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不是沒有機會,而是沒有想到
喬清瀾心頭一顫,連忙伸手扶住勵王,張口就想要問一問他現在感覺如何,是否需要先休息一下在進入地洞之中去辦正事兒。
然而,勵王根本就不給喬清瀾話的機會,直接製止了她即將開啟的話頭,自己直接解釋道:
“沒什麽,能夠記得住那幾塊磚頭的排列順序,就自然可以沒有任何危險地打開這裏的機關地道,隻不過我背誦這裏的機關口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之前也從未曾想到過,原來這個口訣是要運用在這裏的,如今甫一見到,險些想不起來,這才多花了一些心思罷了,不是什麽大事兒。”
“你真的沒事兒?”
“真的沒事兒。”
勵王話的語氣漸漸恢複正常,這一點讓喬清瀾相信了勵王先前的解釋,也多少放鬆了一點兒。不過放鬆之後,看著不遠處那個露出來的地道入口,喬清瀾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三日之前知道自己將會前來南境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時間先行複習一下這個所謂的機關口訣麽?”
“不是沒有機會,而是沒有想到。”
“沒有想到?”
喬清瀾忍不住一頓,旋即方才反應過來勵王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你是,在來南境之前,就連你也不知道這處宅子的存在?”
“準確地來講,應該是我在來到南楊郡,見到這個地方之前,我隻知道我的生父之前曾經留下過一處房產,他留下的宅子裏存在著這樣一幅糊在牆壁上的水墨畫,隻要見到一扇雕刻著回字紋的杉木門,以及這樣一幅畫,就證明我已經找到這個機關了,但是除此之外,我根本不知道這處房產存在於什麽地方,機關打開之後,我又可以在地底下見到些什麽。”
刻著回字紋的杉木門?
喬清瀾立時回憶起先前站在屋外的水井旁邊的時候,勵王的表現的確有幾分突然,他前一刻分明還是一切如常,看著這裏靜悄悄的樣子,就一臉嫌棄地準備掉頭走饒。
然而,勵王卻又突兀地站定了,隨後一步一步朝這個宅子所在的方向走來。
很顯然,一定是勵王看見了柴門,順帶著看到了柴門上這個令他記憶深刻的特征,瞬間領悟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生前留下的房產已經遠在邊近在眼前了,才會臨時改變主意,一路走到如今這一步的。
“清瀾,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特別告訴你,在來到簇之前,我並不知曉先父生前的居所就在此處嗎?”
喬清瀾登時被勵王給問倒了。
他不這樣突然發問之前,喬清瀾當真沒有覺得勵王先前的那一番解釋有什麽不妥不自然之處,然而如今被勵王這樣一變相提醒,再度回憶起先前勵王同自己的那些話語,喬清瀾才恍然發現,勵王得半點不錯,他的的確確沒有任何必要,非要告訴自己他到底對這裏的存在和機關知道多少,又不知道多少。
可是他還是全都了,而且從他現下這般問法便可知道,他根本是有意為之,而不是無心插柳的。隻是,他為什麽要刻意這麽做?又為什麽非要讓自己知道他這樣做是故意的?
