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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造化弄人

  對於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畫皮師,他們不僅僅是在飲食上的精細,在許多事上眼裏也容不得半粒沙子。


  比如鐵律方麵

  他們從不會講什麽情麵,而且身份越尊貴者越珍惜他們的羽毛。


  無相穀中畫皮師雖多,有資格擁有執法身份之人卻少之又少,四方勢力也不過近百人而已。


  所以一幅少年的肖像一紅蓮便足以讓無相穀掀起軒然大波了。


  執法而犯法,涉及的不僅是個人,代表的是整個勢力對幾大鐵律的不滿。


  隻是時隔一月,‘紅蓮’既沒有給出個說法,也未交出犯律之人,完全一副什麽事也沒發生模樣。


  於是,三大勢力宗主聯袂而來,共同對‘紅蓮’施壓,欲討個說法出來。


  “已是一月了,妹妹沒什麽好說的嗎?”彥雨巧笑著看麵前女子,“聽說是澄雲師侄,可是真的?”


  “嗬!”鳳舞嬌冷笑了下,“澄雲近日蹤跡全無,誰知是何人所為?”


  “可,按規矩,若鳳宗主七日後還不能交出人來,我等可是要下挑戰書的,鳳宗主可想好後果了?”柳秋白微笑提醒。


  “七日後,若找不到澄雲,即使爾等不提,我也會向三位領教高招。”鳳舞嬌冷冷說。


  冷眸掃過麵前三個風姿綽約之人,鳳舞嬌清楚他們靚麗的外表下早已幾近蒼老,這是他們聯袂相逼的原因。


  十幾年前,她頂著他們的壓力撐起幾近殘敗的紅蓮,蹣跚而行,如今三方勢力即將新人換舊人,而她卻還有幾十年可站在這裏,所以他們這是在為後人們鋪路。


  “哦?看來妹妹近幾年技藝大漲了?”彥雨不以為忤,輕笑了下。


  這女子還是跟當初那般驕傲,不過一人擔起三方勢力的壓迫,她也的確擔得起這份驕傲。


  “這便不是彥宗主操心的了。”鳳舞嬌淡淡道。


  “既如此,七日,君某靜候鳳宗主答複,莫要食言。”君莫笑冷淡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就此告辭。”


  “吾等亦然,告辭。”柳彥二人也不再停留,一拱手,大步離去。


  “不送。”鳳舞嬌冷淡說了聲,看著三人漸漸消失,眸子中開始跳動冷光。


  近一月都沒找到蹤影,她不信那丫頭會有這份能耐,必然是有人搞鬼。


  ……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離開三年,一切似乎依舊一點未變。


  雲飛揚循記憶行走在草木隱徑間,不急也不能急。


  心亂而迷途忘返。


  這是在無常山上的忌諱,心亂是登不上去的。


  過半山腰,可見不遠處小徑顯形,分數叉,分叉口處等了二人,看著似乎有些焦慮。


  “凡聆,月寧?”雲飛揚怔了下,下意識喊了聲。


  “雲飛揚,你可回來了,快回去,快點。”略有些孩子氣的青年眸子一亮,又焦急起來,拉著雲飛揚就往山上跑。


  “怎麽回事?”雲飛揚一邊被拉著跑,一邊皺起眉頭問。


  “山主……看不到上天的指引了。”後麵跟著的青年麵色變得有些慌張。


  “嗯?怎麽會這樣?”雲飛揚腳步一頓,被前麵青年拽著不由一個趔趄。


  前麵的青年連忙停下來扶了扶雲飛揚。


  “不知道,前幾天從觀梅峰上下來了個老前輩,也不知什麽人,不過師叔師伯們都很敬畏他,然後第二天山主就出事了。”後麵青年快速解釋。


  “這麽巧?”雲飛揚眉頭大皺問。


  “具體我們也不知曉,反正山主說叫你上去,馬上。”略有些孩子氣的青年快速說,頓了頓又補充說,“午時之前必須上山。”


  雲飛揚本來還想多問,抬頭看了看天色,距離午時也差不了多少,便將到嘴邊的話咽進了肚子,改口道,“那快點。”


