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辯論

  李向說的這段話出自《論語?子路》中,說有個叫樊遲的人去請教孔子如何種地,孔子說這方麵不如老農,又請教他如何種菜,孔子又說他不如菜農。樊遲走了後,孔子就說樊遲是個小人。


  孔子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他覺得在上位者隻要重視禮,老百姓就不敢不敬畏;在上位者隻要重視義,老百姓就不敢不服從;在上位的人隻要重視信,老百姓就不敢不用真心實情來對待你。要是做到這樣,四麵八方的老百姓就會背著自己的小孩來投奔,哪裏用得著自己去種莊稼呢?


  這正是李向想要問王通的,難道真的是這樣嗎?

  王通對於論語當然是倒背如流,更是鑽研了一輩子,李向一說出來,他便說道:“這正是孔聖人所說。”他剛才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一點,現在李向居然說了出來,恰好是正和了他的一時。


  “都尉,連孔聖人都說‘'小人哉!樊須也!’,可見他也是對學習這些東西是不讚成的。”王通笑眯眯的捋著胡須看著李向。


  曲先生緩過來了,一下子又站了出來道:“不會種莊稼,你們吃什麽?”


  李向鼓掌道:“說的好!”轉頭看向王通道:“老先生,剛才曲先生說的真是在下的意思。孔聖之所以這麽說,那是因為他覺得隻要學好了詩書禮樂,懂得了仁義禮智信,就不會再有百姓受苦,人們的生活也就會好了。”


  “但真的是這樣嗎?”李向的眼光從三人臉上一一略過道:“幾百年間,不論那個朝代,老百姓們要是不懂得如何種莊稼,如何種菜的話,我們估計早就餓死了,哪裏還會在這裏高談闊論。試問學會種地真的沒有用嗎?”


  “你這是曲解聖人的意思!”王通身後的先生站了起來,臉紅脖子粗的斥道:“孔聖人說的是士人不應該去學習這些東西,他們懂得了仁義禮智信,就是為了報效朝廷的,怎麽會和賤民混為一談!”


  李向本來笑眯眯的說著話,但一聽到賤民時,麵色凜然一變,眼神猛地盯著他看了半天。弄的先生張張嘴,後麵的話生生沒有說出來。


  李向冷哼一聲道:“好個賤民,我請問先生,誰是賤民?難道先生的先祖生下來就是高官,就是士嗎?”見這人有些緊張,他也不再去看他,直接對王通道:“朝堂上那些官老爺們有多少是繼承了父祖的官位,到了今天的地位,他們的先祖又是如何當上官員的,難道他們不用吃飯,不用種地嗎?”


  王通幾人見李向有些生氣,心中也開始擔心起來。本來說好是辯論的,可誰知道一句賤民就叫李向動怒了。王通咳嗽一聲想要說話,李向直接製止了他,繼續道:“孔聖人能說出那樣的話,那是因為他在的那個年代,還沒有達到像現在這樣的認知。幾百年過去了,朝廷再更迭,百姓們的想法也隨著再變化,早就不是當初的樣子了。”


  “剛才說道士,我想問一下幾位先生,士農工商難道真的就除了士以外,其他人就沒有作用了嗎?”李向瞪著剛才說話的那位,那位直接坐下,再不敢說話了。


  王通接著道:“士農工商,自古已然,士是來管理國家的,當然要地位超然,不然下麵的百姓怎麽能聽他們的話,國家早就亂了。”


  “那我倒要問問王先生,你說現在也是士在管理國家,為什麽會弄的民怨沸騰,到處都是造反的人呢?”李向冷笑著反問。


  “這是朝廷沒有聽取士的意見,讓百姓受苦了,隻要陛下能夠重視士的建議,實施仁政,天下一定會太平的。”王通自己說著有些傷感。


  李向這才稍稍消了些氣,他估計王通要說是百姓們的問題,可人家也說了這是國家的問題,沒有將這些責任推給百姓們,倒是叫李向對他的看法又有了些變化。隻是王通避重就輕的將責任又給了皇帝,讓李向心裏有些發笑。這些老夫子們還真有膽量,敢拿皇帝說事兒。


  李向不做評價又道:“就像先生說的,既然士是來管理國家的,那麽農工商又是幹什麽的?”


  王通要說話,李向接著道:“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沒有他們的辛苦,朝廷也還是散沙一盤的,先生認為如何?”


  另一個老頭子站了起來,先是給李向施了一禮,偷眼看了一下李向的表情,見他現在沒有多麽生氣了,這才道:“都尉說的這話雖是對的,但前提是要有士的管理啊,沒有管理,他們照樣是不行的。”


  曲先生再次站起身辯道:“照先生這樣說,那遠古洪荒年代,三皇五帝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的士來管理,為什麽從那時起就有了農工商呢?”


