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家沒了
一場洪災,龐景文急得不行,他擔心李明德,想出府看看,然而剛出門,積水便到了小腿之上,這樣的情況令他不敢前行,他們的府邸地勢偏高,水都積的如此深,那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不用看,他心裏也清楚,肯定是寸步難行,因此他自然不敢在出門,跑到閣樓之上一看,滿城都浸泡在了洪水之中。
洪水衝出了百姓家中的物品,一時無數物品沉沉浮浮的漂浮在水麵之上,顯得特別髒而又亂。
龐通判,也就是被貶的龐丞相,他是龐景文的兒子,知道漲水了,他真個人都失控了,原來李明德如此神,料定能漲水,他也非常想再見李明德一麵,此刻外頭到處都是水,於是他將自己關在屋內,百思不得其解。
龐景文自然知道自家兒子和李明德的宿怨。
龐景文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對於兒子龐衡的貶官,他很淡定,安然接受現實,但龐衡無法接受,自小學富五車,無論做什麽都是最好的那個,而今卻被皇帝貶官,成為龐家的恥辱。
至少龐衡心裏是這麽想的,他覺得自己將龐家的顏麵都丟盡了,因而他每日垂頭喪氣,而今漲水了,他更是瘋了一樣的,無法接受,龐景文找到他。
龐衡將窗欞都關上了,紗幔也放了下來,整個人屋子黑漆漆的,一點光都沒有,陰暗的令人透不過氣來。
龐景文環視裏屋內一眼,到處一片昏暗,沒一絲光,而他的兒子龐衡坐在角落裏,神色暗淡,雙眸無神,整個人猶如便抽掉靈魂的傀儡,木訥而又癡呆。
龐景文推開窗,明亮的光芒照了進來,在黑暗中待久的龐衡一時無法適應強烈的光線,他猛地用手捂住眼睛,遮住了刺眼的光芒。
龐景文走到龐衡麵前,沉聲說道。
“不過是被貶官,又不是被罷官,看看你自己如今成什麽樣了。”
龐衡默不作聲,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龐景文又走到另一麵窗欞前,將紗幔撈了起來,打開窗,絲絲涼風闖了進來,吹得紗幔飛舞起來,沙沙作響。
龐景文以為龐衡沒有聽到自己的話,他吞了一口唾沫,再次緩步走到龐衡麵前,微眯著一雙眼睛注視龐衡。
龐衡顯然很排斥龐景文,他微微移動了下身子,冷冷反駁龐景文。
“爹,被貶官的不是你,你自然覺得沒什麽。”
龐景文失笑著搖頭。
“自古被貶官的大臣那麽多,但人家會像你這樣嗎?整日整夜的消沉下去,人家那裏會像你這樣沒鬥誌,很多大臣被貶之後,反而官職升得更快,日後做的官比貶之前還要大,那裏像你這樣一點鬥誌也沒了。”
龐衡沉默了一會,才淡淡說道。
“爹,您在想什麽,兒子已經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被貶,即便在升官,也升不到哪裏去,有什麽意思。”
龐景文走到窗欞前,看著淅淅瀝瀝的雨水。
“兒呀,你也有子女,即便你不做給為父看,也該做給你的子女看,而不是一直這樣消沉下去,這樣的你能給孩子做好榜樣嗎?”
龐衡一怔,龐景文的話刺痛了他,每位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能以自己為榮,而今他這樣的頹廢,確實很沒誌氣,可他的心裏就是不服,更多應該是不甘吧。
龐景文見龐衡怔住了,他不由失笑著搖頭。
“你覺得李明德是毛頭小子,他搶了你的風頭,你嫉妒他,甚至恨他,你覺得很可笑,於是他做什麽事,你便要與他針鋒相對,在你的心裏,你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宰相,而李明德不過是個鄉下野夫,他在殿試之上大放異彩,甚至到了翰林院,李明德也是不老實,這令你很厭惡。但是兒呀,你忘記了一件事,李明德怎麽樣和你有什麽關係,他好與不好,壞與惡,這都是李明德自己的事,即便他真的萬惡不赦,那也是陛下的事,而不是你的事。”
“你總是不甘,是因為你看不上李明德,如果換另一個人,你心裏會這麽排斥嗎?為父想,應該不會。是你打心裏便無法接受李明德,所以你厭惡他,無論他做什麽事情,你都覺得他在胡說八道,導致你失去了判斷力,想當初你也是坤國的人才,不然你怎地可以一步登天,到了丞相之位。”
“你便貶,為父到覺得陛下做的很對,你自小沒吃過什麽苦,更沒有吃過虧,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李明德的名聲差,到了人人唾棄的地步,你不屑與他為伍,為父都明白。”
說著,龐景文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個音貝。
“但你認真了解過李明德嗎?你對他的了解,不過是其他人的以訛傳訛,並非是真正的李明德,為父認識他,跟他交談過幾次,為父覺得李明德有驚天之才,他對朝政,對經商,對人心都有透徹的領悟,這樣的人勢必成為坤國的實話,為父很欣賞李明德。”
龐衡詫愕了,他之前一直忙於政務,自己的父親有什麽要求,他幾乎不理會,根本不願和龐景文過多交流,在龐衡的心裏,龐景文已經老了,每日享享清福便好,其他事不需要龐景文操心。
而今,龐景文卻告訴龐衡,他很佩服李明德,甚至將李明德誇了一頓,也將他近來的點點滴滴訴說的明明白白,龐衡心裏真的很震撼,在他的心裏,自己父親已經老了,原來他錯了,父親將他的心裏看得那麽通透。
龐衡震驚地看著龐景文。
龐景文微微搖頭,捋著白花花的胡子。
“為父看著你一錯再錯,很多時候為父都想提心你,為父想,即便提心你,你興許會覺得為父多管閑事,所以為父親眼看著你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深淵。為父覺得有錯,但而今這結果挺好的,至少吾兒知道反省,而不是一味的盲目自大。”
龐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老爹明知道他的下場,卻不願提醒他,他瞪大眼睛注視龐景文。
“爹,你真的好。”
龐景文苦笑。
“兒呀,杞天憂人沒有任何意義,你應該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推卸責任,再說了,若是當日為父提醒你,你會罷手?你會聽老夫一言?”
