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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披著人皮的狼

  羅敷睜不開眼睛,素婉又不在身邊,隻能讓周硯山幫她清理臉上的墨水。


  周硯山看著有些局促,好像無處下手似的,猶豫了會,對羅敷道:“殿下,可否借您的帕子一用。”


  羅敷把帕子遞給他,頓了頓又道:“你還是出去把本宮的侍女找來,讓她幫本宮處理吧。”


  周硯山接過帕子,不知是不是無意,小指尖從羅敷手背上輕輕擦了過去。


  羅敷沒空在意這些,她現在不能睜眼,什麽都看不見,看不見就覺得沒有安全感,也就更加渴望光明。


  “殿下,臣唐突了。”


  果然不愧為翰林院出來的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透著得體的教養,羅敷肚裏才攏起的一簇小小火苗,被他歉疚的兩句話一撲,瞬間滅了。


  周硯山有一雙很好看的手,修長白皙,隱約可見皮下青色脈管,捏著帕子幫羅敷輕輕拭去臉上的墨水。


  他先把眼睛給她擦出來了,羅敷終於能睜開眼,一睜眼,眼前就是一張因為靠的太近而放大的臉,她往後退了一步,從他手中抽走帕子:“行了,就先這樣吧。”


  然後又問他:“本宮方才看禦書房裏沒人,你怎麽會從桌子底下鑽出來?”


  周硯山恭恭敬敬往後退了一步:“陛下的鈴鐺掉了,臣幫陛下找鈴鐺,誰知竟滾落到了桌角最裏麵,臣便爬進去幫陛下撿了。”


  說罷攤開手心,掌紋清晰的手心裏赫然躺著羅珺手上常戴著的鈴鐺手串。


  這個手串是太後親手編的,羅珺一直戴著,也不知之前是不是有宮女給他摘下來過,繩扣比之前大了些,所以才會掉。


  “這種事之後叫太監做就行了,別動不動往桌子底下鑽,突然冒出來怪嚇人的。”


  周硯山道是。


  默了默又道:“殿下可是來檢查陛下課業的?陛下聰慧,今日已經識得好幾個字了。”


  桌上爬來爬去的羅珺舔了舔嘴唇,望著羅敷,認真且字正腔圓的吐出兩個字:“姐姐。”


  然後指著紙上兩坨黑乎乎的東西又重複了一遍:“姐姐。”


  應該是寫的“姐姐”兩個字。


  邊上還有一張紙,是周硯山寫的,是三字經裏的幾個字,羅敷隨便指了幾個,羅珺也都認識,相比之前,可以算得上是突飛猛進了。


  “本宮雖然不知道你學問深淺,但你把陛下教的很好。”


  周硯山道:“這些都是臣應該做的。”


  說話間,素婉回來了,身後還跟著李卜,倆人是半路遇上的,李卜手裏有幾個折子要等羅敷批複,去找她的時候聽說她來禦書房了,來的路上正好碰到素婉,就一塊兒過來了。


  素婉才想說沒找到周硯山,回來看他好好站在這兒,不禁奇怪:“周少學什麽時候回來的?”


  周硯山道:“我一直都在禦書房從未離開,方才是鑽到桌子底下幫陛下撿手串了。”


  抬臂對李卜一拜,又道:“下官方才出來的時候嚇了殿下一跳,殿下打翻了墨水,濺了一臉,國公恕罪。”


  他這話說的討巧,方才跟羅敷認過錯了,這會兒又跟李卜說一遍,妻是妻,夫是夫,兩個人麵前都道錯,也能顯出對李卜這個駙馬的重視來。


  但李卜對他卻沒甚好感,或許是出於男人的直覺,總之見他第一麵就不喜歡。


  羅敷在禦書房待了一會兒就叫上李卜一起離開了,素婉遠遠在後頭跟著,芳香滿園的空氣中,愣是給她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酸不溜丟的。


  “墨水濺到眼睛上了,怎麽眼皮都黑乎乎的?”


  羅敷手指蹭了蹭:“大概是沒擦幹淨。”


  “周硯山給你擦的?”


  “當時素婉不在,我又睜不開眼,他就順手幫了一把。”


  李卜重重哼了聲:“周硯山據說是張瑞先破格納進翰林院的,進入翰林院之前就是泰山學府的一名學生,都說他這個人學富五車,才高八鬥,我一個粗人看不出他肚子裏是不是真有恁些墨水,不過這個人看麵相就知道心術不正。”


  這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或還可一聽,但他評論周硯山之前已經呷了一缸醋,主觀臆斷下不免有失偏頗,更像是吃味的警告。


  可今日羅珺的進步羅敷是看在眼裏的,對他的說法便不大認同:“別的不論,他授課還是有些真本事的,況且他在翰林院供職,今日不過張瑞先病重他來代課,明兒就走了,又不是常見,也值得你酸?”