  李向對曲先生還真是越看越喜歡,這個人真有意思,每次都是在關鍵時候站出來發聲,叫三個老學究如鯁在喉的不舒服。他對曲先生笑笑,又轉頭看看說話的那個老頭子。


  老頭子一下子被噎住了,有些木訥,王通想要張嘴,但一時間又找不到好的證據來反駁,最後隻好閉了嘴在那裏生氣。


  李向這才道:“曲先生說的好,穩富活正是農工商對國家,對朝廷的作用。”


  他走到窗前,用手指指外邊的青山綠水,不無感慨的說道:“這是多麽好的一片江山啊,我們的先祖用他們頑強的意誌和不屈的精神,為我們這些後代兒孫留下了這片富饒的土地,我們就應該好好的將他們守護下去。”


  “穩,正說明了農民不可或缺的地位。曆朝曆代都重視引進或推廣農作物新品種,改進農具,興修水利,編著農書,這就是很好的例子。隻有大多數農民過好了,朝廷才能實現長治久安的目的。”


  李向開始說出了他的觀點:“富,是說作工的百姓也是重要的一群人,他們給朝廷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小到座椅板凳,大道亭台樓閣,再到衣食住行、修橋補路,哪裏沒有他們的成果,難道這些還不能說明他們的重要性嗎?”


  “再說商人,人人都說商人重利,確實,商人這個群體本身就是這樣,但這能說明什麽?沒有商人,別說朝廷了,就是再做的眾位能有吃穿用度的東西嗎?不通過他們交易,我們會有吃的,穿的嗎?沒有他們朝廷會有大量的錢財來建設地方、征討外族嗎?他們活躍在各個行業中,用他們的頭腦,給我們的生活增添了多少生機和活力,你們難道沒有感受到嗎?”


  李向回轉身看著幾人,饒有興趣的笑道:“不知小子說的,幾位老先生是否認同呢?如果認同的話,那就不要將士農工商生生的割裂開來,他們一直都是一個整體,是地位一樣的人。”


  聽完李向說的,無憂眼神中閃閃發光,她早就知道李向的本事了,但還是被他這些話打動了,這是個多麽神奇的人啊,他腦中到底有多少新奇的東西啊。在這個學而優則仕的年代,他竟能發出這樣鏗鏘有力的聲音,打內心裏無憂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


  長孫無忌和魏征也同樣對李向驚為天人,一再創造奇跡的李向再次將他們的認知改變了。不是沒有人知道這樣的道理,隻是沒有人敢於站出來說這些話。現在的李向在他們的眼中,如同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英雄一般,無所畏懼。


  倒是曲先生一如既往的激動,聽完李向說的便使勁兒的叫好,已經忘記了自己現在還是一個病號兒,沒叫兩句又劇烈咳嗽起來。


  三個老先生胡子一翹一翹的,有些不忿,但又無從張口,最後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李向得意的笑容。王通隻好歎口氣道:“都尉言語犀利,老朽佩服了。但老朽不知這和咱們今日要辯論的事情有何關聯。”


  另外兩人一聽,好像馬上找到了底氣,也跟著道:“是啊,咱們今日要說的可是學院教授什麽書籍的事情,都尉顧左右而言他了。”


  李向嗬嗬一笑道:“有關係的,很大的關係。”他大步走到沙發前道:“既然士農工商都是朝廷的柱式,那為什麽朝廷的學院中隻能教授關於士的東西,而忽略了農工商的內容呢?”


  李向從桌上拿起一套魏征給準備好的教材,指指道:“小子鬥膽編寫了這部教材,就是看到了眼下學院中這方麵的不足,便要求學生們都要學習這些農工商的東西,待學而有成後,也好為朝廷做更多的貢獻。”


  三個老頭子更加無語了,原來李向說了這麽多在這裏等著他們呢。他們怎麽知道李向原來那個年代已經將辯論研究的很透徹了,什麽論點論據,怎樣組織語言,怎樣引誘對方跟著自己走,那都是一整套流程,對付他們,李向是綽綽有餘。


  本來李向還擔心這三人引經據典和他說上一番的話,他還真怕自己不能理解清楚意思,誰知道人家根本沒有那樣,那他也幹脆直接攻城拔寨了。


  “這教材真的有用?”王通到底是大儒,一陣思慮後,站起身看著李向問道:“學了這些後,真的對朝廷和百姓有好處?”


  李向重重的點點頭道:“有,一定有用。隻是小子年幼無知,也不知道會有多大用處,因此需要有人不斷的來完善補充。”李向知道自己這次勝利了,因此他便放低了姿態,又成了一個好學生的樣子。


  王通用手接過教材,輕輕的摸了摸,閉上眼再次思慮半天後,歎口氣道:“罷了,你說服老夫了,那就按照都尉說的教授吧!”


  李向心中大喜,不過臉上還是很平靜的道:“多謝老先生們首肯,小子一定會把學院建好,不辜負先生們的殷殷期望。”


  王通點點頭,又有些猶豫的道:“老朽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都尉能夠答應。”


  李向眉頭不經意間微微一皺,便問道:“先生請講。”


  王通吭哧半天道:“老朽也知道都尉說的那些新東西是有用的,但老朽還是懇請都尉不要放棄教授六藝,那些也是有用的啊!老朽在這裏先替那些學生們謝過都尉了。”


  李向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王通擔心這次辯論後,李向會叫學院中不再教授儒家六藝。他連忙伸手將王通扶起來,誠懇的說道:“先生,你是當世大儒,小子怎能經得住你這一禮呢。先生請放心,李向一定不會放棄教授六藝的。不過小子也對先生有一事相求,還望先生應允。”


  王通也愣了,看著李向等著下文。


  李向樂嗬嗬的說道:“既然三位老先生已經在書院中教授學生了,那李向想正式聘三位先生來書院擔任教授六藝的學長,還請三位一定要答應啊!”李向也工工正正的給三人施禮。


  王通三人,甚至其他人都愣愣的站在那裏。


  許久,王通才說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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