  占卜之術,天時很重要,這點常識雲飛揚自然清楚得很。


  一夥兒人連沐浴齋戒也省了,便火急火燎上了山。


  然後,他們看到眼前的場景都怔了下。


  無常山依天地指引,崇尚天地自然,所以設有上天台與祭地台溝通祭奠天地。


  但一般隻有歲末年初或者重大事件,比如山主繼承,無常山弟子才會登上祭地台,山主登上上天台。


  可如今幾乎所有的灰色長袍弟子都站在了祭地台上,也不知何故。


  見雲飛揚過來,一白色長袍老者上前,也不多說,隻是衝他點點頭,示意跟他走就是了。


  雲飛揚隻能無奈跟隨。


  才回來便被領著到處跑,雲飛揚真是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老者將雲飛揚領去了山主房前,示意他自己進入,便轉身走了。


  雲飛揚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叫住。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雲飛揚總覺得那長老有些欲言又止。


  搖搖頭,不再多想,雲飛揚上前敲了敲房門。


  這裏三年前他常來,畢竟這房間的主人是他師父。


  “進來。”房間裏傳來聲音,蒼老無力。


  雲飛揚眉頭一皺,心裏有些很不好的感覺,推門進入。


  房間裏盤膝坐了個老人,須發皆白,麵部有些鬆弛顯得皺紋縱橫,所以看著特別蒼老。


  若蕭風在這兒必會有些吃驚,因為這老人是那日接待蕭風上山的為首之人,隻是十幾日時間竟似乎蒼老了至少十載。


  老人麵前擺了個水晶球,以前是發著淡淡幽光的,似乎浩宇星空,現在不知為何已經炸成了一半,幽藍色的碎片撒了一地,除了顏色古怪些,與普通瑪瑙碎片沒什麽兩樣


  雲飛揚微微愕然了下,“師父,這是……”


  “過來。”老人轉過頭去,隻是眸子明顯是空洞的,有些艱難抬手,衝門口方向揮了揮。


  “您……這是怎麽回事?”雲飛揚有些不知所措,“怎麽會……這樣?”


  他清楚窺測天機,總要付出些代價的,可也不可能三年似乎是過了三十年這般啊。


  “為師卜到了些不能卜的東西。”老人不在意笑笑,“對了,為師還卜到你有貴人相助,這三年,應該不錯吧?”


  “師父……”雲飛揚哪有心情說這些,可剛要說話又被老人打斷了,“為師還給自己卜了一卦。”


  雲飛揚心裏一咯噔,占卜師最忌給自己卜卦,可師父竟然不顧及這些了,他心裏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老人嗬嗬一笑,抬手摸索著摸了摸雲飛揚的臉,“長高了,也穩重了,今日及冠吧?”


  雲飛揚想了想,好像是,便點了點頭。


  老人笑得愈發開懷,“所以呢,為師今日將山裏的弟子都叫過來了,想著行及冠禮,順帶著讓你直接擔任山主,為師也放心。”


  雲飛揚一下子呆住,這是什麽意思?

  之後,老人再說了什麽,雲飛揚沒聽清楚,一直渾渾噩噩的,出了老人房間,腦子裏還是一片混亂。


  沐浴,行衣冠之禮,雲飛揚感覺他自己似乎行屍走肉,直到一聲整齊有力的“參見山主!”才把他驚得略略清醒了些。


  抬眼看時,祭地台上,數千年輕弟子整齊而立,一身灰色長袍,出塵脫俗卻有種難以言明的蓬勃朝氣。


  不知為何,雲飛揚心裏陡然生出一種莊重自豪感。


  而雲飛揚卻不知,此時此刻,在他突然意氣風發時,不遠處有兩個老人正靜靜看著他。


  一老人推著輪椅,一老人坐在輪椅上。


  輪椅上的老人見此欣慰勾起嘴角,然後緩緩閉上眸子。


  而老人眼中,是一片似乎幽暗宇宙的虛無世界,其中有個少年,盤膝而坐,周身光華縈繞,而世界四角,四靈正在演化,成形,最後卻在少年的一聲清斥中怦然炸裂……


  老人沉沉睡去,再不會醒來,而他占卜的結果也將隨他的長眠永遠深埋在歲月長河裏。


  推輪椅的老人心有所感,低下頭,笑了笑。


  識雲一定知道了個大秘密,可誰也不會知曉。


  好奇心真的會害死人的。


  他忽然想起那個人說,他與下一屆山主是有些淵源的。


  那,他無動於衷可曾料到會造成一個人的死亡,可曾想過以後麵對他的好友時該如何自處?


  老人又搖搖頭,其實他不是也是木然看著這個老人,直到現在嗎?


