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耿耿於懷

  其實說自以為不再會有交集也是自欺欺人。


  溫文心底也清楚許漢白絕對不是什麽會輕易善罷甘休的人,他無論做什麽事都執著而小心眼。就算自己告訴自己不會再有交集,也隻是給一向軟弱的自己鼓鼓氣,好維護自己可憐的自尊和原則罷了。


  “溫文。”那人又喚了自己一聲。


  溫文僵著身子,轉過頭來。


  身後的人衣領潔白,穿著清爽得體,眼神裏一如既往的平靜和冷漠,站在那裏好像一杆月下的白楊,自有一份內斂的傲氣和孤僻,好像難以有什麽人或事能夠真正入他的眼裏。
……

  溫文聽見身後已經有女同事為許漢白的色相暗暗讚歎。


  可這麽多熱衷於私底下議論的人就在身後,再加上上次尷尬的回憶,溫文卻不好意思直視那雙鮮活的眼睛。


  即使那件難堪的事,起因並非自己。


  可許漢白看自己的眼神卻永遠那麽毫不避諱,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溫文的看法。


  “走吧。”兩個字從許漢白唇間淡淡吐露。


  他若無其事,似乎把上次兩人越界的尷尬以及溫文這段時間來的態度拋在腦後,忘得一幹二淨。


  許漢白已經轉過身,又側著頭看向溫文,這意思像是讓他過來。


  溫文煞有介事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同事甲乙丙丁把目光收得很及時,但溫文心還是一下子虛了。可當下要是不理會許漢白的示意,繼續守著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那在外人眼裏就和耍性子沒什麽兩樣,純粹是給人看戲罷了。


  不得不說許漢白提要求的時間穩妥,溫文迫於心理壓力,像一隻縮頭縮尾的小老鼠,三步做兩步趕到許漢白身邊。


  不遠不近地在一旁,保持既不會被同事們覺得親近也不會被同事們覺得兩人之間有衝突的距離,眼睛自然是不敢看身邊人。


  語調盡量放自然,“去哪?”


  “你想去哪?”許漢白黑白分明的眼睛往這邊看來。


  “我想去停車棚,取自行車。”溫文說完就頓了一頓,想來自己的自行車還是許漢白送的,已經知道身邊這人明明圖謀不軌,而自己還用著別人送的東西,要自己再表明態度還有什麽底氣?

  悄悄看了一眼許漢白,他臉上卻未見什麽異樣,似乎沒有察覺溫文的敏感。


  “從這裏去公司太遠了,我接你去。”許漢白說這句話的時候,麵上毫無表情。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溫文想太多,許漢白那一字一字都像是斟酌著說出的,嚴謹而慎重,不像以往那樣盡可能地占自己便宜。


  溫文厚臉皮道:“我很想拒絕,但是我也不想騎太久的自行車。”


  許漢白人都已經來了,又是眾目睽睽之下,怎麽好拒絕?而溫文自己騎自行車去,確實也不太方便。


  黑車不能坐,免費的黑車,那倒是想也不用想,一定得坐!

  耳邊輕輕的呼氣聲鑽入溫文的耳朵裏,溫文又偷偷瞧了許漢白一眼,這人聽了自己的話,似乎是放鬆了下來。


  可兩人在一起,緊張的應該是自己,許漢白有什麽好謹慎的?

  並肩走著,溫文卻感到背後的同事的目光更為鋒銳,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


  溫文回過頭,用“我什麽都知道了”的眼神往身後結伴走著路的同事們掃了一圈,動作緩慢有深意。


  收回眼光的時候幾分堅決流露得恰到好處,回頭的動作幹脆有力度。


  “.……怎麽了?”許漢白問。


  “沒什麽,恐嚇一下他們。我要告訴他們聊八卦是神聖的,需要有一顆強大的心髒。”


  “.……”


  幾乎一路無話。


  要不是人坐在後麵會顯得許漢白太像司機,溫文真想坐在後排。


  車裏的空間太狹隘,許漢白的清冽氣息又太強烈,溫文隻覺得被安全帶勒得喘不過氣來,便搖開了窗戶,想讓夜裏的清爽新鮮的空氣進來些。
……

  窗外的汽車尾氣瞬間湧入溫文壓抑的肺部。


  溫文默默地把窗戶又搖了上去,窗戶機械的聲音讓整個車裏氣氛更為尷尬,畢竟溫文把窗戶搖上搖下的行為就像是幼稚地玩耍。


  溫文掏出手機,讓慘白的手機光打在自己臉上,強迫自己沉浸在網絡世界裏。


  “.……最近謠言太過,我們可能要麵對記者,加一下賬號和手機吧?”許漢白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這幾天看許漢白不冷不熱的態度,還以為許漢白沒有試過給自己發過信息,所以沒有發現自己拉黑了他。


