巴掌揮了過去:“大膽!你敢對本宮無禮!”
李卜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但這樣也沒能讓他鬆手,他鐵了心要做的事什麽都阻擋不了,羅敷的掙紮在他看來皆是徒勞,他把她抱到船上,鬆開繩子撐漿劃出岸邊,動作利落的像是一個人演練了無數遍。
羅敷看著船駛離岸邊,終於認命,對他怒目而視:“你到底想幹什麽?竟敢對本宮動手動腳,你就不怕回去之後我治罪於你?”
眼下這種情況,羅敷隻能用身份約束他行為,否則他真的發起瘋來,自己鐵定要吃虧。
“我隻想請殿下上船,難道殿下不覺得船上的風景比岸上還要美嗎?”
她現在沒心情欣賞什麽美景,隻想趕緊回去,喪氣的垂手背對他,向遠眺望,有那麽一瞬間竟覺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
李卜跟她一人分立一個船頭,看她絲毫沒有想起來的意思,忍不住開口:“我七歲還是八歲的時候,記不大清了,那時還小,大街上跟乞丐搶食吃,不小心衝撞了一位貴人的轎子,被人放狗咬一路追到這裏,那條狗比我還大,對我緊追不舍,我沒辦法,最後一頭跳進湖裏,快憋死的時候聽見岸上有人說話,問是誰家的狗,讓人把狗攆走。”
“那孩子比我還要小的多,身高也隻有我的一半,看見我從水裏出來,一邊哭一邊跑,說我是水鬼。”
羅敷身形一僵,轉身望著他,他繼續道:“她身邊的仆從就過來攆我走,我也不知道那時候幾天沒吃過飯了,一推就倒,那孩子看見我倒了又不怕死的過來戳我,讓人給我拿了食物和水,最後還把她手上戴著的金鐲子塞給我,求我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千萬不要抓她做替死水鬼。”
“後來鐲子被我當了,為了活命,我就進了武館。”
他風輕雲淡,用一種簡潔到近乎敷衍的語氣述說著他前半生所經曆的,這的確是一段值得人同情的過往,如果羅敷對他不曾了解的話。
羅敷對他說的似乎有點印象,她小時候總是不大聽話,照顧她的嬤嬤就總愛嚇她,說她要是不聽話就會有水鬼來抓她,把她拖進水裏,做代替他的小水鬼,然後她就一輩子都不能上岸,也見不到母妃了。
在她遙遠的模糊的記憶深處,有那麽一件事似乎能跟李卜的故事對上,但再去細想卻想不起來,那時候她還很小,小孩子能記得多少事?
李卜視線懷揣著熱忱與期待,問她:“殿下聽著這個故事難道就沒有一點耳熟嗎?”
羅敷斬釘截鐵的否認:“沒有,原來你今日帶我來是想讓我幫你一起找救命恩人的,那你可找錯人了,這麽多年先前的事了,你的救命恩人早就不知道變成什麽樣了。”
她方才表情一頓,眼神呆滯且若有所思,分明是想起來什麽的樣子,否認的時候眼睛不安的來回轉動,分明是在說謊。
真是想起來了也不願意承認啊。
“故事講到這兒,想必殿下也聽出來了,我說的那個救命恩人就是當時還是個孩子的殿下,我與殿下的緣分可比殿下跟江鄯的要早的多。”
“那你就是這麽對你的救命恩人的?”
“救命之恩我早已經還清,且不止一次,這麽算來,我與殿下的身份應該反過來才對,我才是殿下的救命恩人。”
“你……”羅敷氣結:“看來你今天是來跟我算賬的。”
李卜微微頷首,像是沒聽進她的話一樣,低頭喃喃:“可惜那隻鐲子被我當了,這麽多年過去早就不知所蹤。”
“你喜歡那隻鐲子?好,等回去我就叫人重新打一隻給你送過去,就當我還了你的恩情了。”
他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金鐲子對我來說早就不是什麽稀罕物了,我不要鐲子。”
“那你要什麽?”
