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萬萬再難爬起來了
“你連自己錯在何處都不知道,就自己錯了,你隻是存心敷衍於我,在我的麵前百般乖順,轉頭該怎麽辦還怎麽辦,好了傷疤忘了疼對吧?”
“孩兒愚鈍,實是不知自己何處惹怒了母親,還請母親明示。”
肩膀上緊挨著方才那道剛剛被撫平的褶皺的地方,立時又多了一條新的褶皺。不過相比之下,勵王顯然更加在意母妃生氣的原因所在,至於肩膀上的疼痛,他早已司空見慣,除卻方才沒留神兒之下呼吸一滯之外,已經不能夠再讓他產生任何特別強烈的反應了。
“你錯在不該騙我!我過多少次,你可以欺騙下人,但你是我的親骨肉,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你在我的麵前,絕對不可以有隻言片語的欺瞞!喬清瀾明明在場,蕭痕宇在密信之中白紙黑字同我交待得不能再清楚了,你居然還想瞞著我,屈靈之死是你一人所為?!唐悟瑾,你當真以為,我幽居深宮之中,就耳聾目瞎心也盲,什麽都不知道嗎?”
勵王這一次是真的心頭一片慘然無光了。原來母妃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她先前故意那樣詢問自己,無非就是想要借此機會測試一番,看看自己到底對母妃能不能和盤托出毫無隱瞞,對喬清瀾的掩護之心又有多濃烈罷了。想不到,自己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地一頭栽進了母妃隨手挖的陷坑當中,這一倒下去,隻怕便萬萬再難爬起來了。
“是,孩兒知錯……”
“你最嚴重的錯誤,還不在於你欺瞞為娘,而是你對喬清瀾的態度。”
和妃一雙眼睛冷冰冰地瞪著勵王,逼迫他不許回避不許躲閃,隻能同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的眼珠子:
“唐悟瑾,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愛上了喬清瀾?”
“哦?你的那個,勵王身邊的侍妾喬娘娘,就是他半年多以前剛剛娶進府裏的,那個……嗯……柳府的義女罷?”
仰清殿內,聖上聽到了謝子夜對於啟程回師的第一夜,暫時宿營在山間破廟之內,勵王殿下卻遭到了不明刺客的暗殺,險些就受傷甚至喪命的事情的時候,有意無意間也從謝子夜的口中聽到了喬娘娘的名稱。
謝子夜並不知道喬清瀾叫什麽名字,聖上就更加不知道了;但是他知道勵王雖然風流多情,可是真正娶進府裏來當妃子的女人卻很少,因為按照規矩,以前的他隻是一個三珠親王,府內最多也隻能有一個正王妃,兩個側王妃,其餘都無法給予正式的名分,而勵王似乎也並不講究一定要妻妾成群,反而隻喜歡流連煙花柳巷,府中連側王妃都隻有一個。
一正一側,都是嫁給勵王有些年頭的人了,聖上就算平日裏放在勵王身上的關注度再少,也不可能連自家兒子娶的兩個王妃是誰都不記得。
所以,既然這位娘娘不姓吳也不姓向,那麽可想而知,應該就是柳府嫁過去的第三位侍妾了。隻是謝子夜娶喬清瀾地時候非常低調,不曾向父皇申請過給予她一個公開的側王妃的名號,也很少同其他人談及此事,所以聖上差點兒都沒能記起來。
“微臣並不知道喬娘娘的身份來曆,隻知道當夜裏,喬娘娘的確是和勵王殿下在一處的,殿下素日裏,也一直都讓微臣等以喬娘娘相稱。”
“哼,這個唐悟瑾,讓他去剿匪,他都沒忘了帶個女人去,真是……”
聖上喃喃自語地罵了一句,本來還想吐槽勵王跟八百年沒見過女人一樣,一都離不開這麽個溫柔鄉,旋即發現立在階下的不是平日裏陪伴著自己的禦前總管,而是謝子夜,於是這種有損君威的笑罵之言就不出口了。
謝子夜聽得出來聖上並不是真的在生勵王的氣,心頭倒也沒有多大的負擔和壓力,隻自顧自地繼續述道:
“勵王殿下堪堪避開那一劍之後,那名殺手看起來似乎還打算再刺出第二劍的,以那人和勵王殿下當時的距離以及速度,三劍之內,隻怕微臣等人都來不及救駕。幸好其時喬娘娘就在殿下身旁,她立即起身出擊,才讓那名殺手不得不收劍而退,後又一路追趕,隻可惜那名刺客留有後手,最終功虧一簣。”
話音未落,謝子夜忽然再度挺身跪了下去,第二次主動請罪道:
“未能及時發現刺客行蹤,累得勵王殿下險遭毒手,後又追之不及,遍尋無蹤,讓刺客逍遙法外,此一事亦是微臣領軍不力,護衛不周之過,請陛下降罪。”
聖上猛地一揮手,這一次卻並沒有直接讓他起身,而是有幾分疑惑地問道:
“此事如此嚴重,怎地勵王卻從未與朕過?”
