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巨星隕落
第二四章巨星隕落
長河落日金星點,古道行人鞍馬解。
洛陽城外龍門渡,枯木孤雁大風雪。
“來人!把爺的馬喂好!”
飄卷半掛的酒幌子,冬日裏的北方黃昏,總會不知不覺間就飄起細碎的銀雪。
而洛陽城外的官道上,坐落著一家風塵滾滾的棧點。
車輪碾過猶如結霜般的枯草,馬匹載著行人絡繹不絕。
就算氣象惡劣,可商人們還是需要行走江湖,討口飯錢。
也有很多,頂著風霜,北筐抱籃,沿途叫賣的苦命人;
也有很多,衣肩負雪,打馬催鞭,著急趕路的官員。
狂風夾沙,冰晶打臉,也不敵生活的重壓。
“娘皮的人呢?裏麵的全聾了嗎?來來來,出來給爺爺牽馬!”
一夥遊俠打扮的人,馬都不下,就徑直開到了龍門渡口客棧的門前。
店二趕緊出來招呼:“各位爺爺裏麵請,好酒好菜都已經給您幾位備下了。”
掀起厚重的棉布門簾,十個大漢,裹夾著風雪就鑽進了酒店。
隻引得裏麵的人一陣抬頭觀望。
這種景象,在江湖上,稀鬆平常,見不待見。
等門簾子放下,窄**仄的窩棚,在木炭火盆飄散紅星的火焰中,再次恢複了溫暖,人們也就收回了目光,繼續吃酒就餐。
一切好像落石過後的湖麵,再次恢複了平靜和安詳。打呼的繼續打呼,劃拳的繼續劃拳。
“幾位爺爺,幾位爺爺,店有上好的燒酒,上好的牛肉。”二滿臉堆笑幫著安排座位。
“趕緊的上,把馬匹也照看好,哥兒幾個還有路要趕。”一個下屬模樣的人,一邊著,一麵撣落帽上身上的積雪,順手把火盆子拉了過來。
“娘皮的鄉下人,手腳就是慢,老子都快餓死了!麻溜的上!”另一個粗壯的大漢也幫腔。
“多來點酒肉,再煮一鍋湯餅!”一個矮子也收拾停當了坐下。“除了牛肉,有沒有兔子?烤幾隻上來!”
“各位爺爺們,這氣都下了好幾場雪了,兔子確實是不多,店裏麵沒有了,要不,給幾位烤幾隻肥雞嚐嚐?”店二點頭哈腰都快滾成個圈了。
“這什麽鳥不拉屎鬼地方?窮他娘連兔兒都沒有!”矮子拍著桌麵。“行吧!手腳利索點,雞肉牛肉趕緊上!”
“得了您呢,您幾位先就著花生菜喝著,馬上就中,馬上就中。”放下兩壇酒,二趕緊走。
“弟兄們,都少喝點啊,氣不好,喝多了容易墜馬,而且還有活兒呢,可別給耽誤了。”其中一個大塊頭,終於開口了。
話的在理,眾人雖然粗野,但還是好好聽進耳朵裏。
二繞過尺櫃,回到後廚。
在這裏等待他的,是烏鴉司馬玦,和他們的師父,鬼穀子。
“怎麽樣?”司馬問道。
隻見二用袖子將臉上的煙灰抹去,露出蘇子雲那張俊俏的臉。
“錯不了,就是他們了。”
“帶著孩子麽?”鬼穀子比較關心楊家後裔的安危。
“倒是沒有見到。”蘇子雲略微回憶了一下。
“那怎麽辦?還打麽?”司馬玦不太想出手。
因為,鬼穀派行動的目的,主要還是粉碎指極星的計劃,並且從楊家的兩個孩子入手,窺探到指極星的內部。並不是簡簡單單的打打殺殺。
“他們有馬匹,放在後院,莫不是有什麽奧妙?”司馬玦想好後,就開口道。
“好,玦,你和為師先去後麵看看。子雲繼續牽製。”
“謹遵師命!”兩個少年異口同聲。
子雲,端著盛滿肉食的大盤,抱著酒壇,臉上抹好煙灰,二度登場。
而鬼穀子和司馬玦,翻出窗戶,跳進後院馬廄。
十匹馬就拴在裏麵,玦和師父一左一右,分頭檢查。
雪,也漸漸越下越大。
玦挨個撬開馬背上的箱子。
都是些普通的鋪蓋和工具,沒有絲毫異常。
直到打開第三口箱子時,赫然映入眼簾,裏麵是一個,被繩索捆綁得結結實實的孩兒童。
五花大綁,口裏還塞了布,隻能扭動身體,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
“師父找到了!”玦興奮的叫著,順手解開了繩子。
隨著繩索滑落地上,突然聽見鬼穀子一聲大叫:“心!!!”
