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過江

  看到長江水的那一刹那,劉二和劉四都開心的大聲叫喊起來。高士廉雖說臉上一本正經,但他心中卻很不平靜。


  從嶺南一路往北,一路上磕磕絆絆,好幾次都陷入絕境,好在逢凶化吉,還是活生生的到了這裏,實在是不容易。


  再想想洞庭湖裏的甘奎,現在不知道是生是死,是尋到了他的朋友,還是被後麵的追兵逼入絕境,高士廉心中默默的為他擔心。


  還有苗寨的羅溪女,這幾日是不是已經徹底解開了心結,重新過上了正常的生活也未可知,不過他還是默默祈禱那個堅強的女子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


  麵前就是浩瀚的江水,奔流不息,一眼望不到頭。江對岸就是北國,是大隋王朝的中原腹地了。高士廉靜靜的站在岸邊,聽著江水肆意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心卻早已飛過了江,飛向那生養他的土地。


  “大人,江邊風大,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吧,等明日再尋船渡江吧。”老仆走過來關心的說道。


  高士廉點點頭,回身望了一下劉二劉四,招招手叫他們過來,問問前麵的路怎麽走。劉二低聲道:“大人,咱們現在的位置,江對岸就是沔陽郡,上岸就能看到洪湖了。”


  “沔陽郡啊。”高士廉不由得又歎口氣,這幾日他和劉二劉四熟絡起來,也說了不少話,知道朱粲的農民軍已經占了沔陽郡和南郡了,一過江就是叛軍的地盤兒了,也不知道迎接他們的又是什麽。


  “大人,從俺們老大叫俺倆跟著你到現在,俺們還不知道大人到底是要去哪兒啊,這一路走的也是提心吊膽的,要不大人和俺們說說,俺們也好有個準備啊!”劉四小心翼翼的問道。


  高士廉看看他,有些想笑,這個家夥的心思他很清楚,也不揭穿他,直接道:“老夫準備去河南郡,那裏有我的兩個外甥。”


  “河南郡啊,那還要走好遠啊!”劉二心裏一緊,河南郡太遠了,從這裏走就算順利的話,最少也要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啊!這還是乘船或者坐車呢,步行的話,那就得三兩月啊!

  “是遠了些,要是你們不願意跟我去了,那就到這裏好了。老夫也知道你們都是江南人,雖說在這邊沒有什麽家人了,但至少還有甘奎這樣的朋友在,沒必要和老夫一起受苦。”高士廉便說便叫老仆遞過包袱來。


  他從裏邊摸出兩塊碎銀子,這還是羅溪女送的。將銀子遞給劉二劉四道:“拿著銀子去尋甘奎去吧,見著他就說老夫多謝他的照顧了,日後要是有什麽事情,就去河南龍門給老夫送個信兒,老夫叫高士廉。”


  劉四本來就是抱怨一下,誰知道人家當真了,一下子臉弄的通紅,不知道說什麽好。倒是劉二直接跪倒在地,磕頭到:“大人,俺劉二在苗寨就說過,今後俺就跟著大人了,求大人開恩,不要敢小的走。”


  劉四也跪下,等著高士廉發話。


  高士廉笑著扶起兩人道:“兩位好漢,你們的心意老夫收下了,此次回龍門,路途遙遠,而且老夫也不願你們再跟著老夫擔驚受怕了,去找甘奎吧,老夫心中很擔心他,不知他現在好不好,就當是你們替老夫去看看,起來吧。”


  劉四站了起來,劉二有些倔強,死死的跪在那裏,就是不肯起來。高士廉也知道劉二是個直性子人,隻好又說道:“劉二,難道你不聽老夫的話嗎?起來,明日就和劉四一起去找甘奎。”


  劉二紅著眼睛望向高士廉,見高士廉說完話轉過身再沒有看他,知道心意已決了,隻好又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一言不發,便去找今晚住的地方。劉四跟在他後邊,沒一會兒就看不到影子了。


  “老爺,你幹嘛叫他倆走啊,這一路上還要走很多路呢,說不定還有什麽事情呢,他們在起碼能幫不少忙呢。老奴老了,想替老爺操心也有些吃不住勁兒了!”老仆有些不解,也有些著急。


  “高泰啊,你跟著我這麽多年了,辛苦你了!”高士廉微微仰著頭,像是看天,又像是回憶。


  “老奴不苦,要是沒有老太太收留,老奴早就不在人世了。”高泰說著便留下了淚。


  “你啊,咱們名為主仆,實際上我何時將你當做仆人了。不必哭了,我自有打算。你也知道對麵就是叛軍的地盤兒了,我是朝廷命官之身,雖說現在待罪,但畢竟對麵的是反賊。要是一不小心被抓住了,是要命的。與其叫兩人跟著一起去死,還不如叫他們回去,他們還年輕,好歹也和咱們相處了一段時間,就叫他們好好活著吧。”高士廉歎了口氣。


