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一章 舊人相見
許默看著懷抱裏的微張嘴巴的青黑小孩在撫摸自己的肚子時,他知道小外孫吃飽了。
吃飽後的鬼童沒有先前被楚靈挑逗時的躁動,而是安靜地待在許默的懷中。
“走吧。”
楚靈沒有多說什麽,緩緩站直身體,將那張金皮紙遞給許默:“對你或許有用。”
許默接過金皮紙,在觸碰到它時感受到了一絲異樣,紙上的文字在閃爍著詭異的緋紅。
緋紅稍瞬即逝,又恢複成平靜。
許默臉色平靜,將金皮紙放入白衣長袍的衣袖中,隨後拉開木門。
楚靈佝僂著身體,似乎已經適應了這樣的姿態,雙手籠袖,跟在許默身後。
兩人走出木屋後,門自動地掩上,槐樹上掛著的秋千也停止了擺動。
許默的手放在身前,輕輕一抹,一道裂痕自劃過的地方不斷地撕開。
一扇門,浮現。
許默神色坦然地從中走過,楚靈也跨越門,回歸現實。
正值深秋,石溪山上是一片淺黃落葉鋪就的海洋,微風宜人。
清風掀起許默鬢發,那張蒼白似鬼的臉露出笑容。
許默眯眼,他在享受著人世的美好。
楚靈輕咳,不出聲,靜靜地看著許默。
許默的五年是重獲新生,他又何嚐不是呢。
“你打算在哪裏落腳?”
許默扭頭看向楚靈,詢問道。
楚靈嘴角掀起一抹平淡的微笑,“我還是有積蓄的,在大川市開一家小店,與世無爭挺好的。等你歸來接我。”
許默怔了怔,緩緩吐出一句:
“好。”
兩人分道而行,適時相見。
解救出來楚靈後,許默第二個要去的地方便是大昌市,在此之前他要去一個地方。
一家殯儀館。
嚴格地來說,這是許默第三次來到這家殯儀館。
比起六年前,現在的殯儀館要更加荒涼和陰森。
殯儀館的四周玻璃上都貼滿了阻礙視線的黑紙,似乎在掩蓋著什麽。
許默抱著鬼童太久,忽然想放下他的小外孫。
於是,許默牽著鬼童的小手,徑直穿過玻璃門,來到殯儀館大廳。
大廳內罕見地沒有那麽多的屍體,隻有兩具,是黃琥的父母。
他們和以前一樣,沒有多大變化,依舊是那慈愛的笑容,保持著黃琥的溫柔。
以前的許默一直在想個問題,成為馭鬼者,就會代表著被厲鬼侵襲,漸漸地扭曲自己的三觀,冷漠無情。
但,這樣的侵襲並不絕對,就像許默、黃琥這般人,即使成為馭鬼者,也沒有完全地丟棄去自己的底線。
許默象征性地虛握上兩個蠟像的手,禮貌性地打招呼:“你好,伯父伯母。”
許默的聲音不低,遊蕩在死寂的殯儀館裏。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幽暗的殯儀館內,傳來一道滄桑衰老的聲音。
“我也沒想到,你活了這麽久,但是貌似你的情況,不算太好。”
許默望著黑暗裏的一處地方,開口道。
“是的,我體內的厲鬼複蘇,難以控製祂們的平衡,能夠活到現在已經算是燒高香了。”
雖然有六年未見過黃琥,但後者的聲線還是讓許默第一時間就能認出來。
許默輕叩響指,詭異的黑色火焰在他的指尖燃起,照亮一片。
走到殯儀館裏的內部,許默見到了一座焚屍爐。
許默拉開焚屍爐的門,拖出了躺在裏頭鐵架的屍體。
詭異的是,屍體身上沒有任何燒灼的痕跡,甚至皮膚也僅僅是鬆弛褶皺。
屍體便是黃琥,黃琥穿著一件壽衣,身材消瘦,眼眶凹陷,像一具被抽幹水分的幹屍,唯一醒目的是他眉心中的那枚血色的梅花印記。
幹屍的嘴巴微張,發出沙啞低沉的聲音:“我這個狀態,跟死也差不了多少。”
許默沒有多說廢話,而是幹淨利落地問黃琥:“我能夠幫你什麽?”
