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災後恐懼症
大宋於中美洲根植五年,與周邊的印第安王國都已有過接觸。
這其中包括:
生活在墨西哥東南部,以及後世哥斯達黎加等地,叢林中的瑪雅人。
墨西哥西南的阿茲台克人。
緊鄰大宋而居的奇布查人。
加勒比海周邊的加勒比人。
還有更南邊,秘魯高山上的庫斯科人,也就是後世常說的印加帝國的前身。
這其中最強盛的,無疑是瑪雅。
在中美洲廣袤的叢林中,瑪雅人建立了數十個城邦,每一座都幾乎與大宋相當,有著璀璨的文化。
而阿茲台克,以繼承了托爾特克人的高超技藝而自居。剛剛興起,便成為中美洲最大的手工業都部落。
繁盛的貿易也使得阿茲台克成為中美洲最富有的人種,軍事力量甚至超越瑪雅,成為後世墨西哥地區的最強勢力。
然而,阿茲台克並不是南北美新為強勢的帝國。他們不知道,在南美安第斯山脈的高原上,另一個新興的勢力正在崛起——庫斯科人。
這個印加帝國的前身,倚仗先進的種植技術和金屬冶煉,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積蓄人口和軍事力量。
奇布查人便是被他們的銅矛銅劍趕出了家園,流落至巴拿馬附近的。
按理來說,情況越複雜越適合大宋在此立足,儒家玩了上千年的政治,對付一群原始文明,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可事實上,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順利,甚至可以說是處境艱難。
造成這種後果的主要有兩個原因:
第一,是黃金貿易的衝突。
大宋人眼中,黃金等同於金錢,願意用合作的方式與印第安人一起開采黃金,並用大宋的手工藝品交換印第安人現有的黃金。
而獲得黃金之後的用途也是十分明確,就是運回中原。
這導致的結果就是,宋人不斷從印第安人手裏得到黃金,但從不向外交易黃金。
可是,在印第安人的生活中,黃金不僅僅是貨幣,還是信仰,是太陽的汗水。
沒過多久,他們就發現自己擁有的黃金越來越少,都被宋人搶走了。
少到不但無法滿足祭祀行為,甚至連正常的貿易交流也成了問題。商品無法流通,陷入嚴重的困境。
而印第安人又不懂經濟,更不願意用宋人的代幣銅錢,且把這歸咎於羽蛇神賜予的災難。
越來越多的印第安人不願意和宋人再交易。甚至有些地方已不願和宋人合作開礦。
當然,這在宋人看來,這些都不是大問題,這就是個簡單的錢荒問題。
不願意用銅錢也可以啊,隻要把一部分黃金重新投入市場流通,重新搞活中美洲的經濟就好了。反正這地遍地是黃金,用不完的。
然而,這還不是宋人與印第安人矛盾的關鍵。
導致宋人與印第安人矛盾激化的主要原因,還是還是文化上的差異。
之前,趙維拿三字經和龍圖騰,拉近了漢人和印第安人距離,然後他就一拍屁股走人了。
後麵的事兒,就都丟給了陸秀人等人。
陸相公那群人水平比趙維高了不是量星半點,又有趙維開了個好頭兒,讓他們看到了前景。
按說,繼續“忽悠下去”,可能五年時間都成一家人了。
但是,趙維和陸秀夫等人有一個本質上的差異,那就是:
趙維沒信仰,他張嘴就來,完全沒有心理負擔。
可是別忘了,不光印第安人有信仰,漢人也有信仰,而且這個信仰無比強大,藐視一切——儒學!
準確地說,是程朱理學。
宋朝可以說是華夏曆史第二個學術上的巔峰,春秋至漢的幾百年,儒家殺出重圍,成為了華夏的百家之首。
而到了宋朝,由程敦、程頤奠基,朱熹進一步升華的理學派,又在儒家各學派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成為了華夏曆史後半程的全部。
沒錯,是全部!
姑且不去評價理學的利弊得失,隻說這套治世理論的煽動性和洗腦能力,那絕對是天下第一流。
在它之前,還有百家爭鳴,還有北宋的各儒派林立。在它之後,就是秒天秒地秒空氣。說誇張點,從宇宙起源到人心善惡,都能用它給解釋了。
這玩意牛啊,更是所有當官人的唯一信仰,也是使陸秀夫、陳宜中等人犯渾的根源。
相公們一看,龍都接受了,那我無敵的理學大道,怎麽可能不出來橫掃一切?
