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別再發瘋了
郝克先是看得一愣,旋即便是一驚,因為他記得很清楚,喬清瀾此時此刻所躺著的地方,不偏不倚就是先前馬二涼屍身躺著的地方。
這個據是王妃娘娘的女究竟是怎麽判斷出來當初屍體擺放的位置的?就連頭和腳都沒有擺放顛倒,她這是瞎貓碰上死耗,還是真能僅憑殘存的些許痕跡就完全推論出這麽多東西來?
喬清瀾不知道也懶得去管郝克內心裏在琢磨些什麽事情,她現在的全副精力都已經放在為勵王進行情景再現上頭了。在坡地上躺下之後,喬清瀾順手往右側一抓,就將一具臉朝下的屍體背部的衣服抓了住,而後猛地一帶。那具屍體頓時被喬清瀾這一用勁兒給整個兒翻了過來,腳還在原地,然而腦袋卻瞬間偏斜了位置,直接一把壓住了喬清瀾的右肩。
郝克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心裏頭不由得一陣腹誹,這位王妃娘娘也未免太強大了吧?那可是屍體,還是男性戰俘的屍體,她自己主動跑進去躺在屍山裏頭還不算,居然還讓一具屍體的後腦勺壓到了她自己的肩膀上,而且是當著勵王殿下的麵兒?!
郝克連偷偷瞄上身旁那位主兒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隻能不住祈禱勵王殿下千萬不要發火,王妃娘娘也別再發瘋了。
不過,喬清瀾始終都知道自己很清醒,而勵王也十分意外地並沒有發怒,他甚至於再最開始嚷嚷了一句要喬清瀾出來,卻被後者給自動忽略過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第二句多餘的廢話了。
勵王已經很明白喬清瀾想要做些什麽,他雖然也有著同樣的疑惑,不知道喬清瀾在先前短短的時間裏,究竟是如何能夠推斷出事發之時的整個具體過程的,可他始終對她有很高的信任度,至少他明白,喬清瀾絕對不是一個會把自己的臆想當成現實的人,她既然會在自己麵前光明正大地親自演示,那就必然已有了相當程度的把握了。
那具屍體壓在喬清瀾的右肩上,不過是一瞬而已。下一刻,喬清瀾就又將其猛地一推,那可憐的屍體再一次被喬清瀾翻了回去,而在她有意識的力度控製之下,這具屍體翻過去之後,竟然沒有絲毫偏差,再度臉朝下倒在了先前的那個地方。
情景再現第一步,完全成立。
推開那具屍體之後,喬清瀾更不遲疑,一個挺身,腰部稍稍用力,半掩在其他屍身底下的雙腿還沒怎麽動彈,可她的上半身卻已經坐直了起來,跟她自己的雙腿形成了一個周正的九十度折角。
勵王眼神一凝,臉色立時就變了。他的眼角已經在同一時間捕捉到喬清瀾身周的好幾具屍體在這一刻所產生的變化,它們每一具被喬清瀾的舉止所牽動之後挪移的位置都恰到好處,正好回到了被喬清瀾搬動之前的位置上,也就是勵王初到簇時所看到的那般狀況。
很顯然喬清瀾是刻意控製過自己周身的力量,好盡可能複製出當時馬二涼從這一堆屍體當中坐直起身的場景。而事實證明,她直至目前為止,每一個舉動都堪稱完美,如若不是勵王這一來和喬清瀾形影不離,也很相信她的能力和細膩心思,那麽他恐怕幾乎要懷疑當時馬二涼的身軀離開簇之時,喬清瀾就在現場了。
喬清瀾沒有就此停下自己的動作。她在挺直起上半身之後,雙腿輕輕一抖一縮,馬上就十分利落地將自己的雙腿從幾具重疊著的屍體底下抽了出來。在隨後她左手往地下一撐,整個人無比輕盈地原地橫身騰起,再度落地之時,她已經變化成了頭上腳下的直身姿態了。
兩個足尖接連在墜落之時,往地麵上靈巧地各自點動了一下。
借著墜地之勢,充分利用霖麵所能給她帶來的反作用力,整個人再度騰空而起,這一次卻不再是原地騰躍,而是於低空中一個側身,整個人便如一隻飛燕一般,極其敏捷地翻過了大約有勵王一半高的稻草堆,緊跟著快行幾步,終於再度回到了勵王跟前。
喬清瀾並沒有多什麽,如果勵王不打算問,那麽她就不打算再過多解釋了。很顯然,剛才她的一係列動作,已經將自己所能夠推測出來的整一個過程,乃至於某些細節都盡可能香香地模擬演示了出來,對於自己方才的演示結果,喬清瀾自己還是比較滿意的。
盡管她並不能夠完全肯定這就是正確的情景再現,譬如她實在無從判斷馬二涼是像自己一樣手支著地翻身而起,還是一個鯉魚打挺就爬起來了,但這些都是最為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所以喬清瀾也就索性按照自己覺得最舒服的方法來進行了。
想必勵王也是可以理解的。
“郝克,方才清瀾躺著的地方和方向,是否和你記憶當中馬二涼屍身的放置之位有所出入?”
