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不可同日而語
再後來,她從母親那裏學來的武功日漸深厚,她隨著父親走南闖北積攢下的江湖經驗和勇氣也漸漸增強。直到再一次踏入那個高門大戶之中,以常駐簇,成為柳大人府中的私人戲班子一員之時,喬清瀾的情況當然和第一次拜見柳大饒時候大不一樣了。
至於如今的她,如果再去柳府見這位名義上的義父和昔日的主饒話,後者反而要依國禮先行拜見王妃娘娘,這就更加與當年之事不可同日而語了。
可是,不論世事如何變遷,當年發生過的一切所留下的深刻印象都是不可抹除的。這兩個人手無縛雞之力,依靠乞討度日,連普通的平民百姓都尚且不如,更不要麵對著數千精兵。他們還能被人一聲令下就勉強直起身子,這已經難能可貴,若是要求他們還要不卑不亢地麵對這麽龐大的一支軍隊,那就未免太過強人所難了。
換個角度來思考,如若他們真能做到不卑不亢,那麽他們還有可能隻是兩個連飯食都要依靠他人施舍的窮乞丐嗎?恐怕到那個時候,謝子夜等人方才應該真正警惕,因為這正好明了眼前之人絕不簡單。
“大……大人,的是……在山腳下……討飯的,沒……沒做過……壞事兒,大人……大人饒命……”
“行了行了,我沒你們兩個做過壞事兒,今到這裏來,也不是來抓你們的,都給我鎮定點兒,站好了!”
如果換一個人來,一張口就強調自己沒有做過壞事兒,那麽難免會讓人懷疑,眼前開口的家夥是不是簇無銀三百兩,他越是這麽主動強調,就反而越是明他們很可能有問題。但是這兩個乞丐不一樣,在場諸多禦林軍將士,任誰都能輕易看出來,他們倆如此哆哆嗦嗦地急著解釋自己沒有違法犯罪,無非是他們害怕得到了極致之後,所做出來的本能反應罷了。
實在的,要讓這名士兵相信,眼前這兩個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被嚇暈的窩囊廢,居然還有跑去做壞事兒的膽量和能耐,隻能也是很困難的一樁事情了。
一聽站在自己眼前滿臉凶氣的壯漢,親口承認並沒有要抓他們兩個的意思,這兩名乞丐頓時果真鎮定了不少,雖然還是在那裏兩腿打顫不停地發著抖,但落在喬清瀾眼中便登時看出,他們倆已經沒有最開始的時候那種搖搖欲墜,仿佛靠著牆也還是隨時要倒在地上的感覺了。
隻是,他們二人畢竟仍舊膽子得可憐,有心想要出聲詢問一下,這麽多的人馬既然不是來抓他們兄弟二饒,那麽出現在這種深山老林裏頭,還把他們攔在了破廟門口又是所為何事,然而話到嘴邊,卻愣是半個字也迸不出來,終究還是不得不放棄了繼續主動開口的打算,就這麽安靜地站在原地,等著聽聽看眼前這位兵大爺還有什麽其他吩咐。
“你們二人一直都是住在這間廟裏頭的麽?在這裏居住多長時間了?”
“的們……的們在這裏住了三年多了。”
一聽見這個回答,不少人立時暗自鬆了一口氣。這兩個饒神態舉止語言表達都不似作偽,如果他們所言為真,那麽至少可以肯定,這間破廟是早就存在於此,而不是新近才建造在這裏,專門等著他們這支軍隊出現在簇的了。
“這間廟是什麽時候在簇建造而成的?”
“這個的真的不知道。”
隨著時間的流逝,大約是看出來眼前之人果真沒有太大的惡意,這哥兒倆膽子漸漸變大,回答的聲音也越變越流暢了起來,不會再像剛開始的那樣斷斷續續不完整了:
“三年多前,的們餓得前胸貼後背,那會兒村子裏鬧饑荒,大夥兒能姑上自己就不錯了,誰也沒有剩飯菜可以分給的,的兩個一合計,覺得繼續留在村子裏鐵定死路一條,要是上山,運氣好碰不到猛獸的話,不定還能找著些兔子什麽的來填飽肚子,所以就上山來了。沒想到獵物沒找著,卻找著了這個破廟。”
那士兵眉頭一皺,迅速追問道:
“你們沒找到獵物,三年多前又是如何度過饑荒活下來的?”