“我記得你擁有的厲鬼是跟火有關,幫我,燒掉我。我死後,會留下一枚梅花印記,如果能夠幫我找一具合適的屍體,我或許能複活。”
“尋常的高溫和烈火根本沒有辦法燒掉我。”
黃琥的言語有些許激動,或許瀕臨絕望的他也未曾想到過許默還會回來。
他知道許默身體裏的厲鬼所擁有的能力,這是唯一的機會,活下去的機會。
隻要那枚攜帶詛咒的梅花印記存在,黃琥就能複活。
許默沒有拒絕,本來他就欠著黃琥一個人情,當初王猴的事還是多虧有黃琥的幫忙。
下一秒:
許默的手迅猛地握住黃琥的脖子,將他慢慢地提起,手掌間發力,身軀所攜帶的詭異力量以恐怖的壓製,讓黃琥在短暫的瞬間便感受到一種難以抵禦的窒息感湧上大腦。
黑色的火焰宛如跗骨之蛆般爬上黃琥的每一寸肌膚,很快他便成了一具焦灼的屍體。
還不足夠。
許默又稍有用力地握緊黃琥的脖子,沉悶的環境中響起哢嚓聲。
黃琥的脖子頃刻折斷,折斷的那一刻,他渾身的骨骼都被許默變態的力量碾壓至粉碎。
失去骨頭支撐的身軀迅速就化為灰燼。
最後,在許默的手中,徒留下一枚梅花印。
隨即,許默收好那枚梅花印,他瞄了一眼那件壽衣,沒有拿走。
到了這個程度,已經沒有詭異的物件能吸引得了許默的興趣。
祂,或許也在等下一位主人。
許默沒有製止住鬼童吃下蠟像,人死當死,留下一身皮囊,徒增痛苦罷了。
再者,那位懷念他們的人已經化為灰燼。
許默踏出殯儀館的時候,灰暗的天空罕見地投射下陽光。
世界在許默的眼中,隻有三種顏色,一種濃霧般像夢的白,一種是藏在深淵裏的黑,還有一種緋紅。
代表著他駕馭的三隻厲鬼,三個拚圖。
就刹那間,許默清晰地察覺到屍油即將臨近駕馭,距離第九層鬼域還差咫尺一線。
許默身影鬼魅,一層緋紅的籠罩下消失。
從秦明和楚靈的口中,許默得知吳罡和姮失蹤的地點,都在大昌市某處地鐵站。
下一個地點,便是大昌市地鐵站。
直覺告訴他,那裏藏有詭異和驚喜。
半個小時後,許默來到那個地鐵站。
地鐵站裏遊蕩著一股陰冷的氣息,沒有任何人,陷入某種可怕的平靜。
站台前,許默牽著鬼童,防止祂到處亂跑。
剛進地鐵站那會,鬼童就想到處跑,幸虧他無懼詭異,才捆住了這個熊小孩。
他已經不記得在站台邊等待多久,許默並不心急。
詭異會自己找上門。
“嗚嗡嗡”
狹長的隧道,有微弱的昏黃燈光亮起,隱約能聽見有列車行駛時,履帶摩擦傳出的動靜。
來了。
一輛具有現代氣息的列車停靠。
車門敞開,許默瞳孔中的血色充斥,介於深紅和血紅間的鬼域以霸道的姿勢籠罩住整個地鐵站包括列車。
列車便顯形出祂原本的模樣。
斑駁掉漆的鐵皮,鏽跡斑斑的拉門,以及裏頭數之不盡的詭異,盡在眼簾。
許默這才踏入進列車。
一隻隻蒼白的人手掛在車欄杆上,成為把手。
列車啟動,車體輕微地搖晃,把手們也在搖晃。
許默麵無表情地從祂們中間路過,走在車廂的通行道上,穿越一節節的車廂。
經過開始的第一節車廂後,第二節車廂裏便出現其他的“乘客”。
兩側座位,坐著的是一排老人,老人的目光呆滯,盯著前方,對於許默的到來沒有任何的反應。
興許是將許默當成了自己的同類。
但許默並不想輕易地放過這些詭異,血紅色的鬼域霸道地淹沒過這一節車廂。
肉眼可見的是,兩側坐著的老人皮膚褪色發黃,身軀幹煸,眼珠自然地落在地上,滾動滾動。
許默利用詭異撥動了車廂的時間,照他的經驗來看,每一節車廂都會在某個時間段結束後發生改變。
與其磨磨蹭蹭地等待祂們發生變化,倒不如加快詭異侵襲的速度。
許默無視了周圍的詭異,徑直走到下一個車廂。
身穿紅衣棉襖的小女孩趴在窗戶前,灰白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前方,車窗上印刻著小女孩的臉。