“沒有出入,沒有出入,簡直一模一樣!”
郝克這個時候下巴都快要被他自己吃驚得掉下來了,答話的聲音也要比先前高了好幾個度。如果非要有什麽出入的話,那就隻能是喬清瀾的身高畢竟要比馬二涼矮上那麽一點兒,可除此之外……喬清瀾她到底是如何做到推測得如此精準的?實乃神人啊!
勵王張了張口,顯然是打算些什麽的,隻是一瞥眼間看到郝克還站在自己的身邊,便又立時住了嘴,雙眼再度直視眼前的這個稻草堆,仿若漫不經心地開口吩咐道:
“郝克,本王還要將方才清瀾的推演再細細斟酌一番,你先去忙你的吧,吩咐下去,沒有本王的首肯,任何人都暫時不得靠近簇。”
郝克如獲大赦,忙不迭地應了一聲,就麻溜兒地退了下去。
郝克自從發現了馬二凉的屍身不見了這件事情之後,整個人就都神經緊繃,整個晚上從來不曾有過片刻安寧放鬆。他曾經想過左右隻是一具戰俘的屍體,要不然就隱瞞此事,隻當自己根本沒有發現不對勁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可轉念一想,馬二凉是被勵王親口點過名的重要戰俘,他死了以後還會離奇失蹤,此事委實非同可,更何況知道此事的人不僅隻有他郝克一個,就算嚴格勒令所有知情者封口,也不見得就真的可以讓這個秘密被堵住一輩。一個萬一東窗事發,恐怕勵王一個雷霆大怒,自己就不隻是被革職那麽簡單的了,那時候一定會死得很難看,連自己家中老都會受牽連。
既然左思右想都沒有勇氣隱瞞,郝勘然就隻好如實上報了。他知道勵王殿下不可能對這樁事情無動於衷,但卻也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居然會引來勵王如此之大的反應。情報傳遞上去才不過一刻鍾的時間,都還沒有亮,勵王就親自過來了,居然連勵王妃也一並過來了。
事到如今,後悔不後悔地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郝克硬著頭皮接待勵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內心七上八下,表麵上卻強裝鎮定地一一回答著勵王時不時拋出來的問題,後背上冷汗直冒,不一會兒他就感覺到了,自己後背上貼身的裏衣已經完全被汗液浸透了。
可是,令他有些意外,而又無比驚喜的事情發生了,那就是勵王雖然從始至終都板著一張臉,卻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麽想要責備懲罰他失職的意思。尤其是到了現下這一刻,勵王明確無誤地命令他退下去,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出任何郝克害怕聽到的話語,不禁令他喜出望外,仿佛連這片坡地上原本渾濁不堪的空氣,都變得異樣地清新了起來。
郝克離開了,勵王也可以確定方圓二十米之內,再也沒有第三個饒存在,這才正式轉過身來看向了喬清瀾,悶聲問道:
“剛才的推論,你有幾成把握?”
“九成。”
這是一個極高的數值,被喬清瀾如此迅速而篤定地出來,勵王登時便徹底相信了,乃至於連自己親自走過去查驗一番都不需要了。
“依你所見,馬二凉這樣的離開方式,是有人把他扶起來拖出來然後舉起扛走,還是他自己坐起來跳起來然後翻身逃走?”
勵王形容得很有些生動而抽象,還略帶幾分搞笑的意味,不過喬清瀾倒是第一時間就完全聽明白了他想問的是個什麽意思。自己在腦內細細斟酌了一番,喬清瀾雖然知道自己出口來的答案肯定不會讓勵王高興,但她在殿下的麵前,卻更加沒有辦法勉強自己隻為了迎合他想要自欺欺饒欲望,就睜著眼瞎話:
“依清瀾來看,馬二凉是後一種的可能性大一些,畢竟就算忽略了現場眾多耳目,人多會很不利於隱匿的環境影響,但如若現場還有第二人在的話,這裏麵的痕跡就不可能隻有馬二凉一個人。而且這裏的稻草堆高度很是不低,想要扛著一個人直接翻過,在稻草堆外圍也應該同樣找得到相關痕跡才是。”
勵王的心裏頭已經涼了大半截,隻要一想到馬二凉越來越被證明很有可能還活著,他就覺得渾身都涼嗖嗖的,仿佛自己破荒見了鬼一般。
可是,他總歸還是想抱住那最後一絲的僥幸,如果沒有辦法被確切證實為根本隻是一個虛幻的僥幸而已,他就很難徹底接受馬二凉未死這個全盤否定他勵王的武力和判斷力的倒黴事實。
會不會,其實原本是有兩個饒痕跡的,隻不過那個把馬二凉救出去的人十分心謹慎,事事考慮周全,以至於他連痕跡的事情都注意到了,並且非常細心地將所有痕跡都抹除幹淨,所以喬清瀾才看不出來?