隻見那孩子解開的雙手上,拿著一隻吹管,以極快的速度,向司馬玦連吐三鏢。
老翁身法靈動,一瞬間就撲了過來,將司馬玦推到一旁,並用身體拚死擋在前麵。
空間狹窄,珊瑚鐵拐隻能左右劃動,撥開了其中兩支,可最後一枚奪命鏢,卻躲避無可躲避,退讓無處退讓,正中鬼穀子胸口。
“的們!大魚上鉤了!”
隨著孩童一聲高喊,屋內十個大漢,一齊撞破門窗,抽刀拔劍,殺了出來,將馬廄包圍。
蘇子雲也取出折扇,顧不得卸除偽裝,便跳出來與之鬥在一處。
雪花已漫飄揚,阻礙了視線,蘇子雲身法詭異,招式靈動,以一敵十,絲毫不落下風。
那孩童趁機裝填了吹鏢,再次向司馬玦發了三鏢。
墨羽扇動,飛鏢應聲落地。有了提防,便難以再次得手。
那孩子一看攻擊無法奏效,搶上一匹還沒來得及檢查的馬,撞開柵欄,奪路而逃。
“師父,您怎麽樣了師父?”司馬玦見鬼穀子中招倒地,慌了神,忙俯身查看。
“快追,莫讓他跑了。”鬼穀子拔掉胸口毒鏢,指著那孩子逃跑的方向。“為師自會閉氣調息,那匹馬上馱的,才是楊氏血脈……”
司馬玦這時才反應過來,忙也躍上一匹馬,衝了出去。
大雪之中,陰陽道袍縱馬急追,緊緊趕在之後。
司馬玦施展過人騎術,將距離寸寸咬近。
那孩子也不示弱,一麵驅馬奔馳,一麵不斷回頭放鏢。
眼看距離逐漸縮,那孩子突然眼珠一轉,心生一計,將吹管瞄準玦的坐騎。
一鏢飛來,馬匹目標太大,無法躲閃,直中額頭,應聲倒下。
也將司馬玦掀翻地上。
“混賬!”司馬玦掙紮著,從雪堆中爬起,還想再追。
“哈哈哈哈!”遠遠傳來笑聲,原本兒童銀鈴般的嗓音,此時聽來,卻猶如惡鬼般可憎。“和我開陽鬥,你還不行!!!”
司馬玦仍不放棄,墨袍一展,抖出鋪蓋地、無數烏鴉。“墨殺陣!啄死他!”
可突然卷起一股狂風,混雜著冰雪,將所有的烏鴉都吹得七零八落、墜於雪地。
聲音也騎馬漸漸遠去,直到和對方身影一同,消失在地一片雪白蒼茫間。
司馬玦還不死心,一步一步,徒步追趕,可雪越下越大,已然完全奪走了視野。
而地上的落雪,也越積越厚,直到深陷其中,寸步難行。
司馬玦仍在舉步維艱向前,身上也落滿了雪花,寒冷刺骨,動彈不得。
最終,還是體力不支,倒在地上。
直到失去知覺,口中還在默默念著:“師父……我一定要追上……”
…………
……
等司馬玦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龍門渡。
窩棚裏空空蕩蕩,死寂無聲。
唯有火盆中的木炭,在燃燒中剝剝作響。
師父就躺在他的身旁,麵容安詳,一如平日裏睡著的模樣。
蘇子雲守在火盆旁,雙目失神的望著跳動的火焰,魂兒卻不知道丟在何方。
“子雲……子雲……”
他感到陣陣乏力和暈眩。
“師兄,你醒了……”蘇子雲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
“師父……他老人家怎麽樣了……”司馬玦心裏感到隱隱不妙。
“師父他老人家……仙去了……”
……
司馬玦一瞬間感覺旋地轉,仿佛世界在他的麵前崩塌。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他老人家可是下第一高手,是第二十三代鬼穀子啊。”司馬玦笑的比哭都難看。
蘇子雲沒有回答。
“一定是你們兩個人又合起夥兒來誆我,他老人家正在龜息入定,對不對?”