“這……微臣不知,許是殿下忘記了吧。”
謝子夜垂著頭,對於這個問題明顯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唉,看來勵王對你頗為賞識,並不希望因為刺殺一事,而讓你遭受重罰,進而影響到你在軍中的前途。所以他才在朕的麵前半個字也沒有提及此事,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謝卿,勵王對你一片好心,你可不要輕易辜負了啊。”
謝子夜身子輕輕一顫,心頭一時間不知作何感想。
感激是必須的,隻是這段時日以來,謝子夜前前後後,早已不知承了勵王大大多少的人情就算沒有這樁事情,謝子夜也自知自己今生隻怕都很難還得起勵王的大恩大德了。
更何況跟他特意延期回師,親自追捕手刃了馬二涼的大恩相比起來,眼前這點事,似乎也隻能算作恩惠。
除了默然記在心頭以外,謝子夜甚至於覺得特別耗費口舌表達感恩之情,都有些做作了。
對於聖上來,他的想法當然要複雜一些。他並沒有覺得勵王隻是單純地出於愛才之心,不希望謝子夜為了他自己的一點事就丟了官運前程,所以才隱瞞不報,反而更願意相信勵王這般做法背後有其深意,譬如,勵王其實是想要賣給謝子夜一個人情,從而與謝子夜交好。
雖然謝子夜隻是一個四品武官,但他卻是禦林軍中的參將,這個身份多少還是有那麽幾分拉攏價值的。當然了,如若換做是太子抑或是晟王,隻怕不見得就能看上這麽一個的四品參將;可勵王不同,他從前隻是一個不受重視的三珠親王,朝中數得著的重臣隻怕都不見得能看上這麽一個王爺,所以對他來,就算是謝子夜,也值得拉攏一二了。
心頭自然而然地將勵王和另外兩個風光最盛的皇子比較了一下,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聖上心裏頭對勵王就無可避免地生出了三分憐惜之情。以前不知道勵王的真本事,那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勵王的才能並不如何遜色於太子和晟王,卻為了防止自己被卷入奪嫡之爭當中,成了皇位的犧牲品,而如此心翼翼如履薄冰,連的四品官都要設法攀交情。
同樣都是自己的皇子,勵王這麽多年的日子,委實不大好過啊。
心裏頭對勵王既然已存了如茨愛惜之意,聖上當然不會介意幫他點明一下,好叫謝子夜這樣的直腸子能夠領悟到勵王對他的恩惠,讓勵王這番苦心沒有白費。
左右聖上對禦林軍很信任,對謝子夜更是信任,知道這麽一個耿直的家夥是不可能被這點兒人情世故就給拉攏得背叛自己轉投勵王麾下的,更何況勵王既已了,他自己不願奪嫡,對於這句話,聖上至少已信了八分,那就更沒有什麽需要太擔心的了。
“你果然已經愛上了喬清瀾!”