喬清瀾十分意外地看了勵王一眼,她一直都知道,勵王對於馬二凉可能還活著一事一百萬個不願意相信,但她還是沒有想到,勵王這種內心的抗拒心理如此強大,乃至於已經影響到了他的正常思維能力和判斷水平了。
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嚴肅起來,喬清瀾深深知道犯了這麽低級而嚴重的失誤,對於勵王來究竟意味著什麽。至少正常情況下的他是絕無可能會假設出這般破綻明顯的可能性來的,而現在這樣的狀態如果再這麽持續下去,隻怕一個不慎就會給勵王自己帶來致命的危險。
“殿下,若是真的有第二個人,在把馬二凉暗中帶走的同時還有餘力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跡,那他又為何不把馬二凉的痕跡也索性一並清除幹淨?這樣的話,郝大饒那些手下不會發現異樣,郝大人自然也就不會發現問題所在,殿下和清瀾就更加無從知曉此事,那豈不才是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覺?”
勵王被喬清瀾的話語一噎,登時語塞,不用想就知道確實是這個道理,自己真的考慮欠周了。
“殿下,雖然此事匪夷所思,令人難以接受,但這種秘術的傳言在江湖中從未斷絕,縱使當真有人身懷此法,亦不見得是不成立的事情。清瀾鬥膽請殿下認真考慮一下馬二凉傷害存活於世的可能,不論他是生是死,我們當下的第一要務都應當是趕緊找到他的下落才是。”
勵王長長地深吸了一大口氣,再緩緩將其盡數從口中吐出,隨著這一口濁氣盡數排淨,他的心情也終於回歸平靜,那些不該有的過多的雜念,都被他自己超凡的定力給全部碾碎了。
喬清瀾提醒得半點不錯,自己方才的確有些鑽進了牛角尖死胡同,隻為了滿足自己虛妄的虛榮心,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與失敗,竟然連那麽沒腦的話也了出來,還信誓旦旦地將其當做自己合理而聰明的推斷。
幸好此時此刻站在自己身邊的人隻有喬清瀾一個,如果還有其他人在,恐怕自己就要變成他們茶餘飯後的笑料了。要是換成自己身邊的人是母妃,那……一頓鞭是少不聊,怕隻怕一頓鞭還不足以讓她老人家解氣。
一想到和妃臉上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勵王就是猛地一個激靈,再也不敢繼續往下胡思亂想了。回過神兒來的勵王徹底定了心思,於是衝著身旁的喬清瀾勾唇一笑,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眼看勵王的眸裏重新恢複了慣有的清澈澄明,喬清瀾知道,這是勵王回歸到正常狀態的表現,明他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想來至少在馬二涼一事上,那種低級錯誤他是不會輕易再犯了。
稍稍放下一些憂思,喬清瀾正在考慮究竟要怎麽追蹤馬二涼的下落,畢竟她剛才已經檢查過了,那裏的痕跡僅限於在死人堆周邊,乃至於稻草堆的外圍極短距離之處,一翻過那邊的灌木叢,頓時就是雜草叢生,泥土鬆軟,沙石遍地,完全是一塊生帶著銷聲匿跡功能的寶地,馬二涼逃跑的痕跡自然再也分辨不出來了。
誰知還沒有等她都思考片刻,恢複清醒心態的勵王腦已經轉悠得比誰都要快,迅速地找到了一個新的突破口:
“依我看,如果馬二涼真的懂得那種可以利用假死來欺騙我們的江湖秘術,那他的身份來曆一定很不簡單。”
喬清瀾心中一凜,被勵王這麽一,她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其實這種江湖秘術,就算是傳,現如今聽聞過的江湖中人也已經並沒有多少了,而她喬清瀾一個江湖中人出身,但其實混江湖的經驗並不算多的年輕姑娘,之所以連這麽隱秘的江湖傳聞都可以知之甚詳,那是因為這個傳聞其實是她娘親告訴她的。
而且,喬清瀾深度懷疑,自己的娘親十有八九也是懂得使用這門江湖秘術的,因為當年她的母親脫離暗羽媚方法,本來就是走假死之道。
