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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全世界的人,隻有我不能

  宋綰的電話剛接通,陸薄川的聲音就沉沉的落了過來:“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機場接你。”


  寂靜的夜裏,他的每個字像是帶著一種力度,往人的心裏敲。


  這讓宋綰有些心煩。


  而且經過時間的發酵,越積越累。


  也不知道是這個男人侵略性太強,還是四年前,宋綰在他身上吃過太多的虧,宋綰其實除了恨陸家,恨陸薄川之外,一直還有點怕陸薄川,那種害怕就像是變成了應激反應,是刻在骨子裏的。


  宋綰說:“不用,我自己會打車。”


  陸薄川正站在陸氏總部大樓,這幾天他給宋綰打了好幾個電話,宋綰一直沒接,從宋綰從他車上下來那一刻起,他就開始不淡定。


  這種不淡定是因為沒有辦法掌控局麵而造成的。


  再者,他前幾天,聽說蔣康義住院,去看他,無意中聽到,有人說在醫院看到蔣奚和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抱在一起,就在住院部大門口。


  後來那女孩被陳美玲叫過去,也不知道說了什麽,看起來並沒有多劍拔弩張的感覺,估計是同意了。


  陸薄川一聽,就猜測出來,那人是宋綰。


  盡管他敲打了蔣康義,但兩老到底接不接受宋綰,卻不是他能控製的。


  他從外麵回公司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那是什麽意思,是宋綰和蔣奚在一起了,還是沒在一起。


  這讓他心裏壓不下去的焦躁。


  他不想放手,他要是能放手,四年前就不會和宋綰走到那個地步。


  陸薄川點了一支煙來抽,捏著煙的手指指骨用力,抽了好幾口,他的呼吸才慢慢平緩下來:“我來接你。”


  他說:“綰綰,就算你要和我談撫養方式的問題,我能讓孩子跟著你,你以後要這樣躲我一輩子嗎?”


  宋綰沉默片刻,她吸了一口氣,問:“你肯讓孩子跟著我?”


  陸薄川彈了彈煙灰:“那要看你怎麽做。”


  宋綰冷靜了一會兒,她也不再堅持,隻有些譏誚,說:“我要什麽時候過來,訂了幾點的機票,陸總想知道居然還要問我。”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神通廣大。”


  他要是真有那麽神通廣大,就不會這麽擔心。


  宋綰知道他什麽意思,她現在連機票都還沒訂,他再是厲害,也沒有辦法獲取到她任何行程的信息。


  宋綰也隻是想刺他幾句罷了。


  她心裏不暢快,也就不想讓陸薄川心裏暢快。


  宋綰也不再和他說,隻說:“訂了機票我發給你。”


  掛了電話,宋綰卻睡不著,她其實知道陸薄川打的什麽算盤。


  孩子可以跟著她,甚至可以和她住在一起,但是撫養權他肯定是不會讓。


  那明明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


  但是他捏著孩子,宋綰就逃不開他。


  宋綰躺在床上,她這幾天一直沒聯係蔣奚,蔣奚也沒聯係她,她不知道是不是逃避,總是不敢想起他。


  想到心裏疼得喘不過氣來的那種感覺就會卷土重來,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


  宋綰訂了第二天的機票,周竟這次和她一塊兒去,談完孩子的情況,他再回來。


  周父周母看宋綰瘦得厲害,一大早就買東西給宋綰煲湯。


  剛開始見到躺在病床上的周竟時,兩老不可能沒怪過宋綰。


  但是後來就隻剩下心疼。


  再後來從海城回了潯城,兩人把時間一對,才發現四年前宋綰一個人過來老家的時候,周竟就已經成了植物人。


  兩老再聊起這個事情時,就又隻剩下無盡的沉默和心疼,那個時候宋綰一個人麵對著,還要過來和他們若無其事的交談著,不知道得多苦。


  等宋綰收拾東西的時候,周母拉著宋綰的手,心疼的說:“要好好吃飯,太瘦了。”


  宋綰笑著說:“好,我知道,你們也是,在家裏要保重身體。”


  周竟和宋綰很快就告別了周父周母。


  飛機上,周竟問:“你回去,準備住在哪兒?”