  這下看來,許漢白是已經發現了。這會兒輪到溫文好奇,心裏不斷猜測:許漢白發現自己把他拉黑時,想要發給自己的是什麽。


  電話倒是有過未備注的來電打進,溫文看到陌生號碼,自然是心驚膽戰地拒接。剛才下了班就有一個打了過來,看來就是許漢白無疑了。
……

  不過許漢白這重新加賬號的借口,溫文卻是毫無拒絕的理由。最近情況特殊,可能遇到了記者,彼此還是要串個供。


  “唔。”溫文含糊地應了一聲,打開手機,從電台的群裏便翻出了許漢白,把人重新加上了,又翻出剛才的那個未接來電,標注為許漢白。


  心中暗暗憎恨自己,說好要硬氣一次維護自己的自尊,連女孩子和男友吵架的拉黑冷暴力都已經用上了,可才過了一段時間,許漢白不過淡淡的一句話,顯而易見的一句借口,就讓這段時間的努力和堅持一瞬間被自己放棄。


  幼稚啊,撕破臉皮不應該用這種方式,應該同熱暴力,狠狠打一頓。


  正想著,忽然許漢白扔了個什麽東西到他懷中。拿到手上一看,原來是許漢白的手機。


  “幫我確定一下信息。”許漢白目視前方,開著車,像是都沒空掃溫文一眼。


  溫文把手機打開.……哦,現在已經很少人不給自己手機加密了,自己的密碼都是精心想了好幾天才定下的,內涵巧妙有意義。


  許漢白倒是鶴立雞群,手指一劃,手機便解開了。
……

  結果溫文第一眼就看到許漢白的手機桌麵。


  “.……”溫文臉色不自然起來。


  這是什麽圖!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自己和許漢白在光天化日下抱得那麽親密?

  並且周圍圍觀群眾還這麽多?裏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
……

  還有是誰拍的照!難道許漢白專門聘了攝影師找好機位拍攝嗎!
……

  不過這圖怎麽越看越眼熟?

  溫文腦袋一靈光,忽然想起來了,這是當初和許漢白吃早餐遇到粉絲圍攻的混亂場麵,有路人粉絲拍下了這張相片。


  這圖當初還被連翹轉到了自己首頁。


  想起來自己看到這張圖的時候,也是在許漢白車裏的副駕駛上,許漢白那時候探過頭來,自己還藏著掖著怕被他看見。


  那會兒自己也才與許漢白認識不久,誰知道與此人後來會有這麽長久的往來。


  “好了嗎?”許漢白問。


  溫文手忙腳亂地倒騰了一番:“好了好了。”


  隨即把手機遞過去,接著就佯裝什麽也不知道,縮在了副駕駛裏麵。


  到鋒娛的一路漫長又沉默。許漢白一直扮演著敬職敬業的司機的角色,直到溫文慌慌張張下了車落荒而逃,也隻是靜靜地目送他離開。


  太詭異了!


  溫文心中萬分驚恐,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人。車裏夜色下,身著斯文的白色襯衣的許漢白即使人在陰影裏,依舊有種清晰的消瘦味道。
……

  許漢白這又是什麽意思?是要用沉默的抗議和瓊瑤式的深情讓自己愧疚嗎


  自己一定是多想了,許漢白不過是如往常一樣冰冰冷冷,不過是幾道平靜的目光,哪裏由得自己往深情兩字上麵靠?

  但許漢白眼睛裏針對自己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溫文是無法忽視的,溫文雖難以分辨那眼底到底壓抑著什麽情緒,但他能感覺它的消極。


  這種因自己而起的消極讓自己如坐針氈。並非今天,這兩次與許漢白主播節目的時候,就已經有所感受。


  溫文的心裏一向承受不了這麽複雜的思考,他停下腳步,在許漢白微微的錯愣下,又返了回來。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溫文趴在搖下的車窗前。


  “嗯?”許漢白一雙幽黑的眼睛盯著他。


  “你心情不好沒關係,但是不要弄得別人心情不好。”


  “.……”有這麽明顯嗎?自己分明已經掩藏得很好,許漢白道,“心情這種東西,和情-欲一樣難以控製。”


  “.……這說明你還沒長大。”
……

  你就長大了?溫文明明比自己還幼稚一百倍,許漢白還記得溫文控製不了自己的情-欲而意亂-情-迷的樣子。


  可現在想起來卻是滋味難言,畢竟強食甜頭後的苦果就在眼前。


  溫文不喜歡許漢白意味不明的沉默,隻道:“不管什麽事,想開一點。特別是你這種心理陰暗行為衝動的年輕人,我怕你心情不好犯下什麽重案載入史冊。”


  “.……你希望我開心嗎?”許漢白問。


  “當然希望。”溫文的回答幹脆得讓許漢白眼底柔和不少。


  又道,“畢竟我喜歡開心,但要是隻有我開心,周圍的人很鬱悶,會顯得我很傻X,這個時候我為了合群隻能也鬱悶下來。然而這種考驗演技的事,做起來太傷神了。”


  “.……”溫文腦袋裏曲折的理由究竟還有多少?

