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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幽靈之手(上)

  嗤聲世界的文豪齊格蒙特·丹達就這樣死在自己麵前,死在埋葬了肖邦和萊蒙特心髒的聖十字大教堂裏,死在基督耶穌的聖像前。四周寂靜無聲,滴答,一滴汗水跌碎在地麵,喚醒了顧鐵的靈魂。沒有敵人,依然沒有任何危險的感覺,空闊的教堂裏隻有兩個男人,一老一少,一死一生。


  按在扳機上的手指微微顫抖,顧鐵眼神從大作家胸前的傷口滑過。匕首準確地刺進第五條肋骨間隙與鎖骨的垂直投影線,那是醫生聽診第一心音的地方,心髒的準確位置。但或許是丹達的心髒生得稍微偏離通常位置,這精確如同外科手術的一刀並未立刻奪去老人的生命,顧鐵不知道老人帶著傷在這裏坐了多久,人的生命如同掛在懸崖上隨風搖擺的鍾表,脆弱得隨時可能跌成粉碎,又堅強得可能渡過暴風。


  匕首齊柄沒入老人的胸膛,看不到刀刃,傷口周圍沒有流出一滴鮮血,因疼痛而收縮的肌肉把鋼鐵牢牢地嵌住,沒有血槽的匕首就這樣與大作家結為一體,顧鐵明白,這種情況下即使以成年人的力量也很難將匕首拔出來。匕首柄纏著白色布條,頂端有一顆裝飾性的人造珍珠,屬於那種在每個紀念品商店都可以買到的大路貨,看不出是哪裏的產品。


  忽然門口傳來響動,供裝修工人出入的木門被推開了,兩名建築工人談笑著走了進來,顧鐵立刻蹲下身子隱在靠背長椅後,目光掃視四周。祭壇旁邊的一堵牆壁正在做表麵維修,中國人摸過去抓起一把牆灰,在匕首柄表麵一吹,掏出手機照了一張相,然後用單兵戰術轉移動作快速向門口潛行。


  照相的響動引起了兩位工人的注意,其中高個的一位說了句什麽,手提著油漆桶向祭壇走去,另一位站在門口,掏出手機開始撥號。顧鐵立刻貼在一根立柱後麵,聽高個工人的皮靴嗒嗒地從身邊經過,然後旋身脫離他的注視範圍,借著牆邊的腳手架無聲前進。


  高個工人應該看到了齊格蒙特·丹達的背影,有些不快地喊了句什麽,想必是“施工期間禁止私自進入”之類的言語。幾秒種後,他就會看到死去老人的臉,發出歇斯底裏的叫喊後報警,而顧鐵距離門口還有五步的距離,他躲在藏有肖邦心髒的立柱後麵,右手不自覺地握緊格洛克手槍。矮個的工人站在門旁打著電話,堵死了逃離的必經之路。


  正在這時,視野右上角的文本框閃了兩下,恢複了正常。網絡連接又毫無征兆地恢複了,來不及思索原因,顧鐵立刻登陸量子網絡調動權限,瘋狂地尋找附近一切可用的資源。


  五秒鍾過去了,高個工人已經走到第一排靠背長椅旁,伸手去觸摸齊格蒙特·丹達的肩膀,這時教堂西側的十六個消防噴頭自動啟動了,“嗤……”水霧鋪天蓋地降下,為了防止水性油漆火災,在施工期間消防係統中添加了以碳氫表麵活性劑為基料的水成膜泡沫滅火劑,空氣中立刻湧起白茫茫的泡沫,能見度瞬間下降為零。


  兩名工人驚叫著跑向正在維修的牆壁,因為滅火劑會毀掉他們的壁畫、裝飾件和油漆,教堂的門無聲地推開,又無聲地關閉,一個身穿黑色夾克的男人悄然側身閃出聖十字大教堂,甩甩身上的水珠,大胡子提供的夾克衫表麵經過納米拒水處理,水滴從光滑的表麵滾落,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顧鐵把沾濕的頭發梳向後麵,戴上太陽眼鏡,沒有回頭,沿著“皇家之路”一直走了下去。就像眾多普普通通的遊客一樣,他手持一份旅遊指南,走走停停,在景點駐足,用手機拍照,購買街頭小吃,愉快地跟警察打招呼。一輛警燈閃爍的小型電動車從身邊飛快地駛過,遊客們驚呼著為警車讓道,“那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幾名遊客好奇地盯著聖十字大教堂的方向,那裏已經出現了一圈圍觀者,不用回頭顧鐵也能猜到,有兩名渾身濕透的工人正在人群中瘋狂畫著十字,指著教堂內部大呼小叫。


  一直等到拐過彎進入一條僻靜的小道、顧鐵在一張樹蔭裏的長凳上坐下四顧無人時,才暫時鬆了一口氣,漸漸平複咚咚亂跳的心髒。他的後背幾乎被冷汗濕透,如果不是網絡連接恰好恢複,他或許必須出手打暈一名工人,甚至動用手槍了,——那隻會帶來更壞的結果。


