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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曆史中的瑪雅文明,並不是像傳說那般突然消失在叢林之中。


  同樣的,瑪雅文明的興衰雖然富有傳奇色彩,但也遠沒有後世訛傳的那般神秘而強大。


  瑪雅文明成形於公元前1500年左右,而鼎盛時期,其實是在公元3世紀到9世紀之間,相當華夏文明漢末到唐末這段時間。


  而大宋所處的是十三世紀,此時的瑪雅可以說是日薄西山。


  至於衰落的原因,有很多。


  一來,北方的托爾特克、阿茲台克相繼崛起,壓縮了瑪雅人的生存空間。


  二來,來自內部和外部的戰爭,進一步消磨了各城邦的實力。


  然而,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瑪雅文明沒落的罪魁禍首,其實還是來自信仰的崩塌和文明發展的偏差。


  首先是信仰。


  瑪雅人與其他印第安種族一樣,信奉羽蛇神以及其他諸神。但也有不同,那就是帶給他們無尚文明的先祖。


  是的,瑪雅人和華夏人一樣,有著強烈的祖先崇拜。


  他們堅信,先進的數學、天文以及建築學成就,都來源於先宜的饋贈。


  事實上,也確實不像瑪雅人自己研究出來的。主要是太先進了,即使放在後世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一個新石器時代的文明,居然能計算地球、金星等天體的公轉周期。


  龐大的太陽神廟金字塔,每一個巨石都像機械切割的一樣,誤差隻是毫米級。


  文字也是玄妙無比,即使到後世,依舊不能完全破譯。


  這也是後世盛傳瑪雅文明來自外星文明的重要原因。


  連瑪雅人自己都認為,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神秘而強大的外來種族來到他們的原始部落,教授他們數學和天文知識。


  後來外星人離開了,並約定了若幹年後會回來接他們。


  好吧,越說越像是外星人了。


  總之,這就是瑪雅人的祖先崇拜根源所有。


  隻不過,那個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神秘而強大的外星人並未出現,這使得對此堅信不移的瑪雅人開始動搖、懷疑。甚至離開世代生存的城邦,認為那是不祥之地。


  可別覺得瘋狂,對於一個可以拿親骨肉,甚至是犧牲自己,來進行活人祭的種族來說,這是常態。


  而另一個讓瑪雅走向滅亡的原因,則是文明發展上的一錯再錯。


  趙維之前就知道瑪雅是一個很“偏科的孩子”,知道在某些方麵,瑪雅發達無比,甚至超越大宋。可是在有些方麵,卻落後無比。


  具體偏到什麽程度,他還真了解的不多,畢竟他在扶桑宋廷呆的時間不長。


  可是,聽了沈福海的講述,他算是知道了。


  這麽極端的嗎?極端的都不像正常人,還真像個外星人催熟的文明。


  沈福海:“這麽和殿下說吧,草民去過瑪雅人的‘基裏瓜’城,可以說是歎為觀止。”


  “全城占地極廣,各種神廟祭祀建築不下200餘座。每一座皆是巨石搭建,雕琢甚美。城中心的死亡大道有十幾丈寬,綿延數裏,一直延伸到太陽神廟前。”


  “其精美與宏大,除了舊都汴梁,行在臨安之外,許多大宋城池也無法與之相比。”


  “可是,殿下知道這麽宏大的城池,民居是什麽樣子的嗎?”


  趙維茫然搖頭,“不知道。”


  沈福海一笑,手指豎起,指了指上麵,“樹上!”


  “樹上?”


  “對,樹上!基裏瓜的人無論尊卑都住在林間樹木之上,諾大的城池是不住人的,隻作祭祀之用。且人人以樹皮樹葉為衣,不堪入目。”


  趙維:“”


  趙維無語,這麽奇葩的嗎?


  沈福海繼續道:“那裏的人數學都極好,石雕木刻造詣極深,可是卻偏偏不發展銅鐵之器。無論民生百業,還是軍隊的武器,皆為石器、木器。金銀銅隻做祭祀之用,從不裝備軍隊。”


  趙維:“”


  沈福海繼續,“瑪雅人的水利之能也不弱,草民在基裏瓜看到他們的蓄水庫,建造的極為龐大,可收集雨水,再由一種特殊的過濾之法供全城百姓日常之用。”


  “但是。”沈福海話鋒一轉,“有這麽強大的水利之能,他們卻不會引河水灌溉以及飲用。基裏瓜城就坐落在河邊五裏左右,卻從不引河水為己用。若水庫無水,那就隻能幹渴等雨,大眼瞪小眼了。”


  “他們的農耕之法更是原始,還不如刀耕火種。毀林燒荒以養地力,播種收獲要隔上三年甚至六年才能複種,效率本就一般。”


  “再加上人口增加和連年大旱,使得基裏瓜城一直處於缺水和缺糧的困境之中。”


  趙維聽的瞠目結舌,心說,還真說不準就是外星人催熟的產物,隻教了瑪雅人怎麽算數兒看星星,卻沒教他們怎麽把日子過好點兒。


  “聽你的意思,基裏瓜城這種缺糧缺水的情況還不是特例?”


