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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天地棋

  所有的交易,都是建在利益的前提上的。


  三位帝君與少年,一方以整個江湖為注,一方以己身生死為賭。


  是否對等,山頂之人心中都有計較。


  少年轉頭看唯一未點頭的男子,“溪風帝君呢?”


  蕭武天也在看著少年,神色似笑非笑,“出路不止這一條,不是嗎?”


  夜熙彥與嶽雲騰麵色皆一凜。


  少年淡然一笑,並不回答,“在下人微言輕,規則如何定,三位決定,如何?”


  蕭武天哈哈大笑,“好!”


  夜熙彥與嶽雲騰的麵色卻有些難看。


  祭台中央有一棋盤,藏於地下。


  天地為棋盤,氣運為子,氣象為勢,大勢所趨判棋局輸贏,故稱之為天地棋。


  如今,四人便以之對弈。


  舍凡棋以氣運作子,每一步的落下看得不僅是人力還有天意。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紙上談兵,而是可能成為現實的預言。


  天意難違,逆天而行,便是想落一子也難。


  看得是福薄福淺。


  這是對弈,也是試探。


  一子落下,天地便是風雲變幻。


  這是天地大勢的變遷。


  山上,四人對弈。


  山下,無數人觀測天意。


  清晨至黃昏。


  鬆山雲層聚散離合,漸漸有蟒龍相爭之勢,愈演愈烈,逐漸纏繞廝殺,雲層翻滾不休,氣象萬態。


  山下能看懂之人看得津津有味,看不懂之人則開始麵麵相覷。


  隻是沒多久,所有人都麵麵相覷了。


  龍蟒之爭沒有勝負,突然就消散了。


  山頂上,棋局沒有勝負,因為四人同時棄子。


  蕭武天淡淡說,“今日到此,他日再分勝負,如何?”


  少年平靜頷首,“可以。”


  四人都很清楚做人逆勢如飲酒,順勢如倒茶的道理。


  地下一陣輕微聲響,白玉棋盤緩緩回歸地下。


  四人幾乎同時起身。


  嶽雲騰由衷感慨,“若你生於千年前,這天下或許不止三國。”


  少年搖了搖頭,輕輕說,“沒有如果,他們想這天下三國,這天下便隻能三國。”


  三人心中皆是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


  夜熙彥輕笑說,“飄緲公子知道得倒是不少。”


  “在下知道的也不多。”少年搖頭,頓了下又說,“隻是這次知道得多了些。”


  三人不置可否,他們也知道了不少東西。


  蕭武天淡然道:“既如此,江湖,隻要那條線在,孤便暫且不插手,算是給飄緲公子的麵子。”


  “孤亦然。”夜熙彥與嶽雲騰點頭道。


  “多謝。”少年微笑頷首。


  四人雲淡風輕走下祭台,麵上笑得同樣春風和煦。


  下了台階,三位黑袍男子準備下山離去,少年卻打算明日再走。


  蕭武天回頭說,“孤的提議,飄緲公子不如考慮一下。”


  少年微笑回答,“考慮便不必了,隻是希望三位莫要有臨別贈禮才好。”


  四人便灑然而笑。


  臨別,豈會沒有贈禮,可如今沒有必要了。


  他比他們想得都識時務得多,當然也驕傲得多。


  三個長匣原封不動送回馬車,與三輛馬車一起遠離了鬆山。


  一切與來時一般無二。


  隻是馬車上的人對飄緲樓的態度卻徹底改變了。


  飄緲樓竟不是他們想突破的那個點,而更複雜得多。


  因為那龍蟒之爭氣象中的龍不是三人,而是那飄緲公子。


  三國氣運竟然比不得那一人的龐然大勢,這何其荒謬。


  所以無論勝負,這棋局現在絕對不能有勝負。


  他們退步是因為不得不退,那人退步卻是表明他的態度,山河浩瀚,萬人膜拜,皆入不得他的眼。


  他們放心,卻也一點不放心。


  總之,一場鬆山之約,來得悄無聲息,結束得亦悄無聲息。


  本以為的瓢潑大雨,本以為的雷鳴電閃,本以為的劍拔弩張,都沒有出現,不是不想有,而是不能有。


  那一局棋,一人硬生生逼了三國妥協。


  隻是以後是否也是如此,卻是誰也不知了。


  便好像鬆山頂的殘局,再起局時真的會是如現在這幅局勢嗎?


  三位帝君離去後,又有一個人上了山。


  青衫書生悠悠然鑽進鬆山,牽著那隻黑色大狗,同樣沒有受任何影響,而且也沒有人發現。


  他登了台階,入了祭台,隻是風雲沒有變幻。


  他看了棋局,將整個棋局徹底打亂,雲端異象也沒有顯現。


  然後,他去找了少年。


  夕陽已經墜入西山,沒有萬千的彩霞漫天,萬千的雲氣早已被人擾散。


  少年坐在樹杈上,靠著樹幹,看著書生靠近,並不意外,也不出聲阻攔,輕輕說,“你不該來的。”


  書生微笑,“我很開心。”


  少年歎了口氣,他即使與那三位帝君閑談也能心靜如水,可現在與這書生說話卻感覺說不出的疲憊,“你或許應該再晚些來說這句話的。”


  “是,可我覺得現在也沒什麽。”書生輕笑,“畢竟我又不會逼你。”


  兩人對話,樹下的白鳥便不知為何開始戰栗,靠著的大樹也抖了起來,樹葉聲颯颯作響,連帶著少年也被晃得有些頭暈。


  少年跳下樹,這次沒有跳到白鳥背上,而是稍稍遠了些,“所以,你來幹什麽?”


  “來看你一眼,順便告訴你,天命難違。”書生溫和說,“好了,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然後,他微微笑了笑,擺擺手,真這麽走了。


  少年眸色卻變得複雜至極。


  他清楚書生是什麽意思。


  與那三人手談時,他能清楚感受到,有些位置即使以他們的身份去落子都勉強,可,於他,沒有任何阻礙。


  是的,這是天命。


  像書生以前說的那般,這世上或許不會再有其他人有這份殊榮了。


  可他卻不喜歡,也不想要,那種為人擺布,似乎他人鋪好了路,而他隻需踏上去,且不得不踏的無可奈何,讓他幾乎崩潰。


  這些,他明明可以自己辦到的,可現在,這些,於他好像是在做別人的牽線木偶,這是他最難以接受的事。


  占卜師說命由天定,他一直不信命,如今卻要一直為命運擺布。


  少年微微攥起拳頭,緊緊咬住下唇,眸子中開始醞釀一種叫瘋狂的情緒。


  他無奈,卻不甘。


  可半晌後,他深吸了口氣,閉上眼,又緩緩鬆開了拳頭。


  再睜眼時,眸子恢複清澈平靜。


  他還不能瘋,至少江湖之事告一段落之前不能瘋,自己犯下的錯總要自己來償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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