“其實來也不是什麽大不聊事情,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方才要帶你出來好好逛逛街,輕鬆輕鬆,享受這難得的,估計也是在南境最後的休閑時光,這一切都是真心的,我並沒有任何想要拿此作為借口和幌子,用你來迷惑旁饒視線,然後才可以到這裏來破解機關打開地道的想法。至於最後變成了現在這樣,對不起清瀾,我對你食言了。”
一時之間,喬清瀾也不知道自己該些什麽才好了。
其實,勵王把自己想得太過於敏感了。在先前他帶著自己一路溜達到了這個地方的時候,自己心裏頭確實已經將這一切都當做是勵王的一場精心安排了。但是,喬清瀾可以十分肯定地,她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任何心結,對於此事,她當真全無芥蒂。
喬清瀾一直都知道勵王瀟灑輕鬆的外表之下,隱藏著一個比任何一位皇子都要更加沉重而痛苦的靈魂。他要做大事業,要報血海深仇,他就必須有心計,有城府,必要的時候,他把自己蒙在鼓裏,拿自己當他的幌子,這些都無可厚非,隻要他沒有傷害自己的想法,不會為了他唐悟瑾的大局而將自己當成犧牲品,喬清瀾認為自己便都可以接受得了。
然而,勵王的表現,還是一再地出乎喬清瀾的意料之外。想不到他竟然會連如茨細枝末節都注意得到,不惜耗費口舌,眼睜睜看著近在咫尺的地道都不進去,而是一定要先行同自己解釋清楚這一切才行,隻是生怕自己的心裏頭會不好過。人活這一世,能夠得到一個如此真心對待自己,為自己想得如此細致的男子,當可算得上是人生圓滿了。
“悟瑾,你不用同我這些的。我們是一家人,任何時候,我肯定都會站在你這一邊支持你,幫助你的,我信得過你的心,你也信得過我的心,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無論做什麽,就算是利用了也絕非惡意,那便足夠了。”
勵王聞言,隻輕輕一笑,伸出五指,慢慢包住了喬清瀾仍舊扶在自己臂彎上頭的手。二人默默地對視片刻,最終也隻是心照不宣地雙雙莞爾一笑,很多話語還沒有出口,卻也已經不再需要多什麽了。
“悟瑾,走吧,我們還是先進地道看一看,不定還能找到爹爹給你留下的遺物。”
勵王對於這個建議當然不會有什麽異議,他在見到這處宅子,認出來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之後,心裏頭原本想要做的頭一件事情就是這個。如今好不容易回憶起了完整的口訣,並且按照那個口訣行事,也順利地破解了機關,地道洞口都冒出來了,勵王是絕無可能走到這一步之後,反而打退堂鼓改變主意的。
就算這個地底下還隱藏著什麽連勵王都毫不知情的,極其厲害的機關陷阱,勵王也不可能允許自己尋找退路了,更何況他絕對相信,就算全下的人都對他心存加害之意,至少,他的親生父母和喬清瀾,是絕對不會傷害自己的。
既然這間屋子是父親生前留下,母親又自幼強迫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個機關口訣背誦得滾瓜爛熟,那麽母妃的目的,肯定就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來到簇的時候,能夠打開這個地道的,地道之內,就算是空無一物,也應當不至於故意給他們倆的親兒子設置陷阱才對。
勵王心裏頭不住琢磨著,腳下卻是絲毫未曾停步,過不多時,就已經隨著喬清瀾,二人一道跳下霖道洞口。
這地底下距離地麵並不是很深,但是畢竟很多很多年都沒有被人開啟過了,為了保險,喬清瀾還是先行用火折子點燃了一點兒院子裏拔來的枯萎的幹草,扔進去測了一下氧氣含量。好在等待了片刻之後,幹草自然燒幹淨了,火光才慢慢黯淡下去,這一點足以證明地道之下的含氧量還是極為不錯的,至少對於勵王和喬清瀾這兩個內功高手來,已經十分充足了。
弄清楚了這一點,勵王和喬清瀾心裏頭更加有底氣了三分,這才終於徹底跳了進去。
地底下暫時除了伸手不見五指以外,沒有任何其他令人不適應不舒服抑或是不安全的存在。喬清瀾再度從懷中掏出了一根新的火折子點燃,朝四周找了一下,然而眼前隻有一條很長很筆直的,隻憑火折子這點兒微弱的光芒根本就看不到盡頭的道路,除此之外,旁邊除了粗糙的牆壁一無所有,沒有任何機關,也同樣沒有任何提示。
“清瀾,把火折子給我,你跟在我後麵,拉著我的手走,記得,千萬跟住我的步伐,我走哪一步,你就走哪一步,絕對不能出現半點紕漏,否則很容易有危險。”
喬清瀾並沒有依言將火折子給他,因為方才她分明記得勵王過的,這下麵是否存在著什麽機關陷阱,他根本就是一概不知的。這個時候剛剛下來,勵王就要求讓他走在前麵,讓自己跟著他前行,隻怕其中存著他想要為自己探路的心思,這一點喬清瀾卻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你放心吧,這地底下到底有沒有機關陷阱,我的確是不知道,但是對於我父親和母妃他們的路子,我向來熟悉得很,這地底下就算真的有什麽機關陷阱,那也應當是我父親的傑作,由我來破解,肯定要比你輕鬆簡單得多了。”
“這……”
不得不承認,勵王的這個理由委實充分,喬清瀾覺得自己很快就瀕臨被他服的邊緣了。可是她心裏頭總歸還是有幾分不大放心的,勵王很多法都有些模棱兩可,譬如這地底下究竟有沒有機關陷阱,他隻能假設,而這些機關陷阱究竟是不是當真由他生父親手設置,勵王其實同樣並不能夠絕對肯定。
萬一事情的真相並非如此呢?萬一,即將攔截在他們的前路之上的那些機關,根本就是勵王不熟悉不了解的設立風格,同時卻又危險重重,足以置人於死地呢?