  “不是!”沈福海堅定道,“如今,瑪雅一些南部的城邦基本都麵臨這樣的窘境,很多城民都在向北遷移。基裏瓜在其中已經算是好的了,有些城邦都已經是半廢狀態。”


  “也正因如此,瑪雅人雖然仇視大宋,卻也無力對抗大宋。”


  “原來如此。”趙維皺眉沉吟,“那像他們這樣舉城遷徙,北部的城邦會接納嗎?我聽說,瑪雅並非一體,一座城邦就是一個王國。不會被排斥?”


  “嗬。”沈福海卻是一笑,“殿下想多了,先不說排斥不排斥,就是一座城邦一個王國的想法就錯的離譜。”


  “哦?”趙維挑眉,“你是說一個王國有很多城邦?屬於王國內部的遷城?”


  “不是。”沈福海搖頭,“是一座城邦,好幾個王國!”


  “啊?”趙維懵住,“這樣也行的嗎?”


  沈福海苦笑出聲,“奇怪吧?可在瑪雅就一點都不奇怪。他們通常都是幾個部落、幾個王國聚居一處,共建神廟,然後各自為政。”


  “也就是說,走在瑪雅街市,可能幾步就到了另一個王國的領地,律法都不一樣。”


  “更北邊的奇琴伊察城,不但有瑪雅王國混居,甚至還有阿茲台克人在其中。”


  “所以,根本不存在排斥的問題。一個王國北遷,到了下一座城邦,有地方你就住下來,沒地方你硬搶也不可能,幾個王國打你一個,隻能去找下一個城邦碰運氣。”


  趙維徹底無語,果然催熟的東西都不咋地,這落差也太大了。


  這種落差還不是種族和種族之間的,那還好理解,這是自己和自己的落差。


  就好像一個人,住著千萬的大別墅,卻窮的連褲子都穿不起。喝著茅台,卻隻有一道醃蘿卜做下酒菜一樣,讓你無法理解。


  那邊沈福海還沒介紹完五個周邊種族,繼續說最後一個阿茲台克。


  “阿茲台克的情況比瑪雅稍好,比較務實。他們有發達的手工業,本就是此地最大的製造商人。大宋到來之後,雖然對他們的陶器有一定的衝擊,可是在其它方麵卻也從大宋賺到了不少好處。”


  “所以,阿茲台克人並不太反感大宋。不過,受瑪雅信仰的影響,在思維之上還是與大宋有一定的隔閡。”


  趙維低頭聽著,心裏卻還在想著瑪雅的事兒。


  見沈福海介紹完了,不由道:“你剛剛說瑪雅缺水缺糧?這一點不能利用嗎?”


  大宋的水利技術可是比瑪雅強太多了,中美洲當下處於一個幹旱期,這對瑪雅等印第安文明來說是災難,可是對於宋人來說卻是問題不大。


  至於糧食,宋人的耕種水平更是甩了瑪雅不知道多少條街。


  隻要利用好這些優勢,恩威並施,難道還收服不了一個偏科生嗎?

  沈福海似乎是看出了趙維的想法,加上朝廷兩年大計欲北上抗元的消息,他也有所耳聞,出聲道:“殿下是想借機收服瑪雅,所我大宋所用?”


  “沒錯。”


  “難!”沈福海的回答讓趙維意外。


  隻聞他繼續道:“瑪雅的困難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陸相與陳相都曾找過草民,與殿下的想法一致,想借機馴服。”


  “可是”沈福海頓了頓,“草民的意見還是一如既往,不要抱這個幻想,不可能的。”


  “為什麽?”


  “因為瑪雅人的信仰太深了,活命不是第一需求,信奉他們的先祖和神明才是第一位的。”


  “咱們就算送去了好處,救活了瑪雅,可是信念不同,也難以走到一處。”


  說到這兒,沈福海抬頭看了一眼陳宜中,似乎有些顧忌,欲言又止。


  陳宜中一見,道:“有什麽說什麽,莫要扭捏。”


  沈福海皺眉,“草民其實想說”


  陳宜中也跟著皺眉,“想說什麽?”


