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全民娛樂時代-1
沈悠記憶的最後一個瞬間, 就是有一個麵目猙獰的敵人揮舞刺刀向自己奔跑過來。
然後他再睜開眼睛, 看到待在自己眉間的烏黑的槍管。
幾乎是下意識的, 他用閃電般的速度抬起右臂猛擊對方的手腕,同時左腳前跨一步,使了個標準的小擒拿, 右手卡住那人的脖子, 左手接住掉落的槍頂在他的太陽穴上。
“卡。”
“真是太棒了,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不愧是影帝啊,這動作簡直比剛才武指做的都專業。”
“辛苦了辛苦了, 今天收工,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啊……”
好像按下了什麽隱藏的開關似的,周圍忽然變得熙熙攘攘起來, 沈悠在忽然亮起的燈光中一愣, 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亂七八糟的攝影棚,四周是滿滿的綠幕和張牙舞爪的攝像機。
“……”突如其來的現代化場景讓他怔在當場, 直到現在,剛剛被子彈命中後心的疼痛才忽然真實起來。
看來……真的是死了,上個世界已經結束了。
這還是他第一個非主動離開的世界, 沒想到與下一個世界的連接如此迅速, 簡直讓他反應不過來。
“那個……前……前輩……”
手裏鉗製著的年輕演員的聲音弱弱地響起來,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還掐著人家的脖子,周圍已經有工作人員投來詫異的眼光了。
“啊……”沈悠連忙鬆開他,抱歉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 剛剛走神了。”
“沒沒沒、沒事兒的,”那小年輕一臉羞澀,跟剛剛拿槍時候的凶悍判若兩人,“前輩演技真好,我……我都沒反應過來。”
沈悠隨和地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現在對這個新角色還什麽都不了解,也不敢表現太多以防露餡兒,正好今天的拍攝任務已經結束了,他和那小演員說了兩句話,一個助理模樣的小夥子就急急忙忙地走過來給他披衣服遞水,跟導演打了個招呼便上了棚外的拖車。
隻留下剛才那個年輕演員一臉驚歎地摸摸自己胳膊上還沒消下去的雞皮疙瘩,暗自咋舌:剛才那一瞬間,他甚至真的以為對麵那個穿黑色長風衣的男人想要殺掉自己,瀕臨死亡的恐懼太過真實了,那時候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
直到攝影棚的燈都亮起來,他才仿佛回到了現實世界,而那男人渾身氣勢一變,又變成了平日裏溫柔親和的前輩,其收發自如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真……不愧是拿到過小金人的超級影帝啊。
放下攝影棚這便混亂的收尾工作不提,那邊通體雪白的拖車裏,沈悠正坐在座位上靜靜地閉目養神。
車開得很平穩,並且一點兒雜音都沒有,他的呼吸很快清淺起來,顯然是進入了睡眠狀態。
助理和經紀人對視一眼,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資料,好讓他不受打擾地好好休息。
實際上沈仙君當然沒在睡覺,這個世界到來得太突然了,直到現在甘鬆才把資料準備好,正在識海裏供他閱覽。
這不是他經曆的第一個娛樂圈世界,正好相反,在過去的備胎生涯當中,他的身份經常會與這個圈子扯上關係,所以在剛才那種情況下,他才能那麽自然地掩飾好自己的異常。
這又是一個重生耽美世界,主角受前世是一個十八線小演員,被人陷害後一蹶不振,在絕望之中遭遇了車禍,醒來後就回到了二十歲剛剛踏入演藝圈的那一年。
重生回來知曉未來發展的主角受輕而易舉地利用在幾個關鍵的機會和選擇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並且因為清純漂亮的容貌被國內最大娛樂公司的老總看上眼,兩人在初期行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金主與被包養的關係。
然而就算是金主文,主角受肯定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得到前世夢寐以求的機會和資源之後,他的演技進步飛快,同時跟老總很是玩兒了一把“我愛你你卻不愛我直到我準備放手了你卻又哭著求我回來”的虐戀情深套路,在其不遺餘力的熱捧下成為娛樂圈熾手可熱的新生天王。
——不不不,這當然不是一個金主與情人的三俗小說,主角攻受之間的感情是純潔的、是令人感動的、是脫離了外表的低級趣味而上升到靈魂交融層次的精神伴侶,不要以你們那些庸俗的想法惡意揣測人家的關係。
人家可是真愛!
除此之外,主角受重生當然不是隻為了談場戀愛,他還要報複一下前世把自己害得很慘的仇人們,讓那些心術不正的惡毒之人得到應有的下場。
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並且主角受使用的方法也很謹慎,那些人最後基本都是咎由自取,毀在了自己的算計之下,可偏偏沈悠的殼子也無辜受到了牽連,成為了被主角受惦念的仇人之一。
沈仙君表示:“冤死我了!”