  他抖抖袖子:“最好如此。”


  羅敷回頭看著他笑:“你何時又學起了算命,看麵相就知道這個人品行如何?你說他心術不正,可我看他五官端方,倒是有種正人君子的氣度。”


  果不其然他立刻急眼:“正人君子?這世上披著人皮的狼可多了去了,生的端正不代表品行端正,殿下見過人麵獸心的人還少了?這都看不透?”


  羅敷揶揄的笑:“倒是不少,人麵獸心嘛……麵前不就站著一個?”


  李卜磨磨手掌:“這兒沒外人,要不我這就禽獸一個給殿下看看?”


  羅敷清清嗓音,即刻正色道:“好了,不鬧了。”


  “我看人一向很準,殿下若是不信,等我把周硯山祖宗八輩都抄底查一遍就知道了。”


  他這醋性大起來簡直能酸死人,羅敷曉得他的脾氣,揮揮手也就隨他了:“你不嫌麻煩就去查,隻有一點,別亂給人扣帽子就行。”


  “你還護著他?”


  “我怎麽護著他了?”


  “我若是想給他扣帽子,明兒他就得上斷頭台,何至於麻煩人去查?”


  素婉聽見了,撇撇嘴。


  往後可千萬別有哪個不開眼都來招惹羅敷,就李卜這一關就沒人能過去,想過?除非你大的過定國公。


  成婚這件事,羅敷基本上沒操過什麽心,全權交給禮部去辦,她隻要婚服送來試試婚服,確認一下當天流程,別的也沒什麽需要她特意囑咐的。


  但李卜很上心,幾乎一門心思都撲在了這件事上,旁人看了都佩服的直豎大拇指,每天光軍機處就夠忙的了,他居然還能日日都抽出半天時間來去禮部,這壓根兒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當然,現在他又多了件忙的,就是讓人去查周硯山。


  張瑞先的病太醫說得好好兒修養一段時間才能複原,張瑞先才接過教授皇帝這麽重要的差事結果身體就這麽不爭氣,跪在羅敷麵前一個勁兒磕頭說自己辜負了她一片期望。


  張瑞先也算朝中老臣了,還拖著病體,羅敷也不忍心看他這樣,忙叫素婉把人扶起來賜座。


  “張大人的心本宮都明白,可病不病這種事也不是人能控製的了的,既然張大人有心無力,那本宮就跟翰林院的各位再商量商量,讓他們推薦個人出來。”


  張瑞先道:“殿下,臣倒有個人選,先前過來的周硯山周少學,此人學識耐心俱是上佳,雖然臣無法為陛下授課,但每日課業可以在家中排好,由周少學為陛下講授。”


  周硯山。


  好是好,但.……

  羅敷猶豫片刻道:“周少學的確有些本事,但畢竟年輕,陛下還是個孩子,有些地方恐怕照顧不到,翰林院中可有已經成家有過孩子的?多個穩重些的教授陛下,總強過他一個人手忙腳亂。”


  張瑞先想了想,說有,便又給羅敷介紹了一個人選。


  這樣也好,兩個人更加穩妥,授課時也能相互監督,而且,即便讓李卜那個醋壇子知道了,應該也不能說什麽了。


  張瑞先辭了羅敷回到翰林院,單把周硯山叫出來,臉色為難又有些無奈:“我已經跟長公主說好了,今後就由你為陛下授課,隻是長公主不放心你一個人,還叫了孫少學,大抵也有相互監督之意,你當心,別叫人抓住什麽把柄。”


  周硯山笑著行禮謝過,隻是那笑卻不達眼底,看了竟有種陰涼之感。


  傍晚下值,周硯山辭過一眾同僚回家,他待人溫和,又樂於助人,翰林院裏的人都願與他交好。


  隻是他的好是對所有人的,讓人覺得親切的同時,又給人一種疏離的感覺,好像誰都是他的朋友,但他又好像跟誰都不大親近。


  翰林院隔著不遠就是禮部,周硯山遠遠看著前麵停著兩輛馬車,一輛是中書侍郎家的,一輛是定國公的。


  方才與人道別時臉上那笑容忽然就沒了,他眼睛看著中書侍郎家的馬車,腳下卻是朝著李卜的馬車那兒去的。


  到了馬車前頭,他行禮拜道:“下官見過國公。”


  馬車裏頭無人應,李卜站在禮部門口,見狀未忍住笑:“周少學,本官在這兒呢。”


  周硯山左拳握緊,轉了個方向再拜下去:“下官見過國公。”


  李卜步下台階,走到他身側,壓住他肩膀拍了拍:“挺結實。”


  周硯山是讀書人,哪禁得起他手下的力道,當即就白了臉:“國公謬讚。”


  “算不得謬讚,本官沒記錯的話,你之前習過武,隻是半途而廢沒練成,為何放棄了?”


  他在查他。


  周硯山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也不對他隱瞞,直言道:“原本練功是為了強身健體,後來沒注意,傷到了筋骨,所以就這麽荒廢下來了。”


  “是嗎?”李卜這語氣擺明了是不相信他。


  嗬嗬笑兩聲,指著旁邊那輛馬車又問他:“中書侍郎家的小姐在這兒半天了,是等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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