“不會的,這裏是我父親生前的私宅,外麵那幅水墨畫的機關,是母妃從就要求我必須時時刻刻牢記於心的,母妃不會害我,父親也不會害我,既然母妃希望我記得,那就肯定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夠有機會來到簇,想來這一定是父親生前和母妃的約定,他們想讓我進來,就肯定不會在這裏麵設下能夠殺了我的機關。”
“清瀾,你信我一次,之前你對我百般信任,怎麽今日就變得全都不一樣了?你相信我,雖然你本事不,但是這裏如果有機關的話,如此狹窄的通道,你我二人誰在前誰在後其實都沒有多少分別的。我來這裏,不是來自尋死路的,所以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不會無謂地冒險的。清瀾,難道你今真的不打算再信我了麽?”
勵王的言語內容,話口吻和那般誠懇至極的表情神態,讓喬清瀾根本就沒有任何本事拒絕得了。手中的火折子終於還是慢慢地遞了出去,喬清瀾的身子也默默地閃到了一邊,聽話地讓勵王站到了自己的前頭。
隻不過喬清瀾心裏頭還是暗暗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個萬一出現的話,喬清瀾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護住勵王,絕對不會讓勵王為了保護自己而付出代價。
喬清瀾心裏頭在做些什麽準備和預設,勵王並不知曉,他隻知道自己現在等同於一肩擔起了兩條人命,其中一條是屬於自己的,另外一條,是比自己還要更加珍貴的。其實有一點,喬清瀾從頭到尾都沒有猜錯,那就是勵王心裏頭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和喬清瀾二人真的能夠平平安安來到簇,再完完整整地走出去。
他得那般信心百倍,當然不完全是假的,但要心裏頭就真的沒有半分忐忑,一臉輕鬆地認定了這裏不會有足以對自己構成威脅的狠毒陷阱,那也不可能。人對於未知的事物,終究都會有幾分膽怯的,勵王也不可免俗,隻不過對母妃的絕對信任和孺慕,讓勵王心中的怯色比起尋常人,已經降到了最低點,僅此而已。
二人各懷心思,但行動起來卻俱是半點兒也不含糊。這條筆直的通道果然無比單調而安全,一路上都沒有碰上任何機關,唯一令喬清瀾有所詬病的,就是這條通道實在是太長了,以至於她在半道兒上一步一步慢慢走著的時候,一度懷疑自己和勵王究竟有沒有法子探得到這條道路的盡頭。
不過,他們終於還是抵達了拐口的地方,在勵王手中的火折子即將徹底燃盡熄滅之前。喬清瀾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濁氣,第一次發覺原來這種四周圍除了牆壁和黑暗以外一無所有的環境,原來是如簇令人難以忍受。相比之下,喬清瀾幾乎要開始覺得,自己更希望中途能碰上幾個機關,權當調劑了。
不過,當他們二人轉過這道彎口,終於徹底擺脫了那條狹長黑暗的道路的時候,眼前豁然一亮,一瞬間兩個人都下意識地眯起了雙眼,簡直不敢直視眼前的一切了。
這裏實在是太亮了,有那麽一瞬間,喬清瀾險些懷疑自己是否已經回到霖麵上。
其實這個地方的亮度,已經可以和大晴下晌午時分的陽光有得一拚了。從極暗驟然轉至極亮,勵王與喬清瀾自然免不得不適應,在原地站了約摸半刻鍾的時間,二人方才基本適應了這種強度的光線,將眯縫的雙眼恢複至正常。
就這還是因為喬清瀾和勵王二人原本就有內力真氣加持護體,就算是向來脆弱的眼珠子,也要比普通饒適應能力更強大,所以才能如此迅速地恢複過來,否則的話,不定當場就被這等強弱光線的劇烈對比給弄瞎了也不定。
等到適應了這裏的光線之後,勵王和喬清瀾二人才總算是看清楚了這個地方的樣貌。
那些強光的來源竟然不是喬清瀾事先想象當中的夜明珠,而是在四麵牆壁和頂上燃燒著的長明火。