他這次的角色名叫簡哲,是X國當之無愧的電影第一人。
簡哲出身在一個實實在在的電影世家,他的父親是拿過國內最高獎項的金牌導演,母親是當時身價最高的幾個女演員之一,大伯也是業內名聲響亮的電影製片人,獲得的相關獎項不計其數。
所以作為家中的獨子,他從小就生活在十分濃鬱的演藝環境之下,更是在十六歲就首次登上銀幕,飾演了大伯擔任製片的影片中的角色,正式開啟了自己的演藝生涯。
當時他的名頭還是“大導演簡璋之子”、“得天獨厚的星二代”之類的溢美之詞,然而沒人想到過,他簡哲才是這個家族未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簡哲現如今二十八歲,卻已經做到了節目主持人會以“簡影帝的父親”來介紹他爹的程度。
他幾乎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在了電影事業上,從十九歲第一次擔綱主角開始,幾乎每年的電影節紅毯上都少不了他的影子,用媒體的話說,他是表演之神唯一摯愛的男人。
簡哲的影響力早已不局限在X國之內,他二十五歲時出產的影片得到了世界公認最高獎項的最佳外語片獎,二十八歲時更是憑借與A國導演的合作捧回了一座小金人。
簡哲被稱為X國電影的靈魂,他的表演往往直擊心靈,並會毫不避諱地在其中討論一些極為深刻的、或是反應社會問題的話題——那種非常難得的既能收獲超高票房,又能得到大獎項評委們歡心的深刻。
現在世界上任何人提起X國電影圈,都絕不可能繞過簡哲的名字。
按照常理來講,演員做到簡哲這個程度幾乎已經快要封神了,不管是主角受的前世今生,都不該和他扯上關係才對——第二世通過金主攻還說得過去,可第一世……說實在的,他連和簡哲出現在同一影片中的地位都沒有。
可事情偏偏就是那麽湊巧,陷害主角受的那幾個人最初的動機就是和他搶簡哲新電影中的角色,後來更是以簡哲的名義把他騙出來,注射了毒品。
更更湊巧的是,後來精神恍惚的主角受跑到馬路上,送他重生的那輛車正是他熟知的影帝座駕。
——一下子仇結得大了去,偏偏簡哲無辜得很,他甚至都不怎麽認識主角受。那天用車的是他大伯公司的一位高管,而且人家也根本沒違反交通規則,走正經法律渠道也不過是賠錢了事。
可人倒黴起來就是喝涼水都塞牙,作為一個天生同誌的簡大影帝,他默默喜歡主角攻好些年了。
沒錯,沈仙君這次的備胎對象,就是主角受那位深情的金主:蔚銳。
蔚金主的公司和簡哲大伯的公司有不少合作項目,兩人的年紀也相差不太多,所以從小相識——簡哲同誌的性向天生不同,對那個勉強能算是竹馬竹馬的冰塊臉不知道怎麽就有了感情。
可簡家雖然身處最混亂的那個圈子,卻家教極為嚴格,對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容忍度幾乎為零。
因此少年時的簡哲不敢說出自己的心思,到他功成名就,卻早已把事業作為自己最親近的伴侶,對其他一切的感情欲望都淡泊至極。
他始終認為,自己喜歡蔚銳是自己的事——或者說,他愛上的就是“愛上”這種情緒本身。
可在主角攻受完美無瑕的愛情中間,當然是不希望這樣一個存在感奇強的不和諧音符出現的。
主角受對簡哲的感情混雜了羨慕、崇敬和一點恨意,而在得知對方居然“覬覦”自己愛人的時候,“恨”這種情緒自然而然地占了上風。
蔚金主的人設在遇到主角受之前是冰冷威嚴不近人情的,簡哲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熟悉些的陌生人——或許也是源於簡哲在國人心中過於誇張的精神地位,使得他在任何人麵前都顯得挺遙遠——以至於在愛人有意無意透露出絕對敵視的態度之後,他對簡哲的態度變得非常惡劣。
可簡哲畢竟是一個人,他的欲望再淡泊,也不可能對心愛之人的惡待無動於衷。
他能做的隻是把自己更加倍地投入到工作中去,簡影帝後來的電影愈發精雕細琢,基本上隔幾年才出一部,雖然部部是能引起轟動的精品,但畢竟是和主角們身處的圈子淡了關係。
用原小說的描寫來說:“簡哲最後看著房間裏滿滿的冰冷的獎杯,卻再找不到那個願意溫暖他掌心的人,他的一生全部獻給了電影,卻注定隻能在那些剪影中演繹別人的離合悲歡。”
相當淒涼。
沈悠看完這些事,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這一生都是溫暖別人的人,何必用那種矯情的文字去形容他……這種人,自身的熱量就已經足夠暖和了。”
“可還是不一樣的,”甘鬆搖搖頭,“他雖然已經過得很快樂,但如果有一個知心人陪在身邊,一定會過得更快樂。”
“不一樣嗎?”沈悠有些茫然,“他從不是一個孤獨的人,有相處融洽的父母,有能互通心意的朋友,還收養了兩個優秀的孩子,我看不出他還有什麽遺憾。”
“如果說有遺憾,”甘鬆若有所指,“他隻缺一個愛人,愛情和親情友情到底不一樣,如果一生都沒真正經曆過,不覺得太遺憾了嗎?”
沈悠一晃神:“你想說什麽?”
“沒有,”甘鬆笑道,“我隻是感歎,有時候一些禁錮住自己的觀念本不是那麽必要的,與其因此錯過,不如惜取眼前人吧。”
“……”沈仙君臉色黯了一下,忽又低笑起來,“怎麽,你這是準備給我講經論道什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