  這個最僥幸的意外巧合,埋下了幾十年甚至數百年後的一個真相,或許也會成了歲月裏的又一件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


  江湖,不到真瘋了,是無論哪一方勢力都不會主動去招惹煞島內之人的,因為那裏的人都是狼,貪婪,冷漠,沒有任何原則。


  所以,煞島的天下最是混亂,也最是平靜。


  這些天,忽然的劇烈爆炸聲,突然的青煙彌漫,聚散的孤傲毒師,一切再正常不過。


  隻是沒有人注意到,每一次爆炸聲,每一次煙霧彌漫,正常人都是遠離,卻總有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


  他是近日才進來的人,似乎一點不怕毒,能將所有的毒歸為己用,而且氣息會以難以察覺的速度一點點增強。


  ……


  大雨滂沱,打在屋簷窗戶上,激起無數水花。


  青堰縣縣衙內,一身青色官服的中年文士有些焦急地來回走動,眉頭緊皺。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衙役氣喘籲籲跑到門口,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喊。


  “有什麽情況,快說!”中年文士循聲望去,快跑兩步問。


  “暴雨越下越大,怒濤江水位又漲了兩尺,已經超過警戒線了。縣裏人手又不夠,根本加固不起來,江城城氶請示是否讓村民們先撤走。”衙役咽了口唾沫,快速說。


  “豬腦子嘛,這個還用請示,人命要緊。快讓他安排百姓們撤離,盡可能搶救財物。”中年文士心中一驚,沒想到雨水漲勢會如此之快,而最令文士氣惱的是,這種事竟然還需要請示,這麽一來一回,即使緊急回複也需兩個時辰以上,不是胡鬧嗎?以他的涵養,也不由爆了句粗口。


  “是。”衙役連忙應了聲,還沒喘勻氣,又忙不迭跑了出去。


  中年文士看著衙役離去,長長歎了口氣,望著屋簷下連成線的雨絲,心中愁苦不已,“看來這次水災難以避免了。”


  同一幕在怒濤江水位極高的沿岸另外兩大縣區亦如此上演。


  人力有時候在天災麵前如此無力。


  ……


  桂陽縣城一家小商閣裏,好像瘦了一點又好像沒瘦的胖球兒看著厚厚一遝收據,心裏幾乎要哀嚎。


  兩千萬兩銀子就這麽打水漂了,他就搞不懂就是蕭風要賑災也不需要這麽多啊?這可是市場的近半餘糧,難不成還真做米麵買賣?

  然後,他又想到以後保存防潮等等一係列的考慮,雖然早已經安排好了,可一想到還要花銀子,他終於忍不住哀嚎了起來。


  ……


  接下來的幾天,雨水仍然無休止地下,怒濤江的水勢也愈漲愈高,人在壩上似乎彎腰便可碰到水麵。


  形勢愈發危急。


  剛開始,還有壯丁扛土袋上去,可隨著水勢上漲,便再沒人敢上壩了。


  而最令人擔憂的是水壩搖搖欲墜,卻硬是不潰,便是不懂水利的人也曉得如此一來,若此時潰壩,影響的不僅是附近的村寨城池,估計大半縣區都會被波及。


  這般又僵持了兩日,並沒有等到水位退下,水壩還是潰了。


  正如人們所想的那般,怒濤江真成了怒濤,洶湧的洪水席卷了大半青堰縣,甚至還波及了桂陽縣。


  隔日,距離青堰縣不算特別遠的雲貴縣,稻黎縣也潰了壩,受災情況隻差不好。


  即使附近的村民早已拖家帶口地提前離開了怒濤江附近的家園,狂濤怒浪仍吞噬了不知多少逃難的百姓。


  人命此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不知多少百姓背井離鄉,各自逃難,一樁樁妻離子散,骨肉分離紛紛上演。


  這次的水災幾乎數百年不遇,涉及範圍之廣前所未見,不僅僅是直接的水災,還有因為災民太多未來得及疏導,導致未被洪水破壞的地區如蝗蟲過境,哀嚎遍野。


  一切宛如人間煉獄。


  蕭風坐在翎雕上恰好經過,俯視時看到,怔了怔,然後無奈笑了下。


  這是天災,即使是他也隻有被動的份兒,雖然他有一個很大膽的猜測,可他還不願嚐試。


  而且,或許,這一切不過是開始,更大的災難還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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