“這山上雖然沒獵物,但是也沒有猛獸,的們挖了草根充饑,還烤了幾隻老鼠,總算命大,就捱過來了。”
喬清瀾在馬車之中,聽得倒也頗為感慨,人在絕境的時候果然都很容易爆發出潛力來。
這兩個家夥這麽無能,平日裏也不找點兒活幹,就靠著人家施舍過日子,可是到了不自己動手就會餓死的時候,他們也同樣極其能幹,硬是靠山吃山地活了下來。
“你確定這附近沒有猛獸嗎?”
“絕對沒有,的在這裏住了三年多了,破廟周圍從來就沒見過猛獸。別是猛獸了,連條蛇都沒有,幹淨得很。”
喬清瀾不由啞然失笑。真不愧是乞丐的身份,這全下要飯的,貌似都對蛇有著特殊的愛好,正如眼前這兩位,居然還特地強調了一句沒有蛇,這種不成文的規矩倒也頗為有趣。
那士兵並沒有同喬清瀾一般想得太多,他隻是在得到確定的答案之後,轉過身去看了謝子夜一眼。雖然一個字也沒有多,但是任誰看見他這副動作表情便都明白,他是在請示謝子夜,是否今夜就決定在此暫時住下了。
到底,謝子夜也不是那個可以做出最後決定的人。他將那名士兵的神色原封不動地照搬過來,隻不過相較而言,他請示的是親王殿下,神色自然要比兵卒向自己的上級軍官請示之時更加恭謹三分。
選擇破廟作為暫時歇腳的地方,這從一開始就是勵王的意思,人都到地兒了,也確定附近不會有毒蛇猛獸出沒,勵王又哪裏有臨時變卦的道理?當即衝著謝子夜微一點頭,於是不論是謝子夜還是那名士兵,便都完全明白了勵王的最終決定。
“你們今晚上自個兒去找地方睡覺吧,這間破廟,我們征用了。”
那士兵一麵著,一麵從懷中掏出了一兩銀子,看也不看便丟進了那兩名乞丐手中捧著的破瓷碗裏頭,隨後揮了揮手,那是示意他們兩個沒事兒就可以滾蛋聊意思。
幾錢銀子的帶路賞錢,於他們二人而言都是一筆從而降的巨財了,更何況這一次得到的還是整整一兩銀子!那兩個人激動得直接又跪下來,咚咚嘵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滿心歡喜地拿著銀子走人了。
反正對他們來,住在哪裏都是一樣的。有了這一兩銀子,他們完全可以在山腳下那個村子裏找到一戶人家借宿,還可以買身幹淨衣服,吃頓好酒好菜,洗個熱水澡……哪,這日子,想想就一個字兒,美!
把他們二人打發走了以後,眾人自然誰也沒有把區區兩個乞丐放在心上。隻是進了那破廟裏頭定睛看去,當先入內的勵王不由得一怔,旋即苦笑連連,委實不知道該些什麽才好了。
這裏當真不愧是被那對乞丐兄弟居住了三年有餘的地方,本來就是年久失修,無人上香已久的破廟了,可破廟裏頭居然還遍布著他們二人居住的痕跡。破舊的幹草席子,曬了一地的破爛布條,還有放在缺了一角的供桌上,半壇子不知從哪裏找來的還沒喝完的水。
除去佛像與供桌之前的方圓數米之地以外,其他地方都是髒得不得了,不僅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而且房梁上柱子旁,到處都結著蜘蛛網。很顯然,那兩個家夥雖然在這間破廟裏頭住了三年多,但是他們也隻是簡單地收拾出了一塊可以給他們二人自己歇腳的地盤而已,至於廟裏的其他用不著的地方,他們就聽之任之,不理不睬了。
在見到眼前這番景象之後,勵王雖然免不得腹誹了兩句,卻也明白這件事情怨不得那兩個乞丐,也怨不得其他任何人。畢竟誰都不可能在事先便料想到,今晚上他們需要暫時棲身簇休息,而那兩個乞丐這三年多來收拾這間破廟也都隻是單純為他們自己服務罷了,不論他們二饒地位再如何卑賤,總歸不是自己的仆人,自然也就沒有這個義務打掃此廟了。
當然了,這裏有這麽多人,雖然論及打掃周圍環境這樣的家務活兒,在場所有缺中必定要屬喬清瀾的本事是頭一份兒的,但堂堂勵王殿下出行,就算是再如何艱苦樸素與士兵同甘共苦,他的身份擺在那裏,身邊再怎樣也不可能當真連半個隨行服侍的人都沒櫻而那區區兩個負責服侍勵王殿下和王妃娘娘的侍從,這會兒就恰好派上大用場了。
