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二章 背屍
小薇的加入讓原本極難實現抑製許默神秘複蘇的辦法有了更多的可能。
秦老駕駛著鬼公交,負責在鬼墟中尋找墓碑所在的墳墓,羅有財則是監控和保護被裹屍布包裹的許默。
坐在位置上的徐啟苦思冥想著回憶第一次遇到那座墓碑的地方,或許那個地方就是適合埋葬下許默的墳墓。
小薇雙手懷抱住深黑石碑,秀眸不斷地打量著裹屍布,她沒有想到不可一世的許默竟然也會有一天躺在厚布中,生死未知。
這不由得讓小薇想起曾經在車上時,石年對許默的分析,漠視生命卻沒有徹底拋棄人性,擁有絕對的理智和變態的**。
就在小薇看著裹屍布上印刻的人形輪廓時,臉上長有屍斑的羅有財那渾濁的目光瞄了一眼女孩,開口道:
“沒有想到,許默竟然還留了這一妙手,在你的身上。他當時選擇救你時,恐怕就早有布局。”
“不愧是張堅。”
羅有財露出一個難看得跟僵屍般的微笑,笑得讓小薇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她不敢直視羅有財的目光,眼神膽怯地轉移向另一側,語氣堅定地回應羅有財的話語:“無論他是不是有所心機,總之他救過我一條命,這條命是我欠許默先生的。所以,我一定要完成他的交代。”
聽到小薇話語的羅有財低沉地笑了起來,不知是在和車廂裏的其他三人說,還是在和自己說。
“張堅,本來就是一位充滿魅力的人。像一個天生帶著詛咒的厲鬼,他的詛咒便是所有人都會心甘情願地為其赴死。”
羅有財看向窗戶外被黑暗籠罩的世界,若有所思。
秦老年紀雖大,但駕駛鬼公交起來得心應手,就像是重新招呼自己的老夥計一樣。
秦老也懂得鬼公交裏的規則,為了盡快找到那座適合埋葬下許默的墳墓,即便是路過可能存在厲鬼的車站,他都沒有踩下刹車停靠,而是死死關閉車門,沿著眼前的道路開。
“我記起來了!”
一直在思索上次與許默、趙秀雅進入鬼墟的徐啟猛地一拍大腿,激動地喊:
“我記起來了,那個墓碑,是在一隻哭墳的厲鬼所在的墳丘處得到的。”
“哭墳的厲鬼?”
秦老在聽到徐啟的話語後,神情微愣,手中把握方向盤的他陷入某個回憶中。
“哭墳鬼”秦老低聲呢喃。
羅有財顯然要比秦老更快反應過來,他朝著小薇輕笑,意味不明。
後者在感受到羅有財表現的未知意味時,身軀退了一步,心思難安。
想清楚前因後果的秦老歎息一聲,沒有告訴別人他內心的想法。
先是羅有財,再是秦老,兩人神秘莫測的思想讓徐啟同小薇都摸不著頭腦。
沉悶的鬼公交車廂內,黑色顯示屏上紅色數字在“0”與“1”間浮動,裹屍布中的那位仍然是一根懸在眾人腦袋上的利劍,隨時都有可能落下。
畢竟連秦老、羅有財都不確認處於詭異的許默會不會掙脫出裹屍布的束縛。
徐啟抬起頭,認真地注視著。
血紅的數字驟然變成了“1”,象征著許默的狀態,已經成為了一隻真正的厲鬼。
就在此時,羅有財猛地感受到被他懷抱在胸的裹屍布開始劇烈地擺動,凹凸起伏,似乎裏頭的東西想要掙脫。
那個印刻在裹屍布的人形輪廓發出淒厲的哭嚎聲,聲音幽深直穿靈魂。
裹屍布從內傳遞到外的溫熱,讓羅有財臉色陰沉。
難道這個詭異的東西都沒有辦法束縛住祂嗎?
