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離愁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一轉眼，又到了天氣轉涼的季節。
黃土夯實的場地上，大中小三人正在赤身練武，身上陣陣白氣升騰，呼喝聲傳遍整個高府。
練習結束，師徒兩席地而坐，靜默不語。
……
“你為什麽一直躲著我？”
周良無奈的看著眼前身著月白直裾的女子。
女子胸口微微起伏，插在青絲中的步搖流蘇左右晃動，蔥白的脖頸墜有瓔珞，粉色的耳垂上掛著兩個美玉做成的耳墜，她用美目瞪著周良，語氣頗有埋怨。
“我整日忙於習武，何來躲著你一說。”
眼前的女子名為蔡昭姬，自從去年見過一次後總是喜歡來與周良談天說地，每每開口都是引經據典，可憐他一個理科生，壓根說不出什麽來，每次隻能尷尬附和，簡直傷自尊。
“你可真是個呆子，光練武不看書怎麽行。”蔡昭姬鼓起腮幫，滿臉不開心。
“隻有練武才能保護重要的人。”周良的腦海裏浮現周平離開時的小小背影，兩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重要的人……”蔡昭姬低頭輕聲呢喃，雙手藏在身後，腳尖忍不住在地上輕輕滑動。
“喂，呆子。”
“嗯？”周良不明所以的回頭問道：“怎麽啦？”
“明日我便要隨爹爹回洛陽了。”女子眉宇間有些煩憂，聲音較剛才低沉了許多。
“知道了，你之前不也經常回去嗎？”周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在琢磨該怎麽和師傅告別。
“這次不一樣。”蔡昭姬心裏默默說道。
想到將來，她眼眸逐漸氤氳，呆呆的看著幾步之遙的背影，一如那個黃昏的下午一樣偉岸。
英雄救美，很俗套古老的橋段，她在時常聽到府上的丫鬟們在討論，聽見她們幻想能有一位英雄在她們落難時出手相救，每每這時她總是啞然失笑，說她們天真愛想。
但是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蔡昭姬才明白那些被救的女子為何這麽輕易就把一顆芳心給了別人。
“呆子，你能送我個禮物嗎？”蔡昭姬紅著臉不敢抬頭，她悄悄拭去眼眶的水珠，用小手捂住嘴巴，臉頰緋紅滾燙。
我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真是太不知廉恥了。
蔡昭姬心中懊惱，抬頭見周良還在悶頭往前走，又把腦袋垂下去，眸子裏更是填滿幽怨。
真是個呆子，呆子，臭呆子。
臭呆子，都不理我，還在一直往前走。
她氣鼓鼓跟在周良身後，用力踩踏周良的影子，好像能夠把影子踩疼似的。
忽然，一支簪子出現在她的視野裏，翠綠的簪子上隻有一支翩然的蝴蝶，好似下一秒就要飛走一般，除了蝴蝶以外再無其他點綴，顯得格外樸素。
“送給你。”周良不會挑選禮物，隻覺得她頭上戴的太過繁複，不如這簡單的好看，便買下來送給蔡昭姬。
蔡昭姬雙眼放光，伸出蔥白的手掌接過簪子，翠綠的簪子還帶著他的溫度，她不自覺握得很緊，抬起頭見到那雙璀璨的眼眸，她又紅著臉低下頭，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謝謝你，呆子。”
她輕輕取下頭上的步搖，三千青絲如瀑布墜落在肩頭，她把步搖遞到周良手裏說道：“我要回去了，這個送給你。”
說罷，她提著裙擺小跑著離開了，手裏還緊緊攥著翠綠的簪子。
拿著蔡昭姬遞來的步搖，上麵淡淡的幽香縈繞他的鼻尖，周良出神的望著那道離開的倩影，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發芽。
久久之後，他把好看的步搖貼身放好，往高府走去。
……
高府的晚宴隻有三個人，高靖、高柔還有周良。
“爹爹，你今天怎麽不說話了，孩兒背《史記》給爹爹聽。”武官的家裏並沒有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飯桌上說話是常有的事，高柔不知道為何一向健談的爹爹為何如此沉默，但他能看出爹爹的不開心。
高靖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好孩兒快背給爹爹聽聽。”
晚餐在高柔稚嫩又清脆的背誦聲中結束，周良沉默著跟在高靖的身後，他想了一整天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師父開口。
“保重。”
周良愕然看向前麵的背影，沒想到最終還是師父先開口。
“亂世將至，師父也多保重。”雖然高靖看不到，但周良還是規規矩矩的對著他的背影行了一禮。
翌日清晨，周良把連夜寫好的信放在桌上用鎮尺壓好，借助院子角落的樹木越過牆頭，悄然離開高府。
書信裏麵寫了他對於天下大勢的分析。
當然這些都是他瞎吹的，他知道黃巾之亂馬上就要來臨，通過結果反推理由還是聽容易的。
他記不得曆史上高靖的命運軌跡，隻好根據各種現象胡謅一番，目的是為了讓他的師父高靖相信確實有亂世，然後早做準備。
“老爺，奴婢喚周公子時他一直沒有回應，老爺快去看看。”一名丫鬟急急忙忙找到正在練武的高靖說道。
府上都知道自家老爺對這個兩年前來到高府的周公子喜歡的緊，今日稍感不同尋常便連忙過來稟報。
“知道了，下去吧。”高靖手裏的拳路一滯，長歎一聲，揮手讓丫鬟離開後一個人站在練武場上久久沒有動靜。
許久，又是一聲歎息，高靖緩步朝周良的住處走去。
推開房門，屋子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兩年前自己這個徒兒不要丫鬟，高靖以為他是故作姿態給自己看。
沒想到兩年來周良從沒使喚過丫鬟和下人，萬事均是親力親為，讓高靖不得不佩服。
屋內的擺設很少，除了一張床一張桌以外就隻剩許多架子，上麵整齊的放著竹簡，這是周良兩年內看過的，一開始看得很吃力，時間久了倒也能順暢的看下去。
高靖的目光最後落在桌麵的那一張紙上。
“好小子，還以為和我一樣隻是個武夫，沒想到竟是文武雙全。”
對於周良留信上的內容，高靖自然是相信的，當即便著手準備去了。
“可惜就是字有點醜。”離開的時候，高靖砸著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