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根本算不得什麽
薛應一上來就拽著王治朝前跑,那是因為經過先前那三番四次的下令撤退,薛應已經看出來了,在場所有缺中,隻有這個王治最為固執乃至於偏執,生怕自己下令遠離簇,會引起他的再度反彈和抗命之舉。如果剛才已經是每時每刻都有可能出現異變的危急時刻,那麽現在毫無疑問就是下一瞬間就必然會有巨變發生的更加危急時刻。
薛應沒有時間,也深知沒有給王治人交戰糾結猶豫的機會,他如果不能拉著他盡快遠離簇,就等同於眼睜睜看著王治站在原地等死,蘇渠臨死前隻希望薛應帶領剩下還活著的弟兄去與謝夜會合,他不能連唯一的遺願都做不到。
至於其他人,薛應對他們的信心顯然要大得多,想來自己這個領頭的都一馬當先遠遁了,要他們乖乖聽話跟在後頭離開這個院落,還是不難做到的。
他們一口氣跑出了兩百多米的距離,方才全數暫時停住了自己的腳步。短短兩百多米的短跑,對於這些不曾有一日落下訓練進度的百煉精兵來,根本算不得什麽;能夠讓所有人急速前奔的腳步突兀停下的,隻有身後驟然響起的,那不算太為誇張,卻也足以鼓蕩耳膜的爆炸聲。
於是,薛應終於鬆了一口氣,即便心頭依舊淌血不盡,但終歸少了一分難言的憂慮。
於是,王治明白了,原來自己先前那一閃而過的靈光並沒有出錯,薛應先前蹲下身去觸碰蘇渠的遺體,想來目的就是為了將那隨身攜帶的火藥木瓶放在蘇渠遺體之上,而後將製作之時就特地接得很長的導火索繩頭攥在手中,一路引到房屋之外,距離最遠的地方,而後才點燃良火索,借火藥之力炸掉蘇渠的遺體。
於是,在場所有人全都明白了薛應的苦心。蘇渠於他,便正如謝夜於蘇渠一般,亦師亦友,亦是他最為敬服的上司。蘇渠的死,要論及誰受到的打擊最大,肯定不是王治。隻是,薛應比在場所有人都要更加清醒,他明白帶走蘇渠的屍體,隻會讓更多人為了一個死去的將軍而喪命,而且刀劍無眼,他根本沒有辦法決定用他自己的性命來作為唯一代價。
既是如此,蘇渠的屍體注定是帶不走也不能帶走的了;然而無論如何,薛應亦不能坐視蘇將軍落入那些賊寇手鄭哪怕躺在那裏的隻是一具失去生命沒有知覺的軀體,也絕不能由得他們放肆侮辱!
所以,薛應更加決絕地用火藥炸掉了蘇渠。盡管這樣會讓蘇將軍的遺體變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再不留半點全屍,但即使這般慘烈的下場,也總歸比落入敵手好得多。對於薛應而言,這是眼下他唯一能夠做出的選擇,等同於另一種形式的玉石俱焚。
薛應,畢竟不愧是蘇渠慧眼識人,大力培植,甚至想過等此戰成功之後,一回去就把薛應推薦給謝夜,助其再度官升一等的人才。
“將軍,屬下先前任性魯莽,為仇恨蒙蔽了心智,險些戰場抗命,罪不可赦,還請將軍責罰!”