於是,緊隨真龍住進印第安神廟之後的,就是大宋駐各城邦的禮官開始推銷理學。
這玩意怎麽說呢?
後世的歐洲殖民者也向印第安人推銷信仰,而且效果還不錯,一大部分印第安人被宗教俘獲,成了白人絞殺印第安人的帶路黨。
但是,人家白人起碼還有個神對吧?印第安人還能理解一下。
說白了,就是羽蛇神不管用了,我換個神仙拜唄。反正帝哥無所不能,比羽蛇神還強大,拜誰不是拜?求誰不是求呢?
但是,你跟人家說“滅人欲,存天道”,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你們宋人信的那是個什麽神啊?不辦事兒還讓我滅人欲,還存天道?
印第安人還是很單純的,神就是用來求的嘛!
求風調雨順,求無需災無難,他根本理解不了漢人的那一套律己渡人的思維。
就像後世,一個西方人不生活在東方,他根本就想像不出來,你們東方人為啥那麽聽話,讓你帶口罩就帶口罩?你不要自由的嗎?是一個道理。
你不從三皇五帝、女媧伏羲開始一點點來,上來就是滅人欲,誰信你啊?
這一下就炸了,先從瑪雅、阿茲台克開始,開始排斥宋人。認為宋人是異端。
再加上,黃金和大宋技術上禁運,更加激發了矛盾的加深。
大宋這些相公們還納悶兒呢,我們這麽牛叉的理學你不信你還信啥啊?簡直是冥頑不靈!
恕不知,印第安人一點也不傻。
你們宋人跑到我們的地盤上來,嘴上說同根同源,大家交朋友,可實際上,一點都沒把我們當自己人。
那麽多先進的技術你們藏著,那麽多的牛馬你們一點都不往外漏,甚至連種地的方法都不願與我們分享,還拿走了我們的黃金,你們就是一群強盜啊!
現在又拿什麽“滅人欲”來忽悠我們?想幹啥?
於是,便出現在當下的局麵。
既沒和各個印第安帝國徹底鬧掰,也沒達到一家親,相互扶持的美好願景。
印第安人之中,也出現了兩極分化的苗頭。
一部分,是親宋的印第安人,也就是後世所說的“宋吹、宋奸”。
他們把大宋各方麵的先進技術和麵貌看在眼裏,近乎崇拜。
也不管大宋到底出於什麽目的,是不是狼子野心。反正就是好,哪都好,願意到宋人的城池工作生活,來換取不斐的報酬。
這些人中,以一小部分阿茲特克人和絕大多數的奇布查人為主。
都是些商人和手工業者,是大宋到來之後的直接受益者。
另一派,就是後世的鷹派,仇宋。
看清了宋人的陰謀,漸漸地組織起來與大宋開始對立。
以瑪雅人、加勒比人和庫斯科人為主,也有大部分的阿茲特克製陶部落。因為宋人的瓷器搶了他們的生意。
但是,不管是宋吹,還是宋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讓理學玩蛋去!
隻從這一點上,趙維隻能說,“幹的漂亮!”
這幫相公都得了失心瘋不成?跟人家推銷什麽理學啊?這不找抽嗎?
殊不知,這就是“災後綜合症”。
如果熟悉華夏曆史,你就會發現,每一次大災大難、大爭亂世之後的朝代,都在不斷修正著前人的錯誤,甚至是不遺餘力地矯枉過正地修正。
從秦一統六國開始,眼見諸侯爭霸,天下至亂,始皇帝就徹底滅了諸侯分封的根兒,所有的目標幾乎都是為了大一統。
他腦袋上頂著的最大的那個屎盆子,焚書坑儒中的焚書,就是為了斷掉皇子分封天下。
建長城、修馳道,更是把華夏圈了起來,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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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用力過猛,百姓承受不住這麽大的消耗,二世而亡。
到了漢朝,劉邦撿了個大便宜。
因為始皇把該幹的事兒都幹完了,順理成章的從諸侯分封跳到了中央集權,而且又落得個鏟除暴政的好名聲。可以說是二十四朝之中最好的開局。
但是,不封諸侯如何管理天下呢?