  高泰默默地點點頭,知道老爺說的有理,不過很快他也不再想這件事了,能和老爺死在一處,也算是全了他忠義之心了。


  高士廉在聽到朱粲的一些舉動後,就知道自己此去一定凶多吉少,早就報好了必死之心,也就沒有多少害怕。


  劉二劉四回來了,找到一處江邊漁民住的屋子,打聽了一下過江的船隻,又給了人家幾枚錢幣,借宿一晚。


  四人聽著長江怒號聲,度過了一晚。第二日劉二劉四含淚離開高士廉二人,朝著原路返回,高士廉主仆順著漁民的引導,去尋過江的船隻。


  本來長江兩岸的渡口很多,從西往東順流而下的商船客船也很多,可惜先是有洞庭湖水匪沿江設卡截留過往船隻行人,後有朱粲占了兩郡,派兵封鎖了長江沿岸,因此現在還真的不好找願意撐船過江的船客。


  找尋了半天,也遇到幾艘船,一聽說是要過江去,沒有一個願意的,不是說對岸的那些叛軍殺人如麻不敢去,就是說江中水匪凶悍,不但劫財還殺人,生生將高士廉兩人困在了江南岸。


  後來還是高士廉出高價,尋到一個膽子大的船客,好說歹說隻要過江就行,哪怕怕兩人放到岸邊就跑也行,這才算是上了船。


  江水在這一段是朝著東北方向流淌的,高士廉問了船客江對岸的形勢,知道洪湖也被朱粲的兵馬占了,而且聽說不知朱粲從哪裏找到了一員猛將,現在就在沔陽郡坐鎮,四處抓捕朝廷的人。


  高士廉想想還是不去對岸了,沿江而上往西去,從南郡登岸會好些,危險也小。又承諾多給船客幾枚錢幣,這才說動船客逆流而上朝著南郡渡口石首而去。


  這一走就是三四日的時間,算上船客一共四五個人,一路上倒是熟絡了不少。高士廉也打聽到不少朝廷的消息。最要緊的一條就是楊廣北上雁門被困,後來脫困返回了洛陽。


  高士廉聽後心裏一緊,好在陛下沒有出事,要不然天下可就真的要大亂了。又聽說這次救駕居然是那個叫李向的都尉使出力最多,甚至孤身帶著義勇軍還進了草原,將草原搞的大亂,一時間自己都有些意氣風發了。


  還是高泰小聲提醒了一下,說那個李向就是外甥女信中說的那個河南郡的都尉使,高士廉信中更加激動了。無憂的眼光就是好啊,一眼就能看中這麽好個年輕人,有膽量,有見識,信中還說李向發明的那些東西。高士廉實在是想早一點兒見見這位少年英雄了。


  就這樣,四日後,高士廉終於看到了江北岸的陸地。船客卻在這時停下船,仔細的看著岸上的情況。等確認岸邊沒有叛軍後,這才快速的靠過去,將高士廉兩人放下後,便匆匆離開,臨走前還好心提醒兩人一定要小心叛軍,希望兩人不要出事。


  直到腳踩著了陸地,高士廉的心才算稍稍安穩一下。這幾日船上雖說沒有多少危險,但他還是很害怕突然出現的危機。這片水域可是在洞庭湖水匪的控製下的,好在船客是個有經驗的老手,白日歇息,夜間行船,就這樣還差點兒遇到水匪。能安全靠岸,也算是過了一劫。


  高士廉兩人先找了個靠近岸邊的小村子,又用兩枚銅錢從乞丐那裏換來兩件破衣爛衫,化裝成討飯的,這才敢往北走,這是高士廉在船上就想好的。


  朱粲既然占了南郡,又要抓捕官府的人,那像他這樣的,一看就知道不是老百姓的樣子,那這樣大搖大擺的走,等於是自投羅網。


  南郡是個不大不小的郡,東西窄,南北長,他們現在在最南端,要想順利的過南郡,還要走很長的路,誰能知道什麽時候出事情,隻能將就一下了。雖說文人有文人的傲骨,但也要分情況的。現在看來,還是生命第一為好,等出了南郡,到時候在買兩身衣服也就是了。


  主仆兩人就這樣上路了,令高士廉震驚的事情才剛剛開始。兩人雖說饑一頓飽一頓的,總算是沒有遇到叛軍的人馬。有時見到零散的幾個叛軍衣衫不整、吆五喝六,光天化日便去搶百姓的東西,高士廉真忍不住上去和他們拚命。


  可惜這些隻是開胃菜。


  用了七八天時間走到公安時,高士廉真的震驚了。


  公安是荊州大縣,東聯漢滬,西接巴蜀,南控湘粵,北通陝豫,有“七省孔道”之稱,與洞庭湖平原一衣帶水,與荊州古城一橋相連,是江漢平原的一顆明珠。


  可高士廉所看到的公安,就像一座死城。


  按說朱粲占了南郡也有幾個月了,老百姓們也應該回過神兒來。不管是誰的統治,百姓們總要生活的,剛剛開春了,地總是要種的,飯總是要吃的。


  可現在這裏哪有一絲的春耕跡象,到處都是荒野,還時不時的能看到遠處高高冒起的黑煙。連高泰都不適應了問道:“老爺,這就是你說的荊州最大的縣城?老奴怎麽覺得還不如咱們那裏的小村子呢,連個人都看不到。”


  高士廉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了,用滿目瘡痍來形容都不過分。


  “該死的叛賊,天殺的朱粲!”高士廉咬著牙,從牙縫裏死死的擠出了他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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