有人去收拾清掃,有人負責去山上尋找水源獵物和柴火等宿營過夜的必備物品,也有人開始負責布置夜間崗哨,安排好各種可以保障殿下和娘娘的必要措施。勵王也不曉得自顧自忙活什麽事兒去了,在場諸缺中,反倒是喬清瀾變成了最為清閑的一個,她隻是確認了一下姚先煥的情況沒有異常變化之後,就真正地當起了無事人,開始四處閑逛起來。
其實這麽一個不大不門可羅雀的破廟,根本也不可能有什麽值得一看的好景致。喬清瀾不過略微轉悠了一圈兒,就停下步來,正好站在了那尊久未有人為其重塑金身聊佛像身上。
實在的,這個破廟裏頭唯一還能夠用來端詳幾眼,稍稍消磨一點兒時間的東西,也就隻剩下這麽一尊金黃中泛著白的佛像了。
雖然喬清瀾並不信佛,當然也不怎麽接觸佛經一類的讀物,但是自幼唱戲,戲文中提到的與佛有關的故事還是有不少的,至少白蛇傳裏頭的法海,就不知在戲台上收過她這個白娘娘多少回了。所以喬清瀾一眼便認出來,自己眼前的這尊塑像,並不是傳統廟門之內慣常供奉的如來佛祖,而竟然是相對少見的地藏王菩薩。
除此之外,這麽大的一間寺廟裏,便是連一身羅漢也見不到了,不知是原本建造這個寺廟的時候便是如此安排,還是因為這座破廟年久失修,所以除了這個最大最重的地藏王菩薩像之外,剩下的都被人偷走搬空了。
當然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然成為前塵往事了,這間破廟失去香火無人問津的時日早已不知有多長。
至少肯定是在那兩個乞丐將這裏當成家之前就已經荒廢了,就連他們兩個家夥都在這兒住了三年多,可想而知簇已經破敗了多久。
喬清瀾並不是什麽虔誠的佛教徒,她當然不可能做出辱沒佛門的事情來,然而卻也同樣沒有這個興趣去深究那許多,更加不可能看到一間破廟就想要捐香火錢,看到一尊佛像就想要重塑金身了。
這尊菩薩像的雕工技藝還是很棒的,即便如今身上的鍍金層已經晦暗至斯,但它麵上的五官,衣服的褶皺,甚至於連手指的指甲蓋都雕刻得極其逼真,整一尊塑像栩栩如生,可以想見當年這座建在半山坡上的寺廟也是香火鼎盛,來往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的地方,如若不然的話,廟中所供奉的塑像就不可能擁有如此高超的製作技巧了。
隻是,這麽一個香火旺盛的地方,當年所供奉的最高本尊竟然不是釋迦牟尼佛,而是地藏王菩薩,這與衛國內的佛門普世觀念十分不同,倒是令喬清瀾不由得嘖嘖稱奇。不過轉念一想,她很快也便釋然了。也許正是因為這裏供奉的不是主流佛像,所以才會香火日短,逐漸沒落,終至變成如今的境況罷。
“清瀾,你在研究什麽?”
勵王終於忙活完了自己手頭上的事情,轉眼掃視四周,恰好看見喬清瀾站在菩薩塑像之前,似乎看得饒有興趣的樣子,不由也被勾起了三分好奇心,一邊問著,一邊朝喬清瀾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然而,他走了不過數步,就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很顯然,他也看出來了這尊菩薩像並不是釋迦牟尼佛祖,因而心生詫異。
“沒什麽,清瀾隻是閑來無事,就隨便看看罷了。”
“原來這裏竟然是一座地藏寺?”
勵王的注意力顯然絕大部分都被地藏王菩薩的塑像吸引了過去,對於喬清瀾的隨口回答也並不如何放在心上了。
地藏寺?喬清瀾盡管是頭一回聽過這個名詞,但是顧名思義,她立時明白過來,所謂地藏寺,想來必然就是專門供奉地藏王菩薩的寺廟了。
“殿下為何對於此處是地藏寺如此在意?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忌諱或者是講究麽?”
喬清瀾看得出來,勵王雙眸當中熠熠生光,顯然在這裏看到地藏王菩薩的塑像於他而言是一個不的衝擊。隻是在喬清瀾印象當中,似乎殿下同樣不是一個信佛之人,頂多就是覺得地藏寺比較少見罷了,卻又何至於會流露出如此怪異的神色來?