正當羅有財束手無策時,一股墨汁般的濃鬱黑色從裏到外侵襲,陰冷的氣息壓下了躁動的炎熱。
原本灰色的裹屍布頃刻間變成了一塊黑布。
羅有財臉色一變,直接鬆開手,將裹屍布扔在身旁的座位上。
他頗為忌憚這個宛如病毒蔓延的黑色,畢竟他不是秦明這位天生就是馭鬼者,與鬼共生的可怕男人。
秦明,無論是哪個時代都極為特殊的存在。
當然,製造這個傑作的人此刻就關在裹屍布裏,即便如此也不安分。
對於秦明的隱秘,羅有財也僅僅是聽說過,卻不知裏頭的門道,作為活了幾十年的老人,他比誰都清楚有些人不可去知,不可去試探。
這也是他為什麽願意給秦明麵子的原因。
打不過,也是真的。
或許,他死後能跟這位駕駛司機掰掰手腕,但現在肯定是打不過的。
羅有財心中思慮,同時也注意著裹屍布的變化,好在那墨色淹沒裹屍布後又迅速地褪去。
一記尖銳的刹車聲,鬼公交的車體因為慣性猛地前傾又迅速恢複穩定。
徐啟、小薇,包括羅有財的目光都放在車的前方。
車前不遠處的荒野上,一座孤零零的墳丘矗立,墳丘的周圍跪拜著一個個虔誠於死亡的朝聖者。
這些人逝世時,臉上是悲苦與絕望,血淚的淚痕滑落。
“滴答,滴答。”
一具具僵硬“哭泣”的屍體,低聳著頭,麵朝那位身穿喪服,跪在墳前,僵硬不動的“人”。
徐啟顫聲道:“祂就是那個哭墳的厲鬼。”
秦明也在打量著遠處荒野的喪服厲鬼,厲鬼的臉前掛有一塊白布,可以清晰地看到白布上印有一個人臉。
人臉的雙眼空洞黑暗,透露著不祥與詭異,祂的嘴角向下,呈現出一種哭意,即便是觀望也會想要有跟著祂哭泣的衝動。
秦明內心清楚,這裏就是徐啟所說的,許默得到張堅墓碑的地方。
他扭頭看向徐啟、小薇,開口道:
“我駕駛著鬼公交,不能輕易下車。許默想要實施的這個禁忌辦法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個需要將他的屍體完整地放進墳墓中,第二個則是為他立碑,你們做好準備了?”
羅有財嘴角玩味一笑,饒有興趣地看著徐啟和小薇兩人。
顯然,作為四人中實力最為強勁的兩名馭鬼者都不會去背負許默的屍體。
徐啟早在心裏鬥爭許久,他咬咬牙,果斷地主動道:“我身體裏的厲鬼可以抵擋得住哭墳那個東西的詛咒吧?”
說著,徐啟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明。
秦老神色認真地點點頭,隨即說道:“你當然可以,你們兩個都是最適合葬下許默的人。一位負責背他的屍體,另一位則是安置墓碑。”
“不過,你們要想好。這一去,大概率你們會死在那座墳前。”
秦老的話語並沒有動搖徐啟和小薇的決定,他也知道,兩人很久前就做過決定。
秦老目光從小薇身上移開,看向徐啟,皺眉:
“你身上粘的紙錢”
徐啟憨笑,摸著頭樂嗬道:“小事小事,剩下的交給我和小薇就好了。”
雖然是笑著的,但臉上的表情卻看不出一丁點輕鬆的模樣。
車廂裏的眾人內心都清楚。
秦明回到駕駛位上,摁下車門開關。
門外世界裏遊蕩的黑暗毫不猶豫地侵襲入車廂,陰冷的刺骨寒風吹入。
鬼魅的哭聲傳來,車廂裏,除去秦明外的三人神色難看,氛圍凝重。
徐啟拿出掛在脖子的老舊懷表,重新設定時間,設置為五分鍾。
其實,他也不清楚,能否在五分鍾裏,成功抵達。
詭異的詛咒降臨在徐啟的身上,像是一層薄膜包圍住他,隔絕了外界的恐怖同時也讓他仿佛處於一座孤島裏。
徐啟平靜地將先前準備好的麻繩,把自己與裹著許默屍體的厚布捆綁在一起。
“好沉。”徐啟嘿嘿笑道,但是其他人的臉上沒有微笑。
背負著許默屍體的徐啟勉強穩住身形,他抬起頭看向秦明,囑托道:“秦老,倘若我沒有活著回來,記得跟我父親說,就說”
徐啟難得語氣略有哽咽道:“就說,我去救人了,掉進海裏,沒有活過來。”
“丫的,這眼淚怎麽自己掉下來。”
徐啟死倔地拭去眼角的淚水,樂觀地笑罵。
秦明看著眼前這位在楚靈口中稱為最重情義的男人,緩緩吐出一句:“好。”
“小薇妹子,跟你徐胖哥走,大膽地往前走誒!”