  宋家的房子當年是被查封了的,後來也一直沒贖回去,周竟當年租的公司,他隻交了三年的房租,後來到期了,現在也不知道被誰租去了。


  所以宋綰在海城,算是沒有家的。


  宋綰垂著頭,說:“前幾天辭職沒空,等回海城,我就找中介去看房子。”


  “到時候買兩套,挨在一起的。”


  周父周母到時候要住過去,宋顯章出獄了也要住過去,一套根本不夠用,別墅他們兩又買不起。


  宋綰點點頭。


  當年去國外,宋綰三年都沒有收入,周竟在醫院,每天錢花的像流水,她看心理醫生,治病,周竟康複,生活房子也都需要錢。


  她現在手上有錢,但不多,也就隻能在海城好點的地方買兩套房子。


  但周竟這兩年工作和炒股也賺不少,不過在海城買兩套房子,卻還是有點吃力,周竟說:“到時候這邊的房子我賣掉,把手頭上的錢全都轉給你,買好一點的地方,月供,都用我的名字。”


  宋綰說:“我這裏還有錢,夠買兩套。”


  “錢你留著,不要動,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很多。”


  “那我出一套的錢,你不是還想開工作室嗎?到時候還是要留點錢在手裏。”


  “我有分寸。”周竟堅持。


  宋綰沒理他了,當年來潯城的時候,他也不肯讓她出錢。


  周竟轉頭看她,有點好笑:“生氣了?”


  “不知道你什麽意思。”


  “不想花你的錢。”周竟說:“求求你了,給我點麵子,顯得我好沒用。”


  “我可以全款買,你貸款錢都不夠,而且環數也不一樣,差了好幾個環。”


  “別說了。”周竟說:“閉嘴。”


  宋綰轉頭不看他。


  周竟說:“算了,我把手頭的錢全轉給你,剩下的錢你幫我添一點吧,但是不要全款,月供。”


  月供的話也添不了多少。


  宋綰哼哼了兩聲。


  宋綰從海城回來,除了剛接到她的時候人有點不對勁,後來幾天一直表現得還好,周竟也看不出來她到底有沒有事。


  想了想,又試探性的問:“有沒有去看心理醫生?”


  宋綰頓了一下,說:“等安定下來,就去看。”


  “不要不當回事。”


  “我知道。”


  直到下了飛機,宋綰才給陸薄川發機票信息,但出來的時候,陸薄川還是在外麵等著了。


  他穿著長款風衣,靠在車門邊,手指上夾著煙,身形筆直挺立,氣場強大凜冽,太突出了,很難不讓人注意。


  宋綰和周竟看到他,腳步一頓。


  陸薄川像是感應到什麽,黑沉沉的目光直射過來,就那麽定定的看著宋綰。


  那目光暗得駭人。


  宋綰心裏有些突突,周竟就站在宋綰麵前,他也看到了陸薄川,周竟拉著宋綰要走。


  陸薄川已經大步過來,周竟腳步頓住,目光冷寒,看著陸薄川。


  陸薄川說:“我來接你們。”


  周竟隻恨上次打陸薄川不夠狠,他說:“不用麻煩陸總。”


  “總要麻煩。”陸薄川說:“或者你過來,不是要和我談。”


  周竟血氣翻湧。


  陸薄川卻隻將目光落在宋綰身上。


  他現在像是百毒不侵,不管宋綰對他冷嘲熱諷也好,對他又打又罵也好,他都是那一副樣子。


  你打他,他也像不痛不癢,打的不是他,罵他,他也渾不在意。


  而且這樣的事情被他做出來,還能帶著一種金尊玉貴的味道,半點也不顯得掉價。


  宋綰別開了眼,她突然覺得很沒意思,這麽強著沒意思,宋綰拉了一下周竟的手。


  陸薄川的目光就落在她拉著周竟手的那隻細白的手指上,喉結滾動了一下,抄在褲袋裏的手用力握緊成拳,轉開了眼。


  宋綰說:“算了,這樣也好,我們過去,直接談吧。”