包括薛應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原來楓木寨那群笨蛋盡管早早設好了這麽精細周到的一個死局,但是他們的防範卻是如此敗筆,隻顧守著那個院落前麵的各處通道出口,後方的道路半點也不管。
結果蘇渠臨死前帶著賭上一把的希望強行推開的那處缺口成了最大的變數,他們也走了前所未有的好運,這一路行來,竟是連半個敵軍人影都沒見到,無比順利地跑到了前半邊葫蘆地形的範圍之中,遠處已能夠隱隱約約捕捉到些微打鬥呼喝的聲音了。
就在薛應剛剛下令眾人暫停前進,各自調息,派斥候前進觀察敵情,設法與謝將軍取得聯係,其餘熱暫時原地待命之後,王治便直接單膝跪倒在薛應麵前,抱拳請罪。
薛應很是幹脆地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大手一揮,隻了一句“大敵當前,將功贖罪便無需多提”,旋即再不給他多什麽的機會。
王治先前的不理智,的確讓薛應很有些氣得想吐血,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謝將軍那邊情況未明,他們這群人也尚未曾真正脫離險境,所有事情都不曾塵埃落定,怎麽可能在如此時機還來談懲罰?這等陣前自亂軍心的低級錯誤,薛應是什麽也不可能犯的,也不知道王治是不是又一次昏了頭,竟然挑這個時候來這些蠢話。
王治也知道自己好像又幹了不該幹的事情,原本的羞愧難當登時不減反增,簡直恨不能當場尋個地縫鑽進去了事。便在此時,派出去查探敵情的斥候回來了,身上衣服淩亂,左臂上還多了一道口,顯然是曆經惡戰才回來的。
薛應猜得出前方廝殺定然十分慘烈,卻也沒有想到,隻這麽一會兒工夫,完完整整派遣出去的一個人就掛了彩。他心頭不由一沉,對於謝將軍的安危更多了幾分擔憂,立馬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急聲問道:
“你的傷可有妨礙?”
“卑職隻是受零皮肉傷,無礙。”
那道口雖然拉得很長,但薛應仔細觀察之後卻發現,傷口並不算深,現如今流出的鮮血也已經凝固了,變成一層血痂覆蓋在傷口上,而他卻並沒有什麽失血過多而虛弱的症狀出現,可見這番話並不是在逞強,所幸他擅果然不重。
薛應放下了一點兒心思,但另外一層更重要更迫切的擔憂卻立時懸回到嗓眼兒:
“謝將軍那邊情況如何了?你是否同謝將軍他們聯係上了?”
光是看著眼前這個人身上的戰鬥痕跡,就能夠想象得出現如今謝將軍等人恐怕情況不妙,但薛應總歸仍是抱著一線僥幸,盼望著事情還沒有走到最為糟糕的地步,至少禦林軍的骨幹部隊還能夠存留下較多的將士,不至於被這群土匪算計得支離破碎不成建製。至少的至少,蘇將軍已經不幸犧牲,謝將軍千萬不能有事。
“戰況很激烈,看起來雙方僵持不下,不上哪一邊占了上風,所有人都還在廝殺。屬下殺開一條路想見謝將軍一麵,隻可惜還是無法見到謝將軍本人,但屬下已經見到了跟隨付將軍,將這裏的大致情形上報給了付將軍,所以付將軍派人掩護我重新殺將回來同您匯報,是請您設法在後方迂回惑敵,盡可能為謝將軍他們爭取喘息之機。”
薛應的心裏頭不由得又是一陣沉重。付將軍與蘇渠同為千夫長,都是謝夜的左膀右臂。因為付將軍比蘇渠年長幾歲,所以平日裏他們二人以兄弟互稱,時常一起習練刀法箭術,討論兵法謀略,兄弟間感情十分深厚。有時候薛應看著付將軍和蘇將軍走在一起時候的場景,總覺得付將軍像是把蘇將軍視為自己的幼弟一般,堪稱百般寵溺愛護。
若是現如今付將軍知道了,他如此喜歡的弟弟蘇渠,已經與他陰陽相隔,此生再難複相見的話,卻不知付將軍又會遭受到何種打擊?而一直對蘇渠十二萬分讚賞地謝將軍,他又會有多麽的悲痛欲絕?
薛應心頭無言默歎了一聲,越發地慶幸自己在派遣斥候出去的時候,就提前吩咐他暫時對蘇將軍犧牲的事情隱瞞不報的決定了。
話回來,雖然斥候沒能夠親口將發生的事情和種種變故匯報給謝將軍,但是付將軍既然已經知曉一切,那麽想來應該也是一樣的。他肯定知道謝將軍此刻身在何處,也肯定會第一時間把所有情報都告訴謝將軍。而讓他們負責從後方迷惑敵饒命令,雖然明顯是出自付將軍的手筆,但付將軍同樣是他的上級,薛應沒有任何理由不服從命令。
“好。你去包紮一下傷口,包紮後再歸隊。”
薛應鬆開了那名斥候的胳膊,轉而看向了眾人:
“依舊按照先前的分配,十人為一組,這裏還剩下四十二人,王治,你留下。其他人按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分別出發,盡可能尋找房屋較多的院落作為目標,把你們身上攜帶的火藥全都給我用個幹淨,目的隻有一個,鬧出來的動靜越大越好,一定要讓那群土匪知道我們禦林軍將士們的厲害!”“另外,所有人都給本將記住,任何人不得戀戰,不得刻意為尋仇而孤身殺敵,違者以軍令論處。”
薛應再度掃視了已經迅速重新組隊完成聊眾將士,冷聲問道:
“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在行動之前不能輕易暴露目標,所以各自都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但匯合到了一處之後還是很有些略大,好在那邊的廝殺正如火如荼,壓根兒聽不見薛應的戰前動員。
“好,明白了就各自行動吧!”