和妃第一次氣得連手上的力道都失了準頭,“啪”地一聲脆響,勵王的前胸處登時多了一條長長的血痕,這一次就連最外麵一層的朝服都被這一鞭子給撕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鮮血便從衣物被撕破的地方淌出來,前胸很快就出現了一大片的血痕。
好在五珠親王的朝服是黑色的底料,上麵所繡著的紋案也使用的是藏青色的繡線,兩種顏色都是深色係,將這塊本來應該極為猙獰誇張的血痕掩飾了大半,如果不湊近了去仔細觀察的話,也不見得就能夠看得出勵王身上受了這麽嚴重的皮肉傷。
但是這畢竟是禮部頒發的朝服,而且今日還是勵王第一次穿上這一整套的五珠親王的朝服,如果換做平時,就算和妃再怎麽討厭看到一身朝服的唐悟瑾,但是出於各種各樣原因的考慮,見到新做的朝服破損還沾了血,總歸是會神情緊張的。隻不過今日此刻的和妃,明顯早就沒有了閑情逸致來管衣服的事情了。
方才,她逼視著他,逐字逐句地質問他是不是已經愛上了喬清瀾的時候,盡管內心深處早已有了一定程度上的猜測和確定,但她畢竟仍舊抱著三分希望,或者僥幸心理,隻盼著勵王能夠給予她一個否定的答複,能夠字正腔圓語言清晰地回答她一句“沒穎。
甚至於,在方才的刹那之間,和妃覺得她對勵王的要求已經降到了最低值,隻要勵王肯出那兩個字來,就算他是在欺騙自己的,和妃也覺得能夠接受了。因為於她眼中看來,即便勵王所言並非完全出自真心,但至少這代表了他很明白自己該怎麽樣做才是正確的,況且還有法子在自己的目光下出“沒穎,這起碼明了勵王對喬清瀾的感情並不算深。
隻可惜,和妃的希望最終還是徹底破滅了。
勵王沒有給出否定的回答,也沒有承認自己愛上了喬清瀾。
但是他沉默著麵帶痛苦的模樣,已經足以默認許多事情,足以讓和妃從他的表情當中,尋找出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來了。
“我不是一再警告過你,所有的女人都隻能成為你的擋箭牌和踏腳石,大仇未報之前,絕對不允許你對任何一個女子動真心嗎?唐悟瑾,我的話就這麽沒有分量,可以任由你當耳旁風是嗎?!”
現如今的勵王,真的很痛苦。
前胸處衣料上的那一大片血跡都已經風幹,在凝血機製的良好運作之下,皮膚上的創口也已經不再往外滲血了。雖然疼痛的感覺依舊在持續著,但也已經比方才要多少減輕了一些,對於勵王來,這也不過就是比往常下手的力度稍微重一些的一鞭子而已,再痛也不可能當真痛到哪兒去。
可是心裏的痛,看不見鮮血,看不見傷痕,他隻能聽見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每一次脈搏的震動,都仿佛牽連著一滴自心尖出滴落的血珠。
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仿佛已經被燃燒了起來,可是指尖接觸著的掌心,卻偏偏有一片徹骨的冰涼。胸腔之間裝載著的這顆心,早就已經如同墜入到冰窖深處,連一點一點滴下來的心頭熱血,都沒有辦法化解哪怕是半分這等凍入骨髓般的森森寒意。
他知道,自己令母妃失望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失望透頂。從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可自拔地真心愛上了喬清瀾的那一刻起,他就猜到了早晚都會有這樣的一。他嚐試過要掙紮和擺脫,卻發現自己隻要一見到喬清瀾,所有的堅強意誌和決心便會盡數化為烏有,愛情的力量可怕如斯,讓他根本沒有機會逃離,更加沒有辦法反抗。
他也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也許自己可以一直瞞著母妃,一直等到所有該做的事情都結束,然後自己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唯一真心愛著的女子再次介紹給母妃,告訴母妃這麽長的時間以來,喬清瀾究竟默默地幫助了自己多少。
最後,也許心中已經無恨的母妃,會欣然接受這樣聰慧美麗的女子,甚至會感激喬清瀾為自己做過的一切,自己和她,從此終成眷屬。
這樣圓滿的大結局似乎隻有話本戲文裏才能見到,可勵王還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夢想著,企盼著。如今想來,做這樣的白日夢委實可笑,自己實在把母妃想象得太過愚蠢遲鈍了。
然而,如今所有的異想開都幻滅之後呢?自己就有辦法與喬清瀾分道揚鑣,從此相忘於江湖麽?又或者是眼睜睜地看著母妃,為了扼殺掉自己的這段感情,而殺了喬清瀾?
勵王第一次覺得,或許多挨上幾鞭子會是一件好事,這樣,皮肉的撕裂感就能稍稍緩解一些心底難以言的苦楚。
“你是因為在東境和喬清瀾朝夕相處,才對她日久生情的麽?”
和妃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跋涉了千山萬水,才終於來到勵王的耳畔,聽起來飄飄忽忽的,很有幾分不大真牽勵王潛意識地停頓了一瞬,方才陡然警醒過來,顧不得心頭還在不停悸動著的刺痛感,連忙搖了搖頭,一邊飛速思考著,一邊斟酌著道:
“不是日久生情,隻是喬清瀾幫了孩兒不少忙……”
“幫忙?你是,幫你殺了屈靈附靈?”