“我要殿下.……”他猛然頓住,待羅敷忍不住了,要開口追問之前又故意道:“我想要殿下對我笑笑。”
這廝說話大喘氣,羅敷聞言鬆口氣,但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我笑不出來。”
他往船頭一坐,擺出無所謂的姿態來:“沒事,反正這一天還很長,我們有的是時間。”
羅敷望向已經岸邊,不知不覺已經離開了那麽遠,船怎麽走,是走是停都由他說了算,他這麽做與逼迫又有何異?
“太陽太大,本宮曬的頭暈,笑不出來。”再逼他不知道他還能做出什麽來,羅敷沒法兒,隻得軟下聲音,先哄他把船靠岸再說。
不料他居然從船艙裏拿出一把傘來,撐開了遮在她頭頂,還盯著她的臉別有深意的來了句:“是該仔細著些,曬傷了就不好了。”
準備的這麽充分,看來是早有預謀。
羅敷咬緊牙關:“我渴了。”
他又拿出一個竹筒,打開,裏麵裝的是他事先泡好的荷葉茶,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冰,還一直用冰冰著。
羅敷確實渴了,捧著竹筒送茶入口,居然跟她平日喝的味道一樣,冰冰涼涼,曙氣也很快消散。
大約料到了她不滿意又要提要求,這次不等她開口,他又拿出一個食盒,裏麵擺著各色點心四五樣,準備充分的讓人咋舌。
羅敷放下竹筒,對著眼前的一切想惱卻又惱不起來,最後無力歎氣:“看來本宮這是上了你的賊船了啊。”
“難道這些東西都還換不來殿下一個笑臉嗎?”
“笑不出來。”她伸手從水麵劃過,看著水麵蕩起的層層漣漪,悵然歎氣:“你憑什麽覺得你做這些我會覺得開心?你隻按著自己的想法做事,可曾問過我喜不喜歡嗎?我說我不要上船,你聽了嗎?”
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來隻有當下次殿下有難,不得不用到我的時候才會對我笑上那麽一下了。”
羅敷怔怔望著他。
李卜很無辜的看著她:“難道不是嗎?殿下想用我同時來對付羅諍與薛讓,可殿下就沒想過嗎?我要不是心甘情願,單憑殿下前後對我態度的轉變,如何能猜不出來呢?”
羅敷承認她是利用了李卜,但這麽做之前她也想過,憑李卜的腦子,不可能猜不出自己在利用他,可她賭的就是李卜明知道自己在利用他,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幫她。
可是想想,他也同樣利用過自己,利用她位極人臣,利用她鏟除異己,利用她鞏固自己的黨羽,跟他比起來,自己做的這些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麵的小孩兒把戲。
“你說的不錯,我是利用了你,但我並未強求你幫我,你可以選擇不幫,但你會這麽做嗎?”
李卜心中給出個肯定的答案——不會!
羅敷就算不來找他,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薛讓算計強占她。
所以所謂的利用,其實都是他心甘情願的入戲罷了。
岸上的花叢中傳來異樣響動,這響動連羅敷都察覺到了,可李卜卻渾然不動,甚至還提醒她:“別到處看,岸上幾雙眼睛盯著,殿下就當不知道的好。”
原來他早就察覺。
“這些人是跟著你的?”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羅諍與薛讓,總有人對我不放心。”
他才殺了薛讓的人,羅敷於是順理成章的猜測:“是薛讓?”
“如果是他,我這會兒就不大有心思能跟殿下一起賞花了。”
“羅諍?”
“從泰平樓開始大皇子就派人跟著我了,我為殿下殺人拋屍的事,大皇子可都知道。”
羅敷氣結:“知道你就任他們跟著你?”
“不然呢?殺了他們?把人殺了才證明我心裏有鬼。”他劃動船槳靠向岸邊:“為了殿下,我可真真是做到了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殿下就一點兒表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