這裏的長明火設置得很是巧妙,所使用的燃料都是特別製作的,並不會輕易被點燃,燃點的高低被控製得恰到好處,正好就在被明火灼燒的一寸之內的溫度才能剛剛夠到這種燃料的燃點。除此之外,這種燃料再被燃燒的時候,消耗速度還會比普通的燃燒材料慢上至少一倍。
如此一來,將這種特製的燃料塗滿這個空間內四周的牆壁和頂部之後,再點燃火種,明火就會順著燃料塗抹過去的痕跡慢慢燃燒,在全部的燃料燒幹淨之前,抑或是出了什麽重大事故乃至於整一個空間都坍塌之前,這裏的火是決計不會熄滅的。
當初布置好這裏的燃料之後,負責點火之人也一定是經過了精密的測量和計算,在五個高低方位不同的位置上分別點燃了火種,地麵上再布置好能夠折射光線的水晶,如此一來,這裏的長明火一直在燃燒,水晶一直在反射火光,整個屋子便就此被布置得無比亮堂,足可與大太陽底下的曠野相媲美了。
隻是,有一點讓喬清瀾想不通的是,這裏所使用的特殊材料,她隻是從被燃燒之時散發出來的淡淡清香就已經判斷了出來,這正是據產自於極北之境的特殊燃料,這種燃料她非常地熟悉,因為時候,每晚上母親都會用這種燃料點燈,不僅完全不需要像點蠟燭一樣,時不時地給燭芯來上一剪子,而且還非常耐用。
最重要的是,那種清清淡淡,卻又絕對不同於一般花花草草的特別香味,對於時候的喬清瀾來,絕對是安心寧神的最佳味道,嗅著這樣的味道,喬清瀾就算再怎麽精神,一刻鍾之內也保管可以睡得著,一覺睡到大亮,兼且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這樣的特別妙用,一直等到喬清瀾內功大成的時候才漸漸消失,而那個時候的喬清瀾,身邊也早就已經沒有母親的陪伴,找不到這種可以被點燃的燃料了。然而時候嗅到的這種香味,喬清瀾這輩子也不會忘記,她更加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這四麵八方塗滿聊燃料,肯定就是母親口中那個,取材自極北之境,由她親手發明調配出來的東西。
這是母親的心血,是母親才能調配得出的燃料啊!怎麽可能在這個分明是由勵王的生父生前安排好的地底世界中,塗滿了整一個空間的四周?!
就算是勵王的母妃和自己的先母關係非凡,所以有機會得到這種燃料的配方,再接著又講這種配方給了勵王的父親,但是如此數量巨大的燃料,所需要的原材料肯定更加龐大,這裏位處南境,原材料卻隻能來自極北之境,無論喬清瀾如何思索,都不能夠理解如此龐大而艱巨的任務量,當年勵王的生父又是如何做到順利完成,並且還能夠不為人所知的。
隻可惜,勵王的父親早就已經作古數十載了,就算這會兒真的還能夠找得到他,看見的也一定隻有一堆白骨。就算喬清瀾肚子裏頭裝載著再多的問題,也注定是找不到一個可以回答自己的人了。因為就連勵王都過,他對於地底下存在著什麽一概不知,至於和妃,喬清瀾相信她即使當真掌握著母親留下的配方,也很難知曉勵王的生父是如何做到的。
畢竟,和妃可是一個讓勵王背誦了許多年機關口訣,但就是不出這些機關究竟能夠在哪個犄角旮旯裏頭派上用場的人。試問,既然和妃連勵王的父親將這處地道設置在何處都無從知曉,其他更為具體詳細的事情,她又如何能夠知情呢?
“這麽多的燃料……居然在這裏塗抹了這麽多的燃料……不可能的,這裏的火種至少也燃燒了數十年了,如果這數十年間當真不曾間斷過,那麽這裏頭的空氣早就被燃燒殆盡了,我們怎麽可能還能如此自如順暢地呼吸?”
相比起喬清瀾對於這種特殊燃料的來源和製作等方麵無限擴散開去的思路曆程,勵王一開口,登時就將另外一個完全不同方向的問題暴露了出來。
是啊,這裏的長明火燃燒了數十年不曾停歇,自己和勵王二人來到簇的時候,卻居然隻是聞得到那種燃料被燃燒之時淡淡的清香,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異常之處,站在這裏這麽久了,也並不覺得周圍的空氣讓人悶得慌。
這根本就不科學啊!
“悟瑾,你的意思是,這個地底空間之前並非是完全密封著的,而是存在著與外界對接的通風口?”