  周竟也沒再說什麽,幾人上了車。


  周竟和宋綰坐在後麵,把陸薄川當司機了。


  陸薄川到是沒說什麽。


  周竟再恨陸薄川,也不會在宋綰麵前說什麽。


  車裏一時之間沉默得有些可怕。


  陸薄川雙手扶著方向盤,也沒往後看,直接將人帶到了飯店。


  宋綰自覺和他沒法就這麽吃飯,說:“不用了,直接談吧。”


  “先吃飯。”陸薄川轉頭,朝著服務員吩咐,全是宋綰愛吃的菜。


  宋綰垂下眼睫,說心裏沒有任何波動那是假的,她是真心實意的愛過這個男人,愛得掏心掏肺,愛過就不可能無動於衷。


  但這種東西,如今就像是身上長著的毒瘤,拔除見血,留著要命。


  稍微動一動就五髒六腑跟著擰著疼。


  宋綰深吸一口氣,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房間裏隻剩下周竟和陸薄川,周竟坐在陸薄川對麵。


  他沒忍住,點了一支煙來抽,煙霧繚繞裏,周竟皺著眉,在隱忍。


  沒有一個人在麵對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殺人凶手的兒子,和害得自己唯一的妹妹被千夫所指,入獄坐牢,甚至在出獄後還要遭受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時,能做到冷靜。


  就算周自榮和爺爺的賬他可以不算在陸薄川頭上,但是宋綰的賬,一筆筆,他沒有辦法不算上。


  周竟咬著煙,清風雅悅的臉上額頭爆著青筋,臉上像是結了一層冰的冷。


  他說:“陸總,你現在看著這樣痛苦的綰綰,開心了嗎?”


  陸薄川心裏也是壓不下的情緒在血液裏翻湧沸騰。


  他也點了一支煙來抽,他未必比周竟冷靜。


  宋綰帶著周竟過來,就是想和他公事公辦的意思,想要和他撇清關係,最好是以後都不要有聯係。


  陸薄川動了動唇,眉目凜著,沒說出話來。


  周竟冷笑一聲,當年他在讀書的時候就一直在調查周自榮的那個案子。


  他學法律,也是想要查清楚當年的事情,他有查到過陸家和周自榮當年關係走得近,但沒有想過這件事會和陸家牽扯出這麽深的淵源。


  溫雅一係列的局設計得太巧妙了,時間又久遠,幾乎找不到破綻。


  陸薄川可以查到那輛車是陸家的,可是周竟的能力還不到那裏,他不是在本地長大,來海城的時間也不長,在海城也沒有根基,很難打進真正的權貴圈,手伸不了那麽長。


  所以後來才轉了業,做起房地產的工作,想要通過結識關係網,從另外一個方麵入手。


  但是還沒等他真正將關係網打開,宋家就出了事。


  他當初讓宋綰去找陸薄川,是因為知道陸薄川並沒有真正對宋綰趕盡殺絕,他始終留了一絲生機給宋綰,周竟心裏其實是知道,陸薄川應該是愛著宋綰的。


  所以他才去勸宋綰,想讓她能夠和陸薄川走出一條路來。


  但是如果早知道,宋綰會被逼成那樣,他說什麽,都是不會將宋綰送到陸薄川身邊去的。


  但就算沒有他勸著,宋綰就不會走到這一步嗎?


  答案是否定的。


  隻要陸薄川不放手,宋綰就一定會走到這一步。


  周竟一直看著他,他抽了好幾口煙,隔著煙霧,薄唇如刀鋒,說:“陸總,你當時這麽逼她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有一天會把她給逼死嗎?”


  陸薄川夾著煙的手一抖,心像是一瞬間被劈成了,臉色煞白一片。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間染血的浴室,宋綰躺在那兒,輕飄飄的沒有任何生氣。


  他無數次的後悔,當年在宋綰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沒有選擇去相信她,而是將她的希望一次次的摧毀。


  甚至在周竟被撞成植物人後,還給她致命一擊。


  周竟那句話說完後,房間裏就陷入死一樣的寂靜裏。


  周竟胸口一片起伏,但他不光對陸薄川有怒氣,還對自己有怒氣。


  當時如果不是他能力不夠,宋綰哪裏還會遭受這一切?