  沈福海,“其實幾年前,寧王殿下那個用真龍代替羽蛇神的想法就很好,效果也很顯著。咱們這些年與周邊各族還能保持基本的好感,都來自這個原因。”


  “可是可是後來寧王一走,相公們去宣講理學,卻是把這些好感磨光了,倒是可惜了。”


  “咳咳。”陳宜中一聽,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氣弱道:“胡說提這些做甚。”


  好吧,陳老爺也有點沒臉兒了,理學這個事兒,確實有待商榷。


  說心裏話,效果不好,大夥兒都看在眼裏,之所以還一意孤行,一來是覺得,時間長了就能好轉。


  二來,陸君實也好,陳與權也罷,可沒趙維那麽無恥,能《拿三字經》和《五爪金龍圖》唬弄人家。


  趙維一走,相公們放不下臉麵,編不出新故事,那事兒自然也就斷了。


  此時,趙維還不想和陳宜中掰扯理學的事兒,也就不在此事上多做糾結。


  這個沈福海確實是個人物,陳宜中把他找來,算是找對了。


  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又道:“那本王再問你一個問題。”


  “殿下盡管問。”


  “那你覺得,本王如果想在短期之內收服土人各部,包括瑪雅、阿茲台克,也包括庫斯科和奇布查,以及加勒比人,當如何下手?”


  “這個嘛”沈福海皺眉沉吟。


  良久,“殿下要聽實話?”


  “當然是實話!”


  “那恕草民直言,不可能!”


  “不可能?”


  “對!不可能,也沒必要!”


  “怎麽講?”


  沈福海,“殿下若有一個長期打算,還可一試。可是短期的話時間不夠,很多問題難以解決。”


  “像是奇布查的內部問題,加勒比人的左右搖擺,甚至庫斯科的難以攻陷,這些問題都不是短期可解的。”


  “更別說瑪雅人的信念了。”


  “嗯。”趙維點著頭。


  沈福海說的很客觀,確實難辦。但這不是討論的終點,難辦也要辦。


  “那你說說,何為沒必要?”


  沈福海道:“殿下的目的,無非就是想借土人之手抗擊元人。那何必要全部征服呢?”


  “草民看來,隻要解決最好解決的奇布查三部和南部的瑪雅就足夠了。”


  趙維不動聲色,“繼續說!”


  沈福海道:“奇布查三部本就是無根浮萍,被庫斯科人驅逐出家園。加上是商人,部落和種族觀念都不深,又和大宋有緊密的商貿往來,巴不得被大宋收編,靠上這個靠山。”


  “這三部加在一起,也有四五十萬的人口。如果征兵的話,五萬土人戰士還是拿得出來的。”


  “再就是瑪雅。南部城邦的情況已經說了,咱們沒必要去救,去討好,直接出兵征服,征招奴隸軍。這在土人之中很常見,危機關頭,何必再顧及其它。”


  “就派兵強占,先度過難關再說。”


  “草民算過,瑪雅南部的十來個城邦起碼有百萬人口,就算奴隸軍不好控製,征五萬還控製得了吧?”


  “再加上崖山的宋軍,文相公回中原招收的義勇,二十萬宋人還控製不了十萬土人軍嗎?”


  “有三十萬大軍,就算打不過元軍,也能拖延甚久。咱們現在有錢有糧,北邊有萬萬裏的無主之地可為緩衝。拖個十年二十年,還是沒問題的吧?“


  “可十年二十萬之後,誰知道又是什麽景象?也許已經收服了土人各部,也許自中原而來的義士就過百萬了呢!”


  這話說的一點沒毛病,連陳宜中都是心頭一顫,覺得沈福海說的有道理。


  不由看向趙維,意思是,值得考慮。


  趙維卻是不動聲色,叉開了話題,“今日找你來,是有一件大事要托付。”


  說著話,把陳宜中連夜做出來的文案交到沈福海手中。


  “這個你拿回去細細看。給你三天時間,給本王答複。能不能幹?幹的話,要怎麽幹?”


  沈福海小心接過,還是滿眼狐疑,對麵封皮上寫的什麽“扶桑銀行草創案”,還不太懂是什麽意思。


  不過,寧王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他也不好多言,向趙維與陳宜中躬身一禮,便退了下去。


  待屋中隻剩趙維和陳宜中,陳宜中這才眉頭緊皺的發問出聲,“不得不說,他剛剛提的那個建議,老夫覺得可行,怎麽殿下似是不太動心呢?”


