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天地為棋
早已準備好的工匠將吊鉤拉開，點火裝置的火焰已經把七彩球囊噴成了一個碩大的橢圓形球體。
熱氣上升，寒氣下降。
沒了吊鉤的牽引，熱氣球緩緩離開了地麵。
“升天了升天了！”
“真的飛起來了！真的飛起來了！”
……
大唐人在這一刻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激情，被壓迫了五千年的野望終於得償所願，絕非五子登科、洞房花燭可以比擬。
李二還沒站起來，他的耳朵卻已被百姓的歡呼淹沒。
在他身後，無論朝廷重臣，還是太監宮女，又或者將士後宮，全然歡呼雀躍。
在他左右，盡是歡蹦亂跳的大唐百姓，他們扯開了蒲頭，扔向高空，似要將此扔入帝王升天號的吊籃之中，讓他們的靈魂伴隨著帝王升天號一起向天外飛去。
彩帶飛舞，人如滾湯。
大明宮的爛尾工程震顫起來，那是被大唐人的跳躍連累，墩台顫栗，泥土飛揚。
隨著帝王升天號從一個大球，漸漸變成一個小球，高度越高，人們的歡呼便越大聲。
飛天了！
真的飛天了！
無需吃丹藥，無需去補天！
隻要動動腦筋，敲敲打打，凡人也可以飛天了！
李二站了起來，抬著腦袋，哈哈大笑，千古帝王想做而不可做之事，在他的手中成了現實。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不論此次能否成功，凡人升天也不會再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什麽三皇五帝，什麽伏羲女媧，你們即便成為了神仙，也隻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可朕呢？
朕能讓天下所有人都飛天！
你們能嗎？啊？能嗎？
秦皇漢武，你們呢？
你們隻能獨自偷歡，靡費錢糧，還落得人財兩空，化為黃土。
你們配跟朕比嗎？啊？能比嗎？
“朕……”
周圍的朝臣停下了歡呼，將士收斂了氣息，後宮瞪大了雙眼，太監宮女跪伏而下。
“朕才是古往今來人間第一皇！”
轟！
爆炸的空地讓大唐人的激情再一次得到了綻放！
衝天的呐喊根本沒把大抵放在眼中，直接衝向距離地麵一千多米的帝王升天號，似能把帝王升天號衝騰到九霄雲外。
沈晨和李承乾差點被聲浪掀翻下去，要用兩手緊緊抓住鑲嵌在吊籃內的扶手，才能堪堪定住身形。
“怎麽樣，感覺如何？”
熱氣球對於沈晨這種滑翔傘大神來說，就和坐著觀光遊覽車一樣，索然無味。
李承乾卻要不成了。
兩腿抖落成篩糠的式樣，估摸著用機關槍掃射都能被他毫發無傷地避開。
臉色就像用紫藥水塗過那般，沒有一絲人的樣子。
“此、此乃便是飛升嗎？”
李承乾眼中有激動，有恐懼，有興奮，有擔憂，攤手似乎就能摸到雲彩，純潔無暇的風迎麵而過，讓他感覺冷颼颼的。
“原來此乃便是飛升！原來此乃便是飛升！原來飛升是一件如此令人折磨的事情！”
“哦？”
沈晨好整以暇，束著兩手，悠悠然地看著李承乾，“原來在你心裏，飛升就是如此的感受嗎？袁、天、罡！”
最後三個字，沈晨沒有刻意營造老鼠掉入水缸之中，主人家勝券在握的氣氛。
袁天罡也沒有露出身份被識破的緊張，全然深陷在高空的懸掛感中，相信第一次坐熱氣球的人就能體會到這種感受。
覺得自己就是一隻雨燕，腳下空落落的，四周沒有一處能夠保證自己安然無恙的事物。
哪怕身上的力氣可以打死一頭牛，但巨大的無力感和空虛還是感油然而生，覺得自己比自己想象的渺小還要渺小。
唯一的救命稻草隻有連接球囊和吊籃的四根繩索，唯恐繩索斷裂，自己掉下去。
袁天罡把身體盡可能地向吊籃裏延伸，腦袋卻盡可能地向吊籃外探去。
“原來一直沒能騙過仙師。”
他的聲音波瀾不驚，腦袋也從未回轉，讓想要看他驚慌失措表情的沈晨大失所望。
頭頂上有朵白雲，七彩的熱氣球像極了傳說中的七彩鳳凰，要將天空戳出個洞來。
地上的大唐人發出了“戰”“戰”“戰”的呐喊，期待著帝王升天號刺破雲層的時刻。
“他們好渺小。”
袁天罡兩眼瞪大最大，但眼眸中也隻能倒映出不到拳頭大小的長安城。
他伸出手，用手掌比劃了兩下，平淡無奇地說道：“翻手為雲覆手雨，原來仙人便是如此感受。”
“所以你不把他們放在眼中，覺得他們隻是你手中的玩具，可以由得你肆意玩弄？”
沈晨把一個放在吊籃裏的箱子打開，拿出一件大皮裘穿上，才讓冷得發抖的身體漸漸有了暖意。
“難道不是嗎？”
身下的長安城像極了一個方陣，如果不是大明宮和曲江池分別在東北和東南角突出了兩個凸起，縱橫交錯的格局就是一副不算完整的棋盤。
“天地為盤，萬民如子，長江大河盡往東流，一個人的生命還不足以改變江河流動的法則，撐死不過一朵浪花。”
長安城漸漸變成指頭尖大小的模樣，袁天罡用大拇指和食指夾了起來，“此時，長安城不過是我兩指之中的一隻瓢蟲，一捏即碎，其中的人，不過是我指尖的生靈，一觸即滅，何須我正眼相看？”
沈晨探頭看了看，還別說，袁天罡說的有幾分道理。
從高空看去，強大的武士連一根毛都看不見，虎軀一震便叫天下人臣服的人間帝王渺小如一粒塵埃。
沈晨都覺得自己一個念頭，長安城就會灰飛煙滅，舉手投足之間山巒崩塌，河水倒卷，他還真有了一點神仙的感覺。
“是啊！比起曆史長河、茫茫宇宙，人類之間那點蠅營狗苟實在太過渺小。”
“想來仙師在仙界早已看慣了人間孱弱，看起來並沒有重回仙界的激動。”
一縷白絲狀的白雲飄然而過，七彩的熱氣球深入了白雲之中，往日裏遙不可及的白雲在身邊縈繞，寒冷的風從腳下掠過。
所謂神仙才能做到的一切，已然不過如此。
沈晨不想騙他，道：“其實，我不是不激動，而是知道，這條路回不了家。”
袁天罡哈哈一笑，“看來我猜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