那就親戚和家臣上唄!
於是,漢興於外戚,也亡於外戚和宦官。
而且,漢末亂世把人殺的差不多了,讓外族有了入主中原的條件,更助長了世家的興起。
等到大唐一統天下,反思前朝,開朝那一百多年沒幹別的,就和世家明爭暗鬥了。
最後世家殺絕了,但武人又有了可乘之機。
五代十國一過,趙大黃袍加身,還沒一統天下就開始杯酒釋兵權,奠定了重文抑武的基礎。
然而絕了武人之患,又讓文人驕縱起來,最後靖康南逃。
其實到了南宋,對重文輕武這個事兒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觀,甚至可以說徹底根除了。
之後的幾個朝代,也沒比南宋對武人好多少,達到了一個既壓製又能重用的尺度。
之所以沒有北伐收複失地,一是,“迎回二聖”這口號就有問題;二是,南遷的無論是士族,還是富戶,包括南方本地氏族都不願意回去。
回去幹什麽?好不容易落地生根混的不錯,還要打回去?
這樣的南宋雖然隻有半壁江山,但各方麵都達到了空前的高度,文化、軍事都不弱。
可是沒辦法,遇到了無敵的蒙古,隻能說命不好。
後世所說南宋滅亡是因為奸臣當道,國力衰退,並不客觀。
蒙古大軍迂回雲南,進了四川,把南宋三分之一的財政砍掉,南宋基本就完了。
能在蒙古人手裏挺半個世紀真的已經是奇跡了,把誰換到南宋那個位置也都一樣。
到了明,中原被異族蹂躪百年,朱八爺也開始反思前朝,定下了那條“不和親、不納貢”的外交政策。
再加上“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徹底給老朱家上了鎖鏈。
其實,做為一個國家來講,這麽強硬的外交政策是吃虧的,成本太高了。
這和後世的毛子手握蘑菇彈,光腳不怕穿鞋,不一樣。
人家已經衰退到那個地步,你叫板我就根你幹,反正你耗不過我,有本事就西伯利亞吃冰棍兒。
大明可是當世第一啊!你溫和政策都付出的軍備成本比別人高,何況這麽硬?
於是,明被自己的國防投入,還有倔脾氣拖死了。
如朱八爺所願,他的子孫真的就死於社稷!
回過頭來說,如果沒有祖宗那句話,崇禎南巡,可能他會比宋高宗趙構的成就更大,甚至反盤的機會也不是沒有。
畢竟崇禎上麵可沒“二聖”,大明將士也不像靖康那樣毫無戰鬥力。
再說大清帝國。
大清在國策上反思的不是明,而是元。
元也是異族當家,百年而亡。
什麽原因?沒有融入中原文化啊!
所以,清廷無論是騙也好,利誘也好,甚至不惜給漢人洗腦。在理學中加入了“奴性”。
可是,奴性最後也害了漢人,害了大清。
大清一亡,民國初立,也反思,也患上了災後綜合症。
在西方文化的衝擊之下,否定一切舊秩序、舊文化,全麵向西方靠攏。
可別覺得這是少數人的少數思維,事實上,連敬愛的魯迅先生都發起過廢除漢字,改用字母文字的號召。
總結來說就是,每朝每代我們都在修正前人的錯誤,統治者把自身的恐懼變成了國家的焦慮。也幾乎是每朝每代,在創朝之初,就為覆亡埋下了禍根。
此時的扶桑大宋也是一樣,和原本曆史中的朱八爺差不多,眼見民族被蹂躪,文化被踐踏,焦慮開始占領高地,甚至淹沒了理智。
陸秀夫他們迫切地想把扶桑變成大宋的文化根據地,迫切地想讓印第安人接受大宋的人、大宋的字,大宋的思想。
結果,操之過急,反而事得其反。
趙維心說,這不就是扯淡嗎?
對於印第安人來說,一車的儒家巨作,也不比一個白瓷大碗更有價值,你得一點一點的來啊!
看著文天祥、謝疊山,還有趙與芮,“幾位對此有何見解?”
總參謀部開始在美洲開始第一場頭腦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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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電,今天就這麽多了。
(哭)我的連續三十天萬更的成就啊就差幾天了
又要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