  這裏並不安全。中國人不敢放鬆警惕,裝作低頭查閱旅遊地圖,暗地調動周邊的監控探頭觀察情況。雖然沒發現什麽可疑人物,可連番事件發生讓他對這種偵察結果的可信度有所懷疑,休息了幾分鍾之後,顧鐵站起身來沿著小路繼續向前,路牌顯示這條叫做皮耶卡斯卡的道路通往米爾多瓦大街,從那裏可以離開舊城區。


  現在該到哪裏去?顧鐵此刻心裏亂糟糟的,理不出個頭緒。華沙也不安全,無論是誰謀殺了齊格蒙特·丹達,又是誰暫時屏蔽了自己的量子網絡連接,敵人都具有驚人的能量,單打獨鬥的自己最好的選擇就是遠走高飛。


  “時間正在流逝,你將麵臨考驗,在那個日子到來之前,你必須保護好自己,因為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大作家臨死前傳達的“父親”的留言讓顧鐵陷入了混亂,如果這個信息並非來自養父布蘭登·巴塞洛繆,難道竟是自己從未謀麵的生父帶來的訊息?他到底是誰?為何要用這種大費周章的方式傳遞一句沒有任何意義的信息?又是誰殺害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信使?


  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麵前,差點被快步疾走的顧鐵迎麵撞飛。中國人腳下一碾,自然而然使出八極拳“提籠換步”,身形一矮就到了不速之客的身後,重心一換,連擠帶撞的一擊自然發出。等看清這人的臉,顧鐵硬生生止住攻勢,又一個碾步撤出去一米來遠,死死憋住一口反衝的內氣,一張臉漲得通紅。


  來人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金發碧眼,穿著白色的連衣裙,長睫毛忽閃忽閃的,手中抱著一大把鬱金香,正好奇地望著姿態奇詭表情猙獰的男人。“買一束花嗎,先生?”她端詳了幾秒鍾,忍不住開口詢問。


  “不買!”顧鐵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帶著血腥味的唾液,豎起眉毛,用翻譯軟件剛顯示出來的波蘭語叫道:“小心走路啊小姑娘!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麽好心的!”說完轉身就想走。


  “不買花也可以的,先生。一個茲羅提,告訴您一個秘密。”小女孩歪過腦袋,露出甜甜的笑容,“隻要一個茲羅提哦。”


  中國人一聽就頭疼欲裂,擺擺手:“今天我接觸到的秘密已經太多了……”


  “我堅持,先生。”女孩固執地盯著他,眼神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那不是十二歲小女孩能夠擁有的眼神。顧鐵悚然一驚,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左手遞過一張鈔票,把耳朵湊到女孩嘴前。


  金發女孩依然帶著甜甜的笑容,紅唇中輕聲吐出的字眼卻跟甜蜜無緣:“不要發問,跟著我走。他們還未能確定你的身份,但那用不了太長時間,沒有我們的幫助,你走不出華沙古城。”


  顧鐵臉上絲毫未顯露吃驚的表情,他直起身子,笑著拍拍女孩的頭顱:“原來是這樣!真是個乖孩子呢,你說的那家酒吧在哪裏?真的有漂亮的俄羅斯阿姨表演舞蹈麽?還有全城最好的啤酒?”


  “就在不遠處,兩個街區以外,先生!”小女孩露出比真實還要真實的興奮表情:“你願意去?太好了!我可以陪您過去,從這裏搭出租馬車的話,隻要十分鍾時間就能夠到達,車費也隻要五個茲羅提就好了!”


  中國人含笑點點頭:“就聽你的。我從未乘坐過出租馬車呢。”


  金發女孩雀躍著來到街邊揮揮手,十秒鍾後,一駕由兩匹栗色馬拖曳的黑色馬車出現在眼前,木製車輪停止滾動,高高在上的馬車夫摘下帽子:“中午好。請問去哪裏,先生,——還有美麗的小姐?”


  “格魯岑斯基酒吧,在瓦斯基·丹納什路上,您知道那裏嗎?”女孩仰著臉問。


  “很幸運,我知道,請上車吧。”車夫點點頭,探身打開馬車門。


  跟著小姑娘登上馬車,顧鐵一邊腹誹“裝得太不像了,一伸手就有出租車停下,這種電視劇情節是不可能發生在現實中的”,一邊不做聲地打量這個不像小蘿莉的小蘿莉。一些細節映入他的眼睛:較低的發際線,脖頸處不引人注意的色素沉著痣,比常人麵積小的指甲,較短的無名指。比食指短很多的無名指意味著第四掌蹠骨有短指症,聯係到前麵的細節,毫無疑問,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絕非十一二歲的青春少女,而是一個患有特納綜合症的成年女人。


  “喜歡華沙嗎,叔叔?——我可以叫您叔叔嗎?”女孩扭過頭對顧鐵露出甜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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