龐衡沉默著,一張臉陰沉了下來,似乎在反思,龐景文不想與龐衡多待,畢竟不懂三省吾身之人,無藥可救,其實這樣的結果,真的挺好的。
龐景文正欲離開,龐衡突得笑了。
“您真是好父親。”
龐景文腳下踉蹌,差點摔倒,幸好他扶住了一旁的長案,才穩住身形,他用力按住長案的一角,啞然道:“古人常言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肚量寬,能容人才能走得遠,兒呀,你已經著魔了,完全容不下李明德,即便陛下不貶你官,將來你跟李明德鬥得你死我活,那你的下場更慘,你何必執呢?”
龐衡猛地站了起來,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龐景文,嘴角不自覺地抽搐著:“父親,在你心裏李明德比兒子能幹,比兒子聰明,他李明德哪裏比得上兒子,他不過仗著有幾分錢,便為所欲為,陛下能容他,是為了什麽,當然是看他願意做傻子,願意付出錢財來做些華而不實的事情。”
龐景文懵了,眼前的人還是自己的兒子嗎?他雙眼通紅,一臉要吃人的樣子,簡直凶惡到了極點。龐景文嘴角微微一動,囁嚅著:“我們龐家也有錢,你也可以出錢,但是為什麽你沒有,那就是因為你沒大愛,沒有李明德那種舍身為國的精神,這就是陛下寵信他的原因。”
龐衡冷笑。
“是嗎,李明德願意做傻子,那是他的事,兒子為什麽要做傻子,天下的帝王那麽多,他趙家看不上兒子,有的是人看上兒子。”
“你……”龐景文徹底驚住了,一臉迷茫,此人跟惡魔有什麽區別,心生怨念,便有歹念。
“還有李明德算什麽東西,外頭如今似汪海,即便李明德救了百姓,料事如神又何如?京都城的水不退,數十萬的百姓,他拿什麽養活,一日可以養活,倆日可以養活,那這五六天,怎麽樣?依我看這洪水,沒有十天半月的肯定退不下去,而今外頭依舊暴雨連連,指不定皇宮也會被淹。”
龐衡麵容裏泛出得意之色。
“若是這皇宮淹了,有人反咬他一口,覺得他是烏鴉嘴,就是他胡說八道才漲洪水,指不定皇帝坎他頭,李明德這小子明明什麽都不懂,卻喜歡危言聳聽,在你們看來,他很有才,在我的眼裏,他不過是喜歡胡說八道的毛頭小子,陛下為了他這種人,貶我官,將來陛下會後悔,更會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你真是大逆不道,龐衡你若是敢胡作非為,老夫……”龐景文氣得胸口疼,上氣不接下氣的,捂著胸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龐衡麵色陰沉,撇了喘息不順的龐景文一眼。
“那又怎麽樣?”
龐景文真的無法呼吸,下一刻他想到曾經李明德給過自己藥,他便掏出來,連忙服下。
“你這個逆子……”
龐衡對龐景文居然敢到厭惡,他見龐景文無法呼吸,竟是不為所動,一點救人的想法都沒有,而是冷靜地看著龐景文。
“老太爺,老爺……”
龐隆慌張的聲音傳來。
龐衡很不悅,冷聲問道。
“什麽事?”
龐隆自然沒發覺屋內的氣氛不對,隻能如實稟告。
“外頭的水退了,百姓都回城了,小姐,少爺想出去看看,老奴來稟告一聲。”
“什麽?”龐衡一驚,似乎無法相信,一雙眼眸睜得老大:“水退了,怎麽可能?”