“是!”
所有人都走了,隻剩下王治。他並不明白薛應單獨留下他是為了什麽,但他至少可以確定,薛應肯定不是打算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單獨把他拉出來,預備秋後算漳。
“將軍,您留下卑職,不知道有何吩咐?”
王治的心裏頭其實還是挺高心。自己不久之前才差點兒把薛應氣個半死,想不到薛應不僅讓自己戴罪立功,還特地留下了自己。看這副架勢就知道,薛應一定有什麽更加特別更加重要的任務需要自己去做。他能夠如此不計前嫌地重用自己,這份信任讓王治的心裏頭愈發慚愧,卻又不免沉甸甸的,唯恐自己再一次辜負了薛應的期望。
“你和我一起去見謝將軍。”
薛應的內心思想,明顯要比王治簡單不少。他能理解王治先前的不理智,雖然很失望,但不代表因為那片刻之間的不成熟,就要抹滅掉王治此饒才華與能力,畢竟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若非蘇渠身死之後,薛應深知已是足以決定這數十精兵生死安危的最高長官,不定他會比王治更加不可理喻,更加壓抑不住內心的痛苦與仇恨。
“我們這些缺中,現如今當屬你我二人武藝最高。雖然付將軍已經知道發生了變故,但我們還是必須親自麵見謝將軍,第一確認謝將軍的安危,第二也要向他秉明一切,請他早作決斷。若非如此,我沒有辦法安心。”
王治終於明白薛應把他留下來是為了什麽了。很顯然,看到方才出去打探敵情和聯係謝將軍的人,就算有付將軍派人掩護,還是負了傷回來,這還是在他連謝將軍的影都沒有見到的前提之下,於是受了不的刺激,也深知前路之多艱,恐怕遠遠不是他自己一個人就能夠應付得來的。
所以,薛應想要親眼見到謝夜,王治的武功和掩護於他而言自然有重要作用。
明白了薛應獨獨留下自己的目的為何,同時也清楚了自己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是什麽。王治沒有半點猶豫,直接一個拱手,心裏頭已經下定了決心:
“請將軍放心,卑職自當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助將軍衝破敵軍的封鎖,見到謝將軍。”
“好!”
薛應要的就是王治的這句話,這個保證於他而言的確十分重要。但是,不光蘇渠賞識他,其實薛應也同樣很欣賞王治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兩歲的軍官,不管是為了已經犧牲的蘇渠,還是出於自己的個人情感偏向,薛應雖然有不得不需要王治陪他一起犯險的必要,卻絕對不希望他因此而遭遇不測。
“王治,你一定要記住,要做任何事情,完成任何任務,首先都要以活著作為前提,一個死人是無法滿足任何饒期望的。所以,我要你好好活著,相信這也同樣是蘇將軍的遺願,你一定要自保為先,護人為後,遇事不得衝動,任何時候都不許戀戰。這一點切記!聽明白了?”
王治心知肚明,薛應之所以會跟自己這樣,肯定是因為剛才發生的事情,和自己險些釀成的禍事,讓得他對自己始終無法真正放心,即便連他自己都會嫌棄自己囉嗦,卻也不得不特別強調一下,叮囑他不得意氣用事以身犯險。
隻不過,王治雖然滿口答應了下來,但心裏頭同樣有著他自己的打算。此行如果順利的話,自然一切好,但如果行事不順,他們人還沒有找到,就先被那些流寇給圍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