蘇子雲還是沒有回答。
“你回話啊?子雲。”
“他老人家,走了……”蘇子雲隻是低聲。
“混蛋!你怎麽照顧他老人家的!你怎麽不施救?你不是會醫術嗎?”
司馬玦奔潰一樣咆哮。
“那十個好手,身上都有紋身,是隱秘機動的人,功夫不錯,死命將我纏住,拖延時間……”
“你不是有白鳥麽?怎麽不用?”
“我用了!”蘇子雲猛然站起身來。也大聲吼道。“我用了!我用了所有的本領!鴿子、扇子、手戟、甚至轟雷霹靂彈我都用了!我用了我所能用的所有本領!終於在師父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趕到了他身邊!”
“飛鏢有毒!”司馬玦從頭到尾重新思考了一遍過程,才發現。“你沒找到解藥麽?”
自己怎麽這麽笨?這麽簡單的事情,不應該早點察覺麽?
“是閩夷的赤蠍散!毒性太急,解藥需要采,來不及了!”蘇子雲嗓音嘶啞,聲線都變了。
“那你怎麽不想想辦法!或者,那十個人身上就有!”玦情緒失控,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傷。
“那十個人我都搜過了!炸成碎塊我都挨個摸了!沒有!沒有!聽懂了嗎?什麽都沒有!!!”蘇子雲也不甘示弱。“是你冒冒失失中了陷阱,是你沒有將魁首追回,應該死的人是你!是你!明白麽?!?!是師父用自己的命,換了你!臨終前還遺言,料到你會遭遇暴風雪,讓我一定把你救回來!你知道嗎!!!”
蘇子雲語無倫次。
窩棚裏又安靜了下來。
司馬玦無語哽咽,一滴淚,緩緩從麵頰上滑落。
子雲一通發泄後,也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坐了回去,隻輕輕拾起一截幹柴,撥弄火堆。
就這樣,過了很久。
房間裏,隻能聽到嗶嗶剝剝,火焰的聲音。
和屋外呼嘯的狂風。
……
……
……
——
司馬玦祖上,是司馬德宗與宮娥的私生子。
因為又一半庶民血統,他的家族,一直都不受世人待見。
可晉朝滅亡後,作為前朝皇室家族,往上數幾輩人,反而都被血統所累,一直受到驅逐和屠殺。
傳到他這一代,已經成了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是鬼穀子發現了他的才能,將其收入門下,帶他回到了清溪雲夢山中。
恩同再造,也不為過。
可如今,再也沒有人能夠對他進行指導和糾正了……
也再沒有人,來裁判他和師弟之間的勝負了……
因為他老人家,遇害身亡了。
“師父臨終前,有沒有接下來該如何做?”司馬玦恢複體力後,裹著毛氈,和蘇子雲一同,坐在火盆旁,透過崩塌的窩棚一角,望著外點點繁星。
子雲搖了搖頭。
“那你打算接下來怎麽辦?”
子雲沉默了一會後,回答:“我要帶師父的遺體回去安葬。”
“難道你不想報仇麽?”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可十年之後,指極星的計劃會推進到哪裏?那個該萬死的鬼又會長成什麽模樣?”
“不管指極星在哪裏,都是誰,我們終究會將其連根拔起,不對麽?”
“那是當然。”
“那就沒必要急於一時,我們先回去安葬了師父,然後再次出山闖蕩下,隻要遇到指極星,見一個,殺一個。”蘇子雲出了他的想法。
“可是……這麽一耽擱,楊家那兩個孩子就會被指極星利用,還不知道下事局會變成什麽樣子……”司馬玦心裏,實際上對蘇子雲的想法不敢苟同。
在司馬玦的邏輯裏,殺掉一兩個人根本沒用,更重要的,應該是讓他們的計劃破產。
於是,司馬玦勸道:“人死不能複生,但我一定要為自己的失誤負責。我聽過那孩子的聲音,他自稱開陽,是七星之一,現在一路向南,一定能再次與之交手。這一次,要準備充分,你我二人聯手,一定能報仇雪恨。”
“不不不,師父屍骨未寒,應該回到鬼穀。”蘇子雲的想法卻不一致。沒必要把事情搞得太複雜,人,才是根本,是源頭,隻要將人清理幹淨,什麽指極星也好,指南針也罷,都幻滅成煙。“我們需要的是忍辱負重,培養自己的實力,才能在交鋒中不落下風,這一次的教訓還不夠慘痛麽?”
看來,師父不在,談不攏啊……。
司馬玦這樣想著,望向邊。
一顆流星,如淚珠般,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