龐隆也無法相信,但是外頭卻是已經退水了,所有他激動地說道:“老奴也是人說的,說是李修撰將洪流引到水庫之中,京都內的水便退了,這李修撰真是有本事,如此大的洪水說引退便退了……”
龐隆說得正起勁,完全沒顧慮到龐衡的心情,龐衡不耐煩地打斷他。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龐隆很沒勁,這樣的大喜事,老爺怎麽不高興呢,但老爺不讓說,他自然不能在多言,隻能悻然然地離去。
龐衡無法相信,外頭似汪洋一樣的洪水,一天就退了,這李明德到底使用了什麽手段,如此厲害,他想不通,即便挖一座山做水庫,那這樣龐大的工程,沒有倆三年怎麽能成,而李明德僅僅用了二十來天便修好了水庫。
龐衡內心震驚了,然而即便他在佩服李明德,麵上依舊淡淡的,完全令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龐景文服用了藥,過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連連撫著胸口,緩緩地說道。
“怎麽樣,你如今是不是甘拜下風,對李明德心服口服?”
龐衡眉宇微挑,冷冷笑道。
“爹,現在下決定尚早。”
“兒呀,現在回頭不晚,你千萬不能誤入歧途。”
龐衡當龐景文似空氣,根本不想理會,他大步往外走,也想去確定京都城內的情況,龐景文眼巴巴地看著龐衡離開,老淚縱橫,自己一輩子為官清廉,門生故吏便天下,出了名的忠臣,然而自己這個兒子卻……
龐景文不敢往下想,他隻知道龐衡已經變了,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擁有赤子之心的忠臣,而是一個滿心齷齪不堪的不良份子。
……
京都的水退了,李宏文是眼看著那洪水直接翻滾到水庫裏,這樣壯觀的場景,他真的是第一次見,他很震撼,當然震撼的人不僅隻有他,數十萬人一同看著滾滾洪水引到了水庫之中。
趙五激動紅了眼眶。
“我們有救了,我們可以回家了。這多虧了李修撰,若沒有他,我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可以回家。”
百姓一聽也紛紛附和,豎起大拇指來誇李明德。
“李修撰真是神了。”
陸豐,何軍一聽,倆人麵麵相覷,頓時感覺羞愧了,前幾日他們還在抱怨李修撰不是人,折磨他們,而今他們心裏深出了佩服之意,若不是李明德,他們也回不了家,自己親人也會被洪水衝走。
而他們的親人有幸活下來,都是因為李修撰神機妙算。
陸豐朝何軍鄭重地說道。
“往後,我為李修撰馬首是瞻,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你少在我麵前非議他,不然我跟你沒完。”
何軍一張臉沉了下來。
“大哥,我何軍是那種不知羞恥之人嗎?李修撰救了我的家人,他便是我的恩人,我怎會非議恩人,你別把我想的那麽壞,我在怎麽樣,也是一個有良知的人,不是那種恩將仇報之人。”
陸豐嗬嗬笑,不由撓頭。
“那就好,我不是怕你不知好歹,不懂感恩。”
何軍朝陸豐翻了一個白眼。
“不用你說,往後若是你非議李修撰,我也會打爆你的頭。”
陸豐搖頭。
“我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李修撰是我的再生父母,日後他說往東,我絕對不敢往西。”
李宏文離陸豐倆人近,聽到他倆說的話,淚眼模糊,自家明德也有今日,真是祖宗保佑,他們李氏要飛黃騰達了。
……
京都城內的水退了,李明德休息了一夜,便起來領著一眾百姓回到城中。
被洪水洗禮過的城池,一片狼藉,到處是髒髒的水澤,無數碎屑灑落在街道,房屋之上,有的房屋直接拔地而起,被洪水衝走了,整個京都城格外淩亂,破敗不堪,百姓見狀,紛紛哀嚎起來。
“我的房子,我的家沒了。”
“我們沒有家了,沒有家了。”
李明德置身在街道之中,看著破敗不堪的城池,昔日那繁華熱鬧的畫麵猶如電影場景一樣在腦海裏滾動,跳躍,一時他眼眶濕了,也不知道為何,也許他對這座城池有感情,也許他深深感覺到人生無常,不過一日間,所有的繁華盛況便灰飛煙滅,水火無情,不管是在哪個時代,這種災難人力都無法抗拒。
李明德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隻知道耳邊是悲慟的哭聲,哀嚎,撕心裂肺淒涼之意,全城的老百姓都在悲戚,畢竟在他們心裏沒有了家,就等於生命沒有棲息之地。
古人講究的安身立命,就是有一個家,然後一家人好好經營,努力生活。
李明德咽了一口口水,將眼眶裏的淚意逼去,努力平複自己低落心情,隨後他站到高處,朝崩潰的百姓喊道。
“諸位鄉親,你們要振作起來,打起精神,我們一起重建家園,隻要人沒事,其他都是小事,現在悲痛也沒意義,我們現在要做的事將這座城池碎屑清理幹淨,所有人現在開始行動,今日將城池汙穢清理了,隨便將你們的損失清點清楚,明日你們都到京兆尹登記,沒有房子的,朝廷統一給你們興建房子,房子若是損傷,你們還想繼續留在原來的房子住,朝廷給錢補貼,給你們自己修,我們要振作起來,房子沒了我們可以在建,錢財沒了我們可以再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大家要振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