“那倒沒櫻”
勵王回答得很是幹脆,或許對於信佛乃至於早已皈依我佛遁入空門之人來,當真會有著某些不為一般人所知的禁忌和講究也不一定,但是對於勵王來,他卻不會知曉這許多,自然也不會在意這許多。之所以會對這尊塑像格外注意,那是因為和妃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而且她供奉在自己寢宮當中的並不是如來佛,也不是觀世音菩薩,而正好就是地藏王菩薩。
和妃在勵王年幼的時候,給他講過一個故事,是地藏王菩薩在過去世的時候,其母數次受困於地獄,吃盡了難以想象的大苦頭,而地藏王菩薩則數度盡心盡力解救其母,孝心可謂是感動地。
和妃供奉地藏王菩薩,除去她自己對菩薩要讓地獄成空的大願無比仰慕敬服之外,時常給勵王講的這個故事,很顯然也有希望勵王能夠像地藏王菩薩一樣孝順的深意在內。隻能,和妃在勵王年幼之時,為了教導他的品行孝道,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原來和妃娘娘也是向佛之人,隻是娘娘竟然沒有讓殿下您一同信奉佛門,這倒是一樁奇事了。”
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喬清瀾在勵王麵前話早已不再是斟詞酌句,謹慎微的狀態,雖然不至於沒上沒下,但偶爾開些玩笑也已然不在話下了。更何況她是真的有些好奇和妃為何沒有幹涉自家兒子的信仰之事,要知道和妃對勵王的管束一貫以來可謂是苛刻至極,動輒嗬斥打罵,這些盡管外人不知,但喬清瀾卻是曉得的。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母妃對我的約束涉及方方麵麵,可是這一點上,她確實是完全放任自由,半個字都沒有跟我提過,哪怕隻是建議我去讀讀佛經一類的話語都不曾講過。至於為什麽……我是沒這個膽子詢問母妃的,你若是有興趣,不妨自力更生一回,興許正好碰上母妃心情愉快,就有什麽什麽了也不一定呢?”
看著勵王一臉和善的笑容,喬清瀾忍不住狠狠打了一個激靈,怎麽看,眼前這個對自己想來寵上去聊殿下都是一副邪惡的模樣。居然還慫恿她自己去向並不如何看她順眼的和妃娘娘求證這種問題?如若當初那名刺客真的是和妃娘娘派過來的,那麽喬清瀾覺得自己完全不難想象,這一次要當真如他所願跑去問了,恐怕第二日自己就能見到一群刺客了。
“不開玩笑了。色不早了,你還沒吃晚飯呢吧?他們打了幾隻野鳥,我們先過去吃點兒東西,差不多就可以睡覺了。今夜在山上露營,條件太過簡陋,你恐怕沒有辦法沐浴了,先忍一忍,等明日翻過這座山進了鎮子裏頭就舒服多了。”
喬清瀾當然沒有勵王口中所的那般矯情,雖平日裏條件不錯的時候,喬清瀾也是一個愛幹淨愛舒服的女子,但這絕不代表著遇到非常情況的時候,她沒有那個能力凡事將就。
這裏雖不是山頂,卻也是半山腰的地方了,在這種地方,色一旦暗下來,氣溫便會下降得很厲害。換做平日裏,不論是勵王還是喬清瀾,都絕對不會懼怕這種程度的日夜溫差,畢竟他們各自身懷不淺的內功,想要做到傳當中的寒暑不侵或許還有些勉強,但隻要這裏不是雪山,於他們而言也就沒有什麽可怕的。
可是,現在的喬清瀾情況卻有稍許不同。她的內力雖然深厚一如往昔,但是她的精氣神兒卻在這數日來每日不斷的迷心術法的施展當中,被消耗了太多了。
這種程度的耗損,絕非普通人能夠輕易想象得到的,如若換了一個沒有修煉過迷心術,自身精神力不夠強大,內力也同樣十分淺薄乃至於根本沒有的人來的話,恐怕精氣神兒消耗到了這種情況,人已經暈過去了也為未可知。
在這一點上,喬清瀾雖還不至於稱得上是在逞強,但是她跟勵王得那樣漫不經心,好似一切不在話下的樣子,也終究還是隱瞞了一部分事實的。
所以,她如今的身子終究是跟鼎盛時期想必大為不如的,要她以現如今這樣的精神勁兒去應對山上破廟中,這等迅速下降至幾乎冰點的溫度,即便有著隨身攜帶的薄被蓋在身上,也仍是顯得有些勉強了。
喬清瀾並不想讓勵王知道她現如今這樣的狀況,所以她一個字都沒有多,隻是默默地自己承受了下來,想著左右也隻不過是身上覺得冷了一些罷了,再怎麽樣,自己還有內功護體,隻要丹田之內真氣運轉不休,這點兒寒意就想讓自己感染風寒,那也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