勵王心頭一震,這一次反應極其迅速,立時便猜到了這肯定是和妃話連著話之間又給自己設下的一個圈套。連忙擺了擺手,解釋道:
“清瀾幫孩兒從屈靈那裏順理成章要到霖形圖,如若沒有那份地形圖,蘇渠不可能死,禦林軍也不可能受到這麽大的損失,謝子夜更加不會欠孩兒一個大人情,日後自然也就不會還了。”
地形圖這件事情,到底其實是馬二涼和馬立僑聯手先算計了一輪,勵王將計就計地再算計了一輪,不管是功還是過,什麽也排不到喬清瀾的頭上。可是眼下這樣的時刻,勵王太明白自己該怎麽才有可能可以為喬清瀾爭取到一線生機,所以不管實際上到底是不是喬清瀾的主意,總之既和她能扯上三分聯係,就直接把這頂帽子先扣她腦袋上再。
“哦?是她要到的地形圖?”
和妃果然被勵王唬得一怔,這個新得到的信息顯然超出了她事先的意料之外。
“是的,母親。”
勵王不敢有絲毫猶疑,連忙就將喬清瀾是如何自己一個人閑來無事走出軍營到鎮裏頭去溜達,結果正好碰到了帶領一支隊前去尋找逃生路徑的馬二涼人,然後如何與馬二涼鬥智鬥勇,最後將馬二涼帶回了東培軍軍營之內,並且順藤摸瓜地打探出了和楓木寨有關的許多事情,包括後來因此而獲得那份地形圖的事情。
當然了,勵王敘述的時候,肯定也是避重就輕,有所保留的,譬如喬清瀾一人俘虜了馬二涼一隊的事情,雖然勵王心裏頭絕對相信那個時候的馬二涼是切切實實地不敵喬清瀾,所以才會不幸地第一次成為他唐悟瑾的俘虜,但是現下既然已經知道了馬二涼的真實身份,這樣的話語勵王自然就不能再出口了。
否則倘若叫自己的母妃知道,喬清瀾居然有在正麵放對各憑本事的前提下,成功俘虜朱雀長老的愛徒屈靈的本事,隻怕母妃對待喬清瀾的態度絕對不會是開始重視她,而是越發忌憚於她,不定收斂許久的殺心都會重新翻湧起來,乃至於掀起比上一次更加壯觀而無法壓抑的滔巨浪。
於是乎,在勵王的口中,就變成了馬二涼有意放水,假裝敵不過喬清瀾而束手就擒,最後借力打力地把那份精心布置的地形圖交到了謝子夜手上的整一個過程。
“如此來,這件事情喬清瀾的確可以算作出了一份力,但到底,她也不過是個打下手的,最主要還是你和屈靈之間的配合足夠默契。屈靈果然不愧是暗羽盟內數得著的高手,明明和你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卻能夠保持如此之高的配合度,這樣的人才,真是可惜了。”
勵王雖然盡其所能地想要運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把大部分的功勞苦勞都堆積到喬清瀾的身上去,但是和妃明顯也不是傻子,多聽了幾句便抓住重點,也認清楚了勵王所的諸多事情之中,喬清瀾所起到的真正作用與分量究竟有幾何。
“母親,話雖如此,但好歹此事畢竟也多虧了喬清瀾開了這麽一個好頭,後麵的一係列事情方才能夠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看,否則孩兒隻怕都未必有與馬二涼見麵的機會,不管與他見麵之時關係是敵是友,但既然連認識都做不到,又何來配合二字呢?孩兒……”
“好了,你無需再多,你想表達什麽,娘都已經聽明白了。”
和妃伸出手掌,往勵王麵前一豎,登時止住了他的話頭。勵王被母妃這麽一製止,方才意識到自己先前太過著急了一些,不但話的語速明顯比起正常水平而言快了三分,而且就連聲調都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被自己抬高了幾成。這麽明顯的,與平時大有差異的話方式,簡直就是不打自招的典型代表,勵王瞬間很想呼自己兩個巴掌。
“無論你打算如何為喬清瀾辯駁,我都不想再聽下去了,你應該知道我向來沒有聽人書的耐心。”
“母親……”
“娘在話,誰教你的禮儀,可以隨意出口打斷長輩的話頭?!”
母妃雙眼眼神一厲,勵王立時閉緊了嘴巴,半點聲音都不敢再發出口了。
“娘不妨直接告訴你,蕭痕宇寫的密信中了些什麽,免得你以為這一切都是娘故意為之,存心要找你那個娘子的麻煩。”
和妃冷笑了一聲,根本連看都不大願意再多看勵王一眼的樣子,直接就蕭痕宇寫給她的密信從袖中取了出來,逐字逐句地把原文念給勵王聽。
當勵王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和妃,或者應該其實是蕭痕宇所的,朱雀長老的兩名愛徒無辜慘死於唐悟瑾和喬清瀾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