許默看向小女孩的臉時,祂的眼睛也看向許默。
詭異看了許默一會,便移開視線,專注著外界流動的隧道和各種場景。
許默收斂目光,對著那位一直在重複“對不起”三字的厲鬼,準確地說是一位地中海光頭男伸出一根手指。
男人的腦袋連同脖子喉嚨處的部分,直接丟失在某個鬼域中,限製和囚禁。
“吵吵嚷嚷的,讓人心煩。”
許默隨意地說道,同時從失去頭顱的屍體旁經過,攜帶的風吹倒了屍體。
懷中的鬼童(餓死鬼)又不淡定了,祂的小手抓住許默的手臂,尖銳的指甲壓根破不去許默的皮膚。
許默低頭,摸了摸鬼童的腦袋,喃喃自語:“這不久前,才剛剛吃過東西嗎?又餓了嘛。”
“那些厲鬼長得太醜,吃好看點的。”許默不安好氣道。
說著,許默走進第三節車廂。
剛進去的第一眼,許默便見到了一個“老朋友”。
鏽跡的鋼筆,濃稠的鮮血匯聚在筆尖,再滴落,擊打在鋼板上。
長發遮麵的女學生,穿著舊時的校服,一動不動地靠在車門處。
許默的視線被女學生手中的鋼筆吸引,他深知,那就是補全生死簿拚圖所需要的判官筆。
許默鬆開對鬼童的禁錮,後者飛身撲出,撲向一個成年男人身後的男孩腦袋,開始祂的食用。
而許默則是來到女學生的麵前,蒼白的手握住鋼筆露出的那一端,緩慢地拔出。
事實上,也僅有他知道女學生的手腕裏的力道是何等的巨大,隻是相對而言,許默的詭異更加強勁。
老舊的鋼筆讓許默收入口袋,同時他轉身走向正在啃食男孩腦袋的鬼童。
才轉移視線幾秒,鬼童已經快要吃完。
真是個喂不飽的鬼孩子。
許默攔腰抱起鬼童,他決定再加快這輛列車詭異的流逝。
輕輕跺腳,詭異的波動自許默的鞋底蕩開。
列車裏的詭異在躁動中複蘇,許默的身影像是虛無地穿行,一節節車廂車燈瘋狂頻閃。
許默的規則徹底地影響了列車。
“吳罡,這是我們遭遇的第幾次詭異襲擊了?”
冷豔絕美的姮皺眉,望著被冰霜凝固的厲鬼群,問向身旁的消瘦男人。
吳罡神情凝重地呼出一口濁氣,冷靜道:“記不清了,應該有五十多次。”
“滋滋~”
兩人頭頂的電燈開始瘋狂地閃爍,吳罡和姮麵麵相覷。
據他們的觀察和了解,列車裏的電燈並不會熄滅才對,怎麽現在卻出現了如此詭異的情況。
“姮,不太對勁。可能有恐怖等級更高的詭異出現了。”
吳罡握緊腐朽的斧頭,環顧四周,低沉道。
姮輕輕頷首,但她內心卻覺得遠沒有吳罡想的那麽簡單。
處於絕對零度的車廂似乎產生了某種奇特的突變。
姮的目光在看見人手把手時,瞳孔猛地一縮。
被冰包裹的人手,表麵的那層灰黑色的冰霜竟然在以可怕的速度融化。
“滴答。”
“你的鬼域,在被入侵?”吳罡也注意到了姮的失態,視線同樣投向那逐漸消融的冰層,緩緩開口道。
“是。”
姮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確實是她的鬼域在一點點地被侵襲,詭異得能力在削弱。
忽然間,籠罩車廂的陰冷感頓時就被一種炙熱替代。
一道模糊的黑色人影在吳罡和姮麵前凝聚成實。
“好久不見,姮、吳罡。”
一時間,姮和吳罡都不知該做如何反應,直到那個人的身影完整的出現。
“許許哥?”
吳罡瞪大眼睛,一臉驚訝地看著眼前奔襲而來的許默。
許默一襲白袍白衣,身上沒有突顯任何的詭異,反而整個人像是虛幻般,出塵俊逸。
許默笑而不語,目光從吳罡身上移向姮,誇讚道:
“姮,你對鬼域的使用,讓我刮目相看。”
姮愣了愣,竟然是手足無措地低下頭,不敢直視許默的眼睛,隻好輕聲回應他:
“好久不見隊長,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舊人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