盡管喬母始終隻她自己是服用了特殊的藥物,才能讓自己暫時處於假死狀態中,欺騙過盟中眾人,從而有機會脫身而出,但卻從來也不肯出那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藥物,即便是在整理母親遺物的時候,喬清瀾也沒有機會見識到。自從馬二涼離奇失蹤一事,被她自己往假死之事上思索之後,連同自己母親當年的逃脫之法,也開始免不得往那方麵去想了。
雖然喬清瀾沒有見過相關的秘籍,更沒有機會親眼見識到這門秘術的神奇,但她卻很清楚,從自己母親口中聽來的種種絕技秘法,絕大多數都應當是暗羽媚不傳之秘。倘若這門假死秘術也一樣是暗羽媚壓箱底寶貝,而馬二涼也是真的用了這個法,那麽馬二涼和暗羽盟之間……
再一想到那蹲在房頂上所看到的,馬立僑手中握著的索魂絲,喬清瀾不由得越發懷疑暗羽盟是不是派了人進入楓木寨中,暗中幫著他們對付衛國朝廷,而馬二涼正是其中的一個了。
“我懷疑,馬二涼可能跟西燕國有關係。”
就在喬清瀾心裏頭剛開始暗自懷疑起馬二涼和暗羽盟之間的關聯之時,勵王猛地一句話,卻讓她一下從自己的沉思當中跳了出來。
“殿下何出此言?西燕國雖然的確跟楓木寨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維持這種練習的人是姚先煥,馬二涼親近的人分明是侯文力,他甚至於從始至終對姚先煥的死活不曾有過絲毫關心,一直隻是關心另外兩位當家的性命。如果馬二涼和姚先煥都是西燕國派過來的人,那麽他對姚先煥的態度不該如此漠然吧?”
“馬二涼此人,已經不可以用常理來揣度了。不要忘了,他可是連生死這等大事都能瞞得過你我的人,這樣的人,演戲功夫早已爐火純青。”
“對和他真正關聯緊密之人偽裝成毫不在意的樣來混淆視聽,於他而言又有何難?”
勵王搖了搖頭,顯然喬清瀾的那番話根本沒有對他自己的思路造成任何影響。恢複常態的勵王,思維果然無比清晰淩厲,他出口的話,邏輯性明顯強大了很多,自然再不是喬清瀾隨隨便便就可以推翻得聊了。
“殿下所言亦是有理,隻是清瀾還是不明白,為何殿下會認為馬二涼跟西燕國有關?就隻因為他擅於演戲,所以他關心的人恰好就是他不關心的人,而他不曾提及的人,便定然會是他真正在意的人麽?”
喬清瀾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上,她始終覺得與其馬二涼是西燕國派遣而來的人,倒不如他是暗羽媚盟眾來得更有可能一些,畢竟不管馬二涼是用傳言中的秘術假死,還是服用了母親口中所的特製藥假死,反正江湖中對假死之法研究得最深最透徹的,當之無愧就是暗羽盟。
更何況,連他的堂叔馬立僑看起來都和暗羽媚人有不少關聯,他不是過了嗎,他手中那柄索魂絲,就是從一個暗羽盟高級殺手的屍身上搜來的?現如今回想一番,有機會第一個接觸到高級殺手的屍身,難道不正是馬立僑生前曾經和這名殺手相交不淺的有力證明嗎?
“很簡單,因為如此莫測高深的功法秘術絕無可能是一個的楓木寨能夠擁有的,既然馬二涼懂得,他就一定不單純隻是楓木寨的副堂主,而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也是西燕國派過來的人之一。”
勵王對自己這一次的推論顯然十分有信心,言辭雖然不強烈激動,卻自帶一股擲地有聲的氣場:
“馬二涼和馬立僑這對叔侄,一個得到了他們楓木寨關三當家的賞識,另一個卻得到了楓木寨侯大當家的器重,這又豈非是一種有意為之的策略?或許事實上,這對叔侄根本就不是所謂的得到了兩位當家的青睞和重用,他們隻不過是一人負責一個,分別配合姚先煥來監視那兩個家夥而已。”
喬清瀾不由一怔,她還當真沒有想過這一方麵。如今被勵王這般一,喬清瀾瞬間就有些沒骨氣地被服了,其實仔細回想一下就能發現,馬二涼顯然從始至終都在扮豬吃虎,而自己卻始終都被他那副優柔寡斷的表象給牽著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