  溫文轉過身:“還有,雖然我特別喜歡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但你肯定是不喜歡的。沒那個厚臉皮就別做了。”


  丟下這句話,腳下看似從容其實扯蛋地大步走開了。


  許漢白在車上,看著溫文別扭著步子走遠了,直到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


  呼吸了一口夜裏的空氣,像是把這廣闊的星空都當做解憂的香煙,深深吐納,心中的愁絲一點點全部消散了。


  許漢白何嚐對自己性格脾氣沒有自知之明?


  作曲的時候的專心和一絲不苟,誓要達到自己心中的標準,惹到他的人也從來不會輕易放過,他心中自有一杆稱,觸犯到他的人一定睚眥必報,給予對方震懾和警告。


  就像一個完美主義者,拿著刀斧守住自己人生的旋律,任何人不得違抗他心中城堡那古怪的規定。


  這樣的自己,對別人的要求和對自己的一樣高。


  自己城堡之外恨不得一片空無,不準城堡外任何有意圖摧毀自己規則的人靠近一步。他捍衛自己領地的意識太強,意欲靠近他的人立即被冰冷驅逐。因此許漢白身邊的朋友少之又少。


  即使像文勳那樣的多年好友,也隻是知道許漢白的事該不理便不理,不觸犯他的規則。任由他孤僻地守著城堡,因此能夠良好相處。


  而溫文就像一個無所不為的規則破壞者,從一開始遇到許漢白就在不斷冒犯許漢白,察覺和忌憚了他的規則,子那裏知道要收斂,卻又因為冒失和貧嘴犯賤地挑戰許漢白的刀斧。


  但這個規則破壞者又是可愛的,許漢白對外人不聞不問,對自己本心卻是敏銳的,一開始便察覺到自己心中異樣的萌芽。為了聊以慰藉心中漸起的寂寞,手中的刀斧便沒有朝溫文落下。


  他舉著刀斧,一身凜冽地轉身把一直守護的城門劈開。


  溫文的包容和樂觀,使得他對周遭異類與突發遭遇的反應,僅僅限於毫無立場神乎其技的吐槽,而非貨真價實的厭惡和憎恨。所以許漢白知道,他未被自己一直以來的冰冷嚇卻,反而一次次露出破綻,引-誘自己得寸進尺。


  他開始調整自己墨守成規的心中定律,又意圖強勢地用心中的定律影響著溫文,讓彼此能夠得到完美的相處方式。


  這一切多麽順其自然,察覺心中情愫,然後不去探究因何而起,到哪裏而終,隻是坦然而直接地直麵內心,去坦蕩而真誠地喜歡一個人。


  即使對感情生澀而經驗空白,許漢白也知道自己是正確的。


  可是感情就是這麽複雜難測的東西啊,即使自己不為其他因素所退卻,保持感情的純潔,可就是針對感情本身它就是最複雜的東西啊。


  它不能被要挾,不能被強迫,因此單相思的感情什麽都不是。


  然而就算是單相思的人足夠睿智明理,可感情又是這麽一個極具誘惑難自抑的東西,不斷挑撥著人的貪婪和欲望。


  它不斷撩-撥你,又嗬斥著你去尊重它。


  能夠飽嚐單相思之苦最後獲得勝利的人,究竟會有怎樣強大而抑製的內心?


  彼此之間距離這樣遙遠,橫在許漢白麵前的,並非那些所謂的名聲地位。而所謂單相思,麵對的敵人也不是什麽第三人。


  而是溫文在這方麵的從不開竅。


  緊鎖城門的並非隻有自己,還有早就不知道把城門鑰匙丟到哪裏的溫文。溫文半輩子過的完全是單細胞人生,趨利避害地遠離複雜的感情人事。而同樣初嚐感情滋味的許漢白,隻能不斷想方設法。


  感情真複雜,即使努力愛惜著它的單純甜美,可是追求過程一定是酸苦的。苦樂永遠相生相伴,有的人望而卻步,有的人中途放棄,最後以“愛情並非想象那般美好”為借口,宣告了內心對愛情的最終定義。


  但他是許漢白,他愛鑽牛角尖,又執著得可怕。孤僻的完美主義者總是對一些事耿耿於懷,為了品到那一點難以忘懷的甜,再消沉也不言放棄。


  更何況,這個人這樣好。他不善於解決衝突所以處處包容,所以除了他,還有誰的防備能露出這樣多的破綻,容他如此渴望地步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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