  ……


  宋綰那邊洗了臉,站了一會兒,才從洗手間出來。


  進門的時候,周竟和陸薄川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陸薄川的目光朝著宋綰看過去,那眼神,看得宋綰心裏一窒。


  這時候菜已經上來,但顯然都沒有吃東西的胃口。


  宋綰說:“你要怎麽談,我們先談吧,我讓你把律師帶過來,你也沒帶。”


  陸薄川別開了臉,宋綰公事公辦的態度,讓他心裏的煩躁更甚,他把煙給滅了,很久都沒有出聲。


  宋綰問:“陸薄川,你到底想怎麽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薄川說:“我想怎麽樣,你就會怎麽樣嗎?”


  “顯然不可能。”


  陸薄川看著她,這會兒他的眼睛血紅,他說:“綰綰,那你想要怎麽樣?”


  宋綰看不得他這個樣子,垂下了眼睫。


  周竟看了兩人一眼,轉身出了門,他就算再恨,再想將陸薄川千刀萬剮,也會在乎宋綰的心情,也要尊重宋綰的決定,這是他的底線。


  周竟出去後,兩人都沉默下來,陸薄川一直看著宋綰。


  宋綰很久才說:“我雖然恨你,很陸家,但是你對獎獎和星星的好,我也不會否認。”


  宋綰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扯了扯唇,笑了笑,說:“雖然當時獎獎是你用非法手段從我這裏拿走的,而且騙我說孩子已經死了,後來也一直讓我誤以為他是別人的孩子而抗拒他,傷害他,但你好歹也沒把怒氣牽扯到孩子身上,這一點我還需要感謝你。”


  陸薄沉默著,煙癮突然就有些壓不住。


  宋綰抬起頭,看著陸薄川,說“你問我想怎麽樣,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一邊不想和你扯上關係,一邊又舍不得孩子沒有父愛,我想和你條理分明的把條件講清楚,最好是白紙黑字的寫著,有律師在場,大家彼此都簽好字,所有的東西都具有法律效力,以後大家互不相幹,可是我又怕獎獎心裏什麽都明白,怕我們兩家的仇恨成為他的陰影,成為他的壓力和負擔,怕他以後也背著這樣的仇恨,而覺得痛苦。”


  陸薄川一直沉默著,他看著宋綰。


  宋綰覺得心髒像是被攪拌機給攪著,攪得很難受,又覺得自己很矯情,折騰來折騰去,有時候折騰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好像她折騰這麽一通,就是為了反駁陳美玲的話,她能夠把自己的問題處理得幹幹淨淨。


  可是卻發現,她什麽也反駁不了。


  她覺得陳美玲有一句話說得非常對,她現在這種情況下,是完全沒有辦法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蔣奚身上的,她給不了蔣奚百分百的感情和精力。


  這更讓她覺得痛苦又無力。


  宋綰說了那些話後,兩人都沒有出聲,陸薄川剛開始在看宋綰,後來把目光轉向旁邊的窗戶邊。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陸薄川把頭轉了過來,紅著眼看宋綰,他說:“綰綰,是不是這輩子,我都沒有辦法再和你走到一起?”


  宋綰的眼淚落了下來,她說:“沒有感情的事情,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走下去,和你走下去,讓我覺得很痛苦。”


  陸薄川的呼吸沉緩:“那和誰走下去不痛苦?”


  宋綰別開了眼。


  “和誰走下去,我都覺得要比和你走下去好。”


  “全世界的人,就隻有我不能和往下走。”


  宋綰紅著眼看他,她說:“是我願意的嗎?是我造成這樣的結果的嗎?”


  陸薄川又忍不住想抽煙。


  “那你想我怎麽做?”陸薄川看著她:“綰綰,你想要我怎麽做?或者說,你想要我給你什麽樣的一種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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