得到秦明答複的徐啟,扶了扶背上的裹屍布,朝小薇說完,小心翼翼地踩著台階走下。
身穿百褶裙的小薇,眼神堅定地點頭,捧著張堅的墓碑,陪同徐啟下車。
陰風吹拂了女孩的裙擺,女孩沒有回頭,跟在徐啟的身後。
徐啟馱著許默的屍體,從一具具哭泣的屍體旁路過,他沒敢到處亂看,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墳丘。
若是真要問出一個為什麽要豁出命也要救許默的理由,很簡單。
從小到大,隻有許默一人把他當成真正的朋友。
他不傻,心裏的那杆秤,記得門兒清。
因為體質肥胖又天生膽子小,許默讓他陪老爺子去撈屍,練一練。
徐啟記得第一次哭得屁滾尿流跑回竹屋時,是許默摸著他的頭,拿著雞腿安慰他。
就連許老爺子都直言徐啟這輩子都練不出膽量,還被嚇得尿褲子,怕是沒有大出息,甚至建議許默不要再幫他。
可許默始終不覺得徐啟差勁,勸說老爺子繼續帶他去撈屍練膽。
那會許默家裏沒錢,一老一少,就住在一個漏雨的竹屋裏。
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嫌棄他,幫他清洗衣物。
圍繞在耳邊的哭聲越來越大,徐啟不為所動,隻要計時鬼的詛咒孩子,他便死不了。
小薇緊緊抱住墓碑,她望著眼前身材高大的徐啟,前者的身上滋生出許多的紙錢。
每走一步,原本貼在徐啟身上的紙錢便會成倍地增加。
才剛開始沒走出幾步,徐啟的雙腿沾滿了紙錢,這些褪色的紙錢宛如跗骨之蛆般緊緊地跟隨著他。
小薇想要開口警示徐啟,卻見到他搖頭,沒有多說什麽。
距離哭墳鬼越近,所遭受的詛咒就越強,回聲在不斷地重疊中愈發地詭異。
計時鬼的詛咒保護著徐啟,也在刺激他後背的那張紙錢,瘋狂地衍生複製。
徐啟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座墳丘,他感受到身體的勞累,覆蓋在自己身上的紙錢侵蝕著,不斷地汲取他的氣力。
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席卷大腦,他多想停下來休息一下,可他不敢,徐啟害怕,害怕停下以後,就再也動不了。
過往的記憶像影片般在徐啟的大腦裏回放,他的人生拚圖裏,大部分都留有許默的痕跡。
為了許默,徐啟自覺得可以放棄下所有,包括生命。
這是一種超脫所有的信仰,徐啟知道他做不了什麽,那就讓真正能去解決災難的人活下來。
即便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許默常常會說他是一根筋,徐啟不覺得是在罵人,而是誇他。
不知不覺,還在死人群中行走的徐啟笑了起來。
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褪色的紙錢遮住了視線,充斥鼻翼間的是墳墓前香火味。
“小薇,快到了嗎?”
已經快被紙錢包住全身的徐啟朝身後的女孩,輕聲詢問。
得到墓碑保護的小薇,肯定地回答道:“是的,還有十米。”
“好”
徐啟的語氣虛弱,他的身體已經疲憊到一個頂點,心中憋著一股氣。
兩人穿過了死人群,來到荒野,漸離漸遠。
鬼公交的車廂裏,秦明和羅有財都注視著兩人,相互沒有言語。
選擇犧牲,也是一種勇氣。
他們所有人都相信,裹屍布裏的那位,值得一切的犧牲。
“或許,送他去墳墓的,應該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家夥。那兩個孩子,他們本該有美好的未來。”
羅有財譏諷大笑,眼中滿是絕望與輕蔑:“哈哈哈哈,我們都是地獄裏苟延殘喘的螞蟻罷了!”
“身處地獄,又怎麽敢奢望未來?”
笑音落下,羅有財仿佛全身精氣神都被抽去般,變得更像一具行屍走肉,麻木地走到車廂後座。
秦明沒有能反駁羅有財的理由。
車外得人,他們身上擁有著秦明和羅有財都沒有的意誌。
興許,憑借著這股意誌,能突破這圍困他生生世世的囚牢。
徐啟,還是倒在潮濕泥濘的土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