  拉攏奇布查三部,強占南部瑪雅,確實能湊出十萬土人軍。而且十萬都是少說的,二十萬也沒問題。


  加上文天祥要是能從大宋帶回人來,如期如數的話。那四十萬大軍,和趙維預期的五十萬也沒差多少。


  “殿下到底怎麽想的?”


  趙維搓了搓脖子,半天沒說話,好想在思考什麽。


  良久方道:“確實可以也更容易。”


  陳宜中聞言,更是疑惑,“那為何還”還一副不願意的姿態。


  “實話和陳相說吧,這個方法,入大慶殿的第二天,就在眾人之中成形了。”


  趙維坦誠道:“隻不過,後來讓本王,還有文相和謝先生給否了。”


  “為什麽?”


  “說不上為什麽。”


  趙維有些為難,“這樣是可行,而且容易。就是覺得太容易了,有點浪費這兩年的好時光了。容易的有點心驚肉跳!”


  “嗯?”陳宜中更不解,“到底怎麽回事?”


  “一種直覺吧!”趙維苦聲道,“陳相與忽必烈沒什麽接觸,隻在聽聞。而我也好,文相也好,包括謝先生,都與那老爺子有過近距離的接觸。”


  “實話實說,不怕陳相笑話,那是個難得的雄主。”


  “”陳宜中一陣無言。


  大宋的王爺、相公都誇獎大元的皇帝,那這個皇帝不是做的多好,而是足見他有多可怕。


  漸漸嚴肅,“你是怕準備不足,兩年後難敵忽必烈?”


  “不是難敵。”趙維坦言道,“而是直覺告訴我,一定不敵!而且,咱們的好日子可能隻有這兩年了。”


  陳宜中更驚,沒想到,趙維對忽必烈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這麽說吧!”


  趙維道:“我的意思是,做最壞的打算,就當是兩年之後大宋將麵臨一個永無寧日的局麵。所以,現在要拚一把,趁著還有兩年,盡量把周邊土人的麻煩解決掉。將來要真有變故,也不至於無計可施。”


  “就算不成,像剛剛沈福海說的那般,拉奇布查,打瑪雅也不遲。相公說,對不對?”


  陳宜中點頭,趙維說的倒是不錯,做最壞的打算,行最大的努力,總不是壞事。


  隻不過


  隻不過,陳宜中心裏有點不舒服,有點長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的味道。


  扶桑大宋最缺的是什麽?

  最缺的就是士氣。


  這群人已經被元軍打怕了,趙維這些話要是傳出去,那就是大事兒。


  再說了,那個忽必烈就真有那麽厲害?

  “不至於但願是寧王多心了。”


  正說著,猛然間,咚一聲微不可聞的鼓響,打破了新崖山的寂靜。


  陳宜中一愣,“殿下聽到了嗎?”


  趙維皺眉,“陳相也聽到了?”


  二人對視一眼,皆是心頭一顫。


  是了,是鼓響,從海上來的。


  顧不得那麽多,急匆匆地向海港方向望去。


  咚


  咚!!!

  鼓聲由遠而近。


  新崖山所有人都停下手頭的活計,向海麵望去。


  聽鼓!


  有將士歸來了,而且是遠航的將士歸來了!

  就在所有人的矚目之下,隻見一艘飛剪輪船由遠而近,破浪而來。


  咚咚咚!!


  咚咚咚咚!!

  隨著巨艦入港,鼓聲漸隆漸急。


  高處隱約可見,一員金盔金甲的威武戰將正在奮力擊鼓。


  趙維和陳宜中一邊往海港處跑,一邊看著那飛剪大船。


  飛剪輪船目前隻下水十艘,年前更是被文天祥悉數帶回了大宋。


  也就是說,這船就算不是從大宋回來的,也是中途折返的。


  而且,如今隻是三月初,文天祥從新崖山起航不過三個多月。


  三個多月就回來了?這麽快?

  定有大事兒發生。


  至於船上那個擊鼓的金甲戰將,看的趙維更是牙疼。


  他娘的,全天下能穿這麽騷包的鎧甲的就沒別人。


  兔兒爺——趙孟禧!


  這讓趙維心頭更顫,要真是趙孟禧


  他怎麽來了?


  出了什麽事兒?

  趙維猜得沒錯,船上確實是趙孟禧,幾乎是文天祥在安南靠岸的同一時間,就乘坐一艘飛剪輪船返航扶桑。


  而且,趙孟禧已經在安南整整等了一個月了。


  他手上